<>秋风卷起尘土飘动。
顺着飞起的尘土看过去,就看到一座桥,上面雕刻着三个大字。
“断云桥。”
桥并不大,但这三个字却很大。
桥面上停靠着三两个孤舟,孤舟并不大,却也不小,一般渔夫家里都有一个这么样的扁舟。
里面的渔夫吃过午饭,喝点小酒,就搂着小媳妇倒在里面睡着了。
这种日子也许是很多人向往的,也是很多身不由己的那种人迫切需要的,特别是春宵这样的剑客,更想的要命。
桥面上片片落叶飘动,垂柳在河流上秋波下柔柔晃动。
一阵阵秋风过去,涟漪纵纵,连倒影都充满了说不出的萧索寂寞之色,难道它们已感觉到冬意渐渐到来。
冬天的寂寞与空虚,也许非但令人感到厌恶,也许连大自然也很厌恶。
春宵俯下身,忽然握起一块丝绸,静静的凝视着,久久忽然说,“他们走了。”
他手里丝绸质料光滑而时尚,一般的人绝对用不起的,春宵痴痴的看着,然后笑了。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千金没事,一定走了。”
“你怎么知道?”花下柔凝视着春宵手里的那块质料,忽然说,“那是千金身上的?”
“是的。”春宵笑了笑,“我们现在找他们恐怕很不是时候。”
“为什么?”花下柔眨了眨眼。
“因为叶孤云一定在休息,千金也在休息,我们现在去打扰他们,就实在很不知趣了。”
花下柔点头承认,又说,“你猜他们会在哪里休息?现在距离黄昏还有点时间,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你不用担心他们。”春宵又说,“绝代双剑绝不是浪得虚名,这个字号很响很靠谱,想杀死这样的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花下柔点头,吐出口气。
“我们现在去哪里转转?”春宵的目光已落到外面,那家酒楼的招牌很大,字迹也已苍老,这说明里面的酒一定很香很够味,当然里面的小菜也绝不会很差。
花下柔目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你想去喝两杯?”
“当然。”春宵讥笑,“否则我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岂非很愚蠢。”
“是的。”花下柔也笑了,“一个人有钱若是不去花,岂非跟没钱一样。”
春宵点头,又说,“我要喝女儿红。”
“我也是。”
好酒,好菜,上的很快,他们喝的同样也很快,桌上已空了两个酒坛。
喝过一坛酒的人就算还没有倒下,脸上的笑意一定也醉的变形。
春宵笑了,笑的更加淫狠而猥琐,他脸颊已变形,他吐了口气才说,“你喝酒好像很不错。”
“我还有其他的地方也很不错。”
“比如说哪里?”
“我泡女人也不错。”花下柔笑的放荡而疯狂。
“我不喜欢泡女人,因为太麻烦,但我一定要找女人。”春宵又笑了笑,“特别是喝过酒以后,我更要找女人。”
花下柔也笑了,他说,“我不喝酒,也会去找女人,而且找很多女人。”
“想不到你竟是酒色之徒。”
“彼此彼此。”
两人大笑,笑的大梁上尘土片片落下,他们似乎没有发觉,接着喝酒,花下柔将喝酒的碗摔下,摔的粉碎,“我不高兴用碗喝了,我现在要用酒坛喝。”
“我也是。”春宵忽然将酒坛摔碎,对着柜台大吼,“来酒,用大酒坛。”
酒已送来,是大酒坛,解开泥封,春宵忽然甩了下鼻涕,就将头伸了进去,大口了喝了几下,忽然说,“我要去找女人。”
“对。”花下柔一拍桌子,酒坛顿时被震碎,“我要找很多女人。”
“你胃口看来很不错。”
“喝过酒后,我胃口一向都会很好。”
两人又在大笑,大笑着手握住手,走向外面。
他们好像要去找女人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不找到很像样的女人,他们绝不肯罢休。
光滑而平坦的道路宛如女人的小腹,花下柔忽然觉得自己放荡极了。
这个时候从远方疾驰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就不走了,两个女人慢慢走下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眼睛中都已发出了光。
无论谁看到这两人的目光,都不会相信他们是当世一流剑客,死在他们剑锋下的人看到他们这幅嘴脸,一定觉得死的很冤枉,很不值。
他们两人正想个法子去勾引她们,没想到她们根本就不用勾引,竟已送上门了。
“我叫桃桃。”
“我叫果果。”
她们笑的甜又媚,笑的仿佛将躯体里所有情感与情欲彻底笑出去。
桃桃忽然靠在春宵的身上,“你们去醉仙楼?还是去得月楼?”
春宵的手忽然握住她的腰肢,顿时呼吸都已变粗,对着花下柔说,“我们想去郊外散散步。”
“为什么?”
“呆房间里很闷,我很不喜欢。”
“言之有理。”
阳光渐渐已西移,马车停靠在林子里。
女人们已疲倦、无力,脸颊上的神情都已憔悴而没有一丝活力,他们的酒意渐渐已清醒,他们清醒的时候,就要去杀人。
春宵身上的女人犹在熟睡,他并不在乎。
花下柔却压在女人身上,他讨厌被别人压着,特别是休息的时候,他只喜欢压着女人。
黄昏还未至,秋风中已有凉意。
花下柔激灵灵抖了抖,山坡上的草柔软而懂人,“你醒了?”
“是的。”春宵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静,很稳定。
“我们该走了。”花下柔说走就走,忽然一脚将女人踢飞。
两个女人都已被踢飞,尖叫着翻了十几个跟头,停在马车边,柔软的躯体上没有一件衣衫,她们已遍体鳞伤,咬牙泪水如雨般滚落。
“原来你非但是酒色之徒,而且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彼此彼此。”花下柔冷笑,冷的连秋风中都已带着寒意。
春宵大步走了下去,走向马车,剑光一闪。
马车已断成两截,里面两个女人抱着衣服忽然沿着河边大步奔走,多少年以后,她们也会记得这一次生意,这两个男人简直不是人,简直翻脸无情。
她们从未见过这么冷的角色,这么狠心的角色。
欣赏着她们在河边奔跑,春宵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他说,“你的名字好像取错了。”
“哦?”
“你对女人并不温柔。”
花下柔冷笑,不语。
春宵也不语。
他们沿着河流往前走着,方向正是断云桥。
他们走的并不快,却很舒适,走路的样子很奇怪,他们每走一步,都仿佛在调整躯体的状态,努力将躯体上所有的肌肉都活动一下,令它们彻底醒过来。
他们是并排走的,忽然剑光一闪,从柳树上落下一个人,咽喉处血洞骤然冒出血柱,然后忽然死去。
这人只是嗯了一声。
春宵没有看一眼,剑尖的鲜血滴滴滑落。
“你出手很快。”
“是的,我出手一向很快。”
“可是现在,你不应该这么快的。”
“为什么?”
“说明你很兴奋,你杀人的时候兴奋,很快就会感到疲倦。”花下柔又说,“看来那个女人没有令你得到满足。”
“哦?”
花下柔点头,他点头的时候,剑锋上竟已滴血,前面的一人握剑奔跑过来,然后竟已变成两截。
春宵叹息,“想不到你在女人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你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杀人精力。”
“是的。”花下柔点头,又说,“这是我的毛病,我找过女人以后,我握剑会更稳更紧,杀人也更冷更快。”
“这个毛病很不错。”
“也许。”
“你杀人前都喜欢去找女人?”
“喜欢。”花下柔又说,“但我不经常去找女人。”
“为什么?你讨厌女人?”
花下柔摇头,又说,“因为我没钱,钱到那个时候已花光了。”
春宵吐出口气,“想不到你花钱这么快,可是你的积蓄应该......。”
“应该很多了,是不是?”花下柔嘴角露出酸苦之色。
“难道不是?”
花下柔点头,“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花下柔目光中现出厌恶、痛苦之色,他淡淡的说,“杀人的时刻,通常也是我最穷的时刻。”
“为什么那个时候很穷?”
花下柔叹息,“每次我杀过人之后,我就会去花钱,每次都很快就花完了。”
春宵吃惊,“你花钱居然这么快?”
“是的。”花下柔又说,“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信,自己从陌生女人床上醒来,就发现莫名其妙的少了好几千两银子。”
春宵吐出口气,“你什么也不记得?”
“是的。”
河水在残阳下徐徐生光,涟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泥土,仿佛是情人的笑纹。
他们就在岸边慢慢的走着,他们丝毫不关心刚刚死去的两人,那两人是什么来头,跟他们仿佛没有一丝关系。
剑锋上的鲜血已滴尽。
他们的脚步终于停下,停在桥面上,安安静静的桥面,安安静静的三个字。
“断云桥。”
没有人,也没有鬼。
花下柔很沉得住气,静静的凝视着残阳,他说,“日落时候据说是杀人最好的时刻。”
春宵点头承认。
“每次到这个时候杀人,我都很有感觉。”
“什么感觉?”
“很过瘾。”
春宵沉思,久久才说,“原来你有疯病?”
“也许。”花下柔并不否认,直接笑了笑又说,“我想杀人了。”
他说出想杀人的时候,笑意忽然消失,呼吸都已急促,看起来他想杀人已想的要命。
春宵点头,又说,“可是这里没有人给你杀。”
花下柔点头,没有说话,他没有说话的时候,鼻子已在嗅着,脖梗那个大血管已轻轻跳动,仿佛受到什么剧烈的刺激。
“你闻到了什么?”
“我闻到有人过来了。”
他说的没错,是个女人,掌中一把离别钩,眼睛里带着倦意,仿佛很厌恶,对什么都很厌恶。
有这种厌恶的女人,通常都没有得到满足,久了就会厌恶,对生活对朋友对一切都会失去信心失去欲望。
春宵看了看这个女人,忽然说,“你要杀这个女人?”
“不是。”
冷冰燕慢慢的走了过来,凝视着花下柔,忽然说,“你要杀我?”
“我不杀你。”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杀人。”
冷冰燕冷笑,“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女人。”花下柔又说,“我不杀女人,只杀人。”
春宵愣住,女人难道不是人?
冷冰燕笑声顿住,冰冷的脸颊上根根肌肉不停抽动,“你想杀男人?”
“是的。”
“你杀不杀狗头铡?”
“杀。”花下柔又说,“他在哪里?”
冷冰燕又笑了,她说,“只要叶孤云出来,他就会出来。”
“叶孤云不出来,风笑天就不出来?”
“绝不会出来。”冷冰燕又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在这里,风笑天更不会出来。”
“那谁会出来?”
冷冰燕冷笑,“你们想杀人,可以跟我来。”
“好。”
冷冰燕转过身,慢慢的走向河边,花下柔也慢慢的跟了过去,春宵跟着,却并没有跟的很紧。
他与花下柔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不愿打扰花下柔杀人。
这人去杀人,就仿佛是找女人,已是他的爱好。
春宵叹息,止住脚步,靠着柳树斜眼瞧着河水里涟漪中的残阳,血一样涌动着,他的心在此刻说不出的寂寞,他忽然也想杀人。
他想的也许比花下柔更猛更强烈。
对杀人的渴望与需求,也许比大多数人都凶猛。
剑尖的鲜血已滴尽,春宵凝视着剑尖痴痴发怔,他这个时候听到冷冰燕说等一下就来了。
谁来了?是风笑天?还是狗头铡?还是别的高手?
他希望来的是风笑天,更希望风笑天跟花下柔拼命,花下柔倒下,风笑天冷笑着站在那里等自己去杀,这样子自己就大赚一笔了。
残阳更红,红如血。
片片落叶显得更萧索而凄凉,甚至连影子都变得极为寂寞极为空虚。
看着冷冰燕走过来,春宵忍不住问,“是什么人?”
“是杀人的人。”冷冰燕又说,“你想不想杀人?”
“想。”春宵冷冷的笑了笑,“我女人也杀。”
说到杀的时候,春宵的剑已刺出,剑光一闪。
剑气逼人眉睫。
“好剑。”离别钩“叮”的落地,冷冰燕也落地,她眼睛里还带着厌恶之色。
花下柔叹息,“原来你杀人果然不分男女,不分善恶,没有人杀,是不是连自己也杀?”
春宵点头,握剑凝视着剑锋上滚落的鲜血。
他说,“我不会杀老板的,但是叶孤云也许会杀。”
花下柔讥笑,“你杀得了叶孤云?”
“也许杀得了,也许杀不了。”他的声音很萧索很轻,出手却很快。
剑光一闪,忽然洞穿柳树,柳树里忽然仰面倒下一个人,毒蒺藜忽然从鹿皮手套里滑落,这人嘴角恶毒的笑意已彻底冻僵,冻死。
他倒下去的时候,另一只手才慢慢的将松开春宵的剑锋。
春宵凝视着剑锋,鲜血又在滑落,他的嘴角已抽搐,“你不会了解的。”
“我不了解什么?你杀人还能当饭吃?你不杀人,就活不下去?”
这个时候秋风中飘来一股香味,很香很舒服,香的令人无力令人疲倦。
花下柔握剑怒吼,刺出一剑,剑光一闪而过。
剑气激起河水猛烈涌动,那根飘动的竹管骤然吐出鲜血,人已飘起,一双眼睛死鱼般发白,另一只手里握住短刀。
这人握的很用力,骨节已硬化,刀已死在手里。
惊险的一刀,出其不意的一刀,这一刀若是击出,花下柔也许很难躲开。
花下柔忽然软软倒下,额角冷汗滚落。
这个时候春宵忽然横剑纵身掠了过去,花下柔用力摆手,“不要过来,这里是陷阱。”
春宵顿住脚步,远远的盯着花下柔,“你不想活了?”
“谁说的。”
他挣扎着站起,但躯体里却生不出一丝力气,他用力大笑,“好毒的软骨香。”
他的话还未说完,后面忽然冒出一个人,一口剑,剑光一闪,闪入他的躯体,花下柔倒下,一口鲜血吐出,正正好好吐在这人的脸颊上。
这人大笑,“想不到你居然喜欢玩这一手?”
“是的。”花下柔咬牙,再次挥剑,剑光顿时消失,剑离手,落地。
他冷笑,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剑有一天也会离手。
这人冷笑着说,“你还没死透,你还想说点什么?”
“这个陷阱为了我布置的?”
“不是。”这人讥笑,“这个陷阱为了等叶孤云,杀你但也勉强不亏。”
“这里还有很多陷阱?”
“是的。”这人忽然一口吐沫飞出,正正好好落到花下柔的脸颊上,这人又说,“你不该来的,这里的陷阱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花下柔努力喘息,脸上的肌肉渐渐抽紧,他的心也渐渐抽紧,他说,“照这样说,叶孤云岂非要死在这里了?”
“是的。”这人恶笑着,“他非死不可。”
“为什么?”
“因为他死了,对我们有很多好处,而且不是一点点。”
花下柔咬牙,冷笑,“你说说看,有那些好处?”
“灾星剑出现是一个好处,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这是其二。”
“还有其它的好处?”
“当然有,这个好处也许最实际最重要了。”这人仰天大笑,又说,“这附近所有浪人都已发出一句狠话。”
“什么狠话?”
“只要将叶孤云杀了,就是这里的霸主。”
花下柔惨笑,“原来那些浪人已将太郎的仇,记在叶孤云头上。”
“当然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