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靖斐在当顾问的这两个月里见过如意几次, 开始以为是寺里的小沙弥,还纳闷他们居然接收这么小的孩子。后来见他穿着跆拳道道服练习,还有模有样的, 忍不住好奇问了一下, 他说长大后要像妈妈一样做警察抓坏人, 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三梦和陈一的孩子。
这么可爱鬼马的小朋友,跟陈一那张面瘫脸一点都不像。
“不是跟你说, 暂时不要过来吗?”妙贤说。
三梦挠了挠头。
“哎, 有什么关系嘛。这回多亏了有三梦,不然我说不定已经翘辫子了,人家救命恩人来看看我你还不乐意?”
吃醋啊?
妙贤不吭声了, 三梦这才问他:“你还好吧?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就让多休息呗。我自己也是学医的,什么套路我还能不知道?”
“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不是都快拍完了吗?”
想想真是意难平, 本来是桩美谈, 剧组都快收工了, 居然还起火。
“就是因为快拍完了才这样, 乐极生悲啊。”钟靖斐说,“程导是个戏痴,对每个细节都抠的很细, 我把现在影视剧里那些跟传统医学有关的梗吐槽了个遍, 他觉得挺可乐的, 就投缘了。在光照寺的外景快拍好了,他有朋友送了些酒来,就拉我陪他一起喝,边喝他还一边剪片子。凌晨快四点了我熬不住就眯着了,他还在喝呢,又是烟又是酒的,估计最后喝醉了烟头掉地上把什么东西给点着了吧。我醒过来想拉他出去,怎么也拉不动,后来也有点意识不清,然后你就来了。”
说完他觉得挺对不起妙贤的,人家的祖宗基业,差点让他们引的一把火就给烧干净了。
“对不住啊老同学。”他说,“这回给你们添的麻烦太大了,等我出院,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一定告诉我。”
妙贤说:“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如意正摆弄钟靖斐手上挂着的吊瓶,问他:“叔叔,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呀?等你好了,到我外婆家来喝鸡汤吧,我外婆煮的鸡汤可好喝了。”
“真的?”
“真的呀,我外婆说生病的人就要喝鸡汤,喝了病就好了。”
“那我一定去尝尝。”他笑着看妙贤和三梦说,“你们这儿子是个暖男啊,这么小就知道病人要喝鸡汤。”
妙贤神情肃穆,笑也不笑的,三梦也不知该怎么搭话。这时候梁晶晶和她老板来了,一进来就嚷嚷:“怎么回事啊,还惊动记者了?”
她老板一看妙贤和三梦都在,连忙道歉,并且承诺这次意外造成的损失一定照价赔偿。
类似的话,今天妙贤已经听不同的人跟他讲过太多遍了,一直都比较淡然地应对,显得包容又慈悲。
只在三梦面前,他失态了,而且感觉他并不是因为事故本身在生气。
梁晶晶把三梦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家圣僧没为难你吧?”
三梦摇摇头。怎么才叫为难呢?如果把心里的大实话说出来也算,那她跟陈一从认识那天就开始彼此为难了。
“真是倒霉,都快拍完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梁晶晶用鼻孔蔑视还躺在病床上的钟靖斐道,“我看就是这家伙招来的霉运,走到哪儿都没好事儿,跟名侦探柯南似的。”
“你不知道么,他上学的时候就有个绰号叫哈雷彗星,就是扫把星。”
“你不早说!拍戏可看风水了,你早说我就不请他当顾问了。”
“程导不是挺喜欢他的么,证明他的本职工作干的还可以啊。”三梦拍了拍她肩膀,“别太主观了。”
“你们夫妻俩脾气还真好。”梁晶晶看到妙贤仍旧对他和颜悦色的,忍不住嘟囔。要是她家的院子借给人家拍戏被烧了,她非把罪魁祸首挠瞎不可!
起火的原因消防还没给最后的说话,现在就归罪到谁身上去也不合适,毕竟人都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三梦拿出口袋里嗡嗡震动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说:“我有任务,不能陪你们聊了。程导那边要是允许探视了,你帮我问候他一声。”
“嗯,你小心点儿啊,等会儿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不用了,你顾着这边的事儿吧。完了帮我把如意送回家去啊,走了。”
如意还在跟钟靖斐玩儿,他好像挺喜欢这个叔叔的,看得出钟靖斐也很喜欢小孩,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妙贤只有在面对如意的时候,眼睛里的温柔是一成不变的。
不管是本来这个他,还是分裂出来那个他。
孩子有他们看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执行完任务,还是回队里的宿舍住两天吧。
钟靖斐看到她手里晃着车钥匙走了,忍不住问妙贤:“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我看她情绪有点低落啊,应该只有因为你的事儿她才会这样吧?”
妙贤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钟靖斐颇有几分得意,“当年她在学校狂追你的时候,我可是她的队友啊!你还记不记得你生日那回,她在女生宿舍楼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亮灯秀向你表白,要不是我在适当的时间把你拉到窗口去,你怎么能看到呢?她不容易啊,能发动整个女生宿舍楼来帮忙,你以为真是因为她人缘好,人家肯帮她啊?”
妙贤眼里写满疑惑: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那是她在你面前的说辞。她人缘是不错,最多也就管两层楼吧,其他都是靠她帮人家打水换来的。一间宿舍四个人,她帮每个人都从开水房拎一瓶水来。一般女生人家最多一次拎两三瓶,她能拎四瓶,有时候拎六瓶,一点儿都不含糊。后来她朋友看不过去,好像就那个姓梁的小姑娘吧,才帮她一起去打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妙贤都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心脏竟然砰砰加速急跳起来。
他以为三梦追求他只是看中他的好皮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不成想背后有这样的诚心。
“我那时就想,说不定真是因为你家里世代修佛,每天自己还打坐念经,才修来三梦那么好的姑娘这样对你死心塌地。我总跟你开玩笑说当年国乐团的那场演出如果是我上场,她看上的就是我了,其实就是因为太羡慕你小子了。现在还加上如意,这样的福分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妙贤寂寂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不是太苛刻了?”
他知道的,他身边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双亲,妹妹,同学,朋友……都觉得他对三梦不够好,是近乎苛刻的那种不好。
钟靖斐说:“如果你说的是借外景地和今天冲进火场把我们救出来的事儿,那我觉得是。”
他跟陈一也算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了吧,虽然很多年没见,他对他的了解还是有的。
妙贤苦笑,笑他的坦率,也笑自己的无奈。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现在是既做不到无忧,也做不到无怖。
“你害怕过吗?”他问钟靖斐。
“怕的多了去了,就今天看到起火我都怕的要命啊。也就你家三梦天不怕地不怕。”
“嗯,她是一直很勇敢。”所以更加衬得他患得患失。
钟靖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陈一,你有什么事,不如说出来吧,搞不好我还能帮上点忙,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强。”
压抑得太久,就好比死死捂住破溃的伤口,迟早有一天要化脓的。
…
三梦被支队长老秦剐了一顿,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抢了人家刑警的功劳。
老秦痛心疾首:“我这马上走人了,你说你要再这么不懂事儿,今后谁来看着你?”
她不吭声,实际上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但还是有点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
老秦火大,命令她留下来加操。
不光自己的训练量要加,给警学员上的课也要加量。到她这儿主要是射击训练,手、枪还好说,□□狙击训练在训练场一趴好几个小时,还要再加量,有人就受不了了,觉得她是公报私仇,表示不服。
老秦一听更火大了,亲自到靶场嚷嚷:“谁要不服直接来找我,别跟你们教官扯!”
他又不是不知道是谁,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还敢这么嚣张。他一排挨个儿过去踢踢脚后跟纠正他们卧姿,一边还在骂骂咧咧,其中一个就站起来了:“报告队长,我……”
他话没说完,三梦已经一步上去,哗啦一下卸了他的枪,抬脚就把他踹地上了。
“告诉你们枪口不能对人!”她挡在老秦身前,咬牙看着地上一脸懵的菜鸟,真恨不得上去再补一脚。
老秦却卡住她胳膊:“你别乱动,你手受伤了。”
用力过猛,□□的枪管部分把她的手心给拉开了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妈的,难怪她疼得想骂粗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