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瓦建立多年即将拆迁的工厂屹立在地面上, 看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而两侧歪歪扭扭的拱门, 漏风的破旧窗户, 甚至杂七杂八、残次不齐的废物钢筋也七零八落,随处可见。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人抛弃的旧工厂中,此时人满为患,而且这些人还纷纷相信着演讲台上站着的身家上亿、数十亿、上百亿的男人, 他们疯狂的崇拜着讲台上的人,因为此刻的这群人已经坚信自己就是未来讲台上的人,坚信自己也会成为这群人中的一位。
但在这一刻, 没人想过为什么堪比国家首富的大公司董事召开员工大会,不在自己正规公司, 却把人弄来这么破烂的工厂开会?还美名其曰拉了一张遮羞布,意为坚持吃苦耐劳精神、只有前期耕耘投入,才有后期大丰收?
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宁愿大冬天穿着脏旧的衣物、有的甚至穿着夏日十分单薄的外套,一个劲儿的吸着鼻子,也不去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传说中投入一万就能赚十万、数百万、甚至更多的大公司竟然让员工穿都穿不暖?这就是大公司该有的气派吗?一群已经被彻底洗脑了的人,完全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了。他们的至理名言就是,谁不吃苦, 不吃苦怎么能成为人上人?领导这是为了他们好!
却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赚钱,但现在竟然沦落到吃不饱、穿不暖, 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的道路上。贪欲害死人, 这个问题没人想, 但是沈音那句话犀利到极致的话一出,顿时全场顿时哗然,瞬间鸦雀无声。
底下起码坐了四五千人,算是老么子镇一股不小的势力,在愣了一阵之后,顿时场面又火热起来。
“哎,什么踩着生命啊,那女人是什么意思啊?”
“咱们张董事那么厉害,那女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什么骗人?这人是个傻子吧,自己不愿意赚钱还一个劲儿的阻挡我们,滚滚滚。”
……
工厂内无数人的声音响起,人们眼神或讥讽、或冷戾、或冰寒,唯独没有半丝暖意,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沈音。
沈音丝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视线,她甚至压根也没管自己身边震惊的嘴巴都要掉了下来的李乐,连忙站起身,一步一步掠过其他人,朝着讲台走去。而且一边走,还一边质问道。
“既然张董事让大家提问,那我就不客气了。张董事赚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你自己穿着保暖西装,你的员工却要在底下要受冻?你答应过他们年薪十万呢,什么时候兑现?另外,作为刚加入的一员,我也很不懂你身价百亿,却要让你的员工在这么破的工厂开会?这是什么道理?我搞不懂,张董事,能给个答案吗?”
沈音半分情面也不留,直接上前拆穿对方最根本的把戏。说好领着一群人赚钱,为什么最后这群人比之前还要可怜数倍?
张磊,也就是今天过来老么子镇开会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此时被面前那小姑娘这一连串的问话打的措手不及,半响才反应过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声音是怎么盖过其他人,但很明显的是来者不善,张磊与身边三个人对视一眼,随后连忙抓起话筒。
眯了眯小眼,拿起话筒清了清音:“咳咳,大家安静。”沉着的男音响彻在偌大的工厂里,暂时性压过了其他人的议论声,渐渐工厂里坐着的人们不出声了,静静等待着讲台上的人。
只见不多时,张磊已经想好了一串说辞,那眼镜下的一双小眼闪过一丝寒光,唇角弧度微微上扬,勾出一抹阴冷。紧接着又换了衣服面孔,笑着跟讲台前的所有人说:“大家好,刚才说了,大家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既然现在这位小姐提出了几个问题,那我在这里也给大家一一解答解答,希望大家仔细听听。”
“首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的成功从未建立在任何人的生命上,我从未欺骗过任何人,我所取得的成绩都是触手可及的,都是大家亲眼能看到的,别墅洋房、金钱豪车,这些都不是虚假的,很多人估计都看到过。”
“第二个问题,来到这个工厂开会,是想让大家在寒冷中依旧坚持自己的本心,体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另外我也是才发现有的人穿的过于单薄,对于这一点,很抱歉,明天我就会让这里的负责人去采购一批棉衣回来给大家取暖,这点是我的失职,作为一个领导,没有好好的关心我的员工,我很抱歉,希望大家不要怪负责人失职。”
那张磊仿佛说道动情之处,还抹了抹眼角虚无的泪痕,显得越发虚伪做作,可看在那五千人的眼中,根本就是老板深明大义,都是负责人失职,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老板,害的他们穿旧衣。
“第三个问题,就是现在大家还不算我公司的正式员工,现在还是考察期,大家也应该都知道。我正式员工现在每人月薪就十万,每个人还奖励一套138平米的公寓,工作地点在离岸区的‘百谷’商业街。但我保证,一旦大家经过考核,一定会有相同的待遇,所以这就要大家继续努力了。”
“我的回答到此为止,希望能让你们满意。”紧接着,他话音刚落,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一连串接着一连串,久久不断。
等掌声差不多的时候,张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享受够了众人敬佩的眼神和欢呼声,伸手朝下压了压,示意道:“大家安静一下。”
紧接着,其他人的渐渐收敛了掌声,张磊玩味的目光打量着沈音,仿佛在看一个自不量力的蚂蚁,淡淡道:“这位小姐,我的答案怎么样?你满意吗?”
沈音抿了抿唇,在心里直摇头,这是自己把自己都骗到了,甚至自己都相信了。可害人就是害人,你不记,天却记着。在众人嘲讽的视线和取笑中,沈音不慌不忙,轻声询问。
“张董事说自己从未骗人?自己能欺瞒自己的心,良心是否不安过?这些年来,夜夜睡的可还踏实?真的从未愧疚过?另外你嘴里说的正式员工有多少,你不如给大家讲讲人数,有百人吗?不,有十人吗?”
“你所谓的产品只不过是小作坊产出,欺骗这些人花大量的金钱去采购,然后一骗十、十偏百获得巨额的利润,最后却全都归于你手。你利用无数人心里的贪欲,使得他们逐渐走上疯魔道路,欺骗亲人、欺骗好友、欺骗同学老师等等,这难道不是骗?张董事嘴里的从未骗过任何人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对吗?张董事!”
沈音声音轻柔,却仿佛青天白日里突然升起一道惊雷,掷地有声的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叫众人为之一愣。讲台下的其他人看着不远处那个站立着穿着米色毛呢的弱小身影,明明背影看起来那么弱小,却不知为何又给在场所有人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
他们愣了一下,不知不觉,突然感觉对方怎么说呢,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这是为什么呢?底下渐渐议论纷纷,即便是被洗脑的人,被洗脑的程度也大都不一样,有的根深蒂固,有的却才开始,自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张磊嘴里的话全然没一句实话,唯一最大的实话就是那句吃苦,无数人吃尽了苦头,却越活越悲惨,活得完全不像个人。
眼见沈音还不罢休,其他四人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尤其是一开始主持大会的那个秃头男人,在得到张磊的暗示之后,立马阴沉着脸,拿着麦克风朝着第一排的高壮大汉发号施令道。
“人呢?谁把这女人放进来,还不把快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女人拉出去,这一看就是别的公司派到我们公司内部搅乱军心的。”等她说罢,立马第一排就跑出来数个彪形大汉,摩拳擦掌神色不好朝着沈音走过来。
沈音唇角下垂了些许,漆黑如墨的眼眸深谙了一下,紧接着直视讲台最中间想装无事人的张磊,继续扬声说道。
“张董事,你不是说让底下的人可以随意提问吗?难道我不能提问?还是说这种问题戳中了你的心里话,你无法问答,就这样让人把我赶出去?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把我赶出去,就是你对于这些问题逃避,就是你确有其事的证据。”沈音说完,唇畔微微勾了勾,紧接着又回头,目光温和看向其他坐在凳子上的人,出声道。
“你们瞧,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不难吧,这么着急赶我出去,是我说中了吗?你们大家真的不知道,这就是传销吗?这就是骗人的吗?他叫人骗你们,又叫你们去骗人?你们甘愿去欺骗自己的亲朋好友?诸位,该醒悟了!”
一刹那间,女音如梵音般响彻在众人耳畔;那一句句犀利的话语更如一把利剑直戳众人心肺;尤其是那个‘骗’字,直插众人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如雷音灌耳、嘶鸣不休,彻底撕开了传销的本质,一个字,骗。
此刻,工厂内吵杂、沸腾的声音传遍了四周,全场躁动起来,场面异常喧闹,激动之余,有人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深陷传销,甚至抄起身边的物品砸向沈音,还破口大骂沈音,“闭嘴,贱女人,你自己不识好人心,现在又在这里胡乱造谣。明明是人老板愿意带我们挣钱,我们都是自愿的,又干你屁事?要你在这里多嘴?”
前面有人带头,后面就有样学样,即便是有些摇摆不定觉得沈音的话有一定道理的人,此时都有些迷茫了。而那些激愤早已深陷传销不可自拔的人,捡起石头、或者随身带的饭盒、以及要用于记录大会的本子、笔,能砸得纷纷朝着沈音砸去,一边砸,还一边跟着叫嚣大骂,“滚出去,滚出我们公司,你这穷鬼就活该穷一辈子,谁也救不了你。”
“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不愿意赚钱,还要阻挡我们赚钱,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缺德啊,自己穷就不要当着别人发财路。”
……
沈音听着那些人的谩骂,一动不动,她本人也并未躲着那些扔掷过来的各种物品,可她此时眉眼微垂,心下微微叹息一声。
虽说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幕,但沈音内心还是止不住的连连摇头,这些人已经魔障了,哎,真是可悲可叹。
另外,即便是沈音并未躲着那些乱扔的物品,但那些物品却没有一个砸到她身上。在被这样对待之后,发现现在自己根本无法劝诫那些人,沈音只好转身,重新将视线凝在那四人身上。
当看出这些人身后结过的因果,沈音目光变冷,拢了拢眉,念了一句往生经后,逐渐启唇道:“张董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说你从未骗人,那么你记得十三年前,被你骗过来的一个女孩子在你的胁迫下,依旧抵死不愿欺骗自己父母,被你亲手溺死的事了吗?哦对了,这或许已经不该惩治为欺骗了,这应该是谋杀。”
当沈音说完,为首的张磊脸色变得极其狰狞,大喊一声:“丑女人,闭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没有杀人。”
说完后,沈音目光转移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嘴巴又动了动,“陈女士,七年前那个追随着你来到老么子镇的年轻男人,为了你把自己本来美好的一生都葬送在冰冷的池塘,到现在尸骨还在哪里,无人认领,你忘了吗?”沈音说完后,顿时只见那本来趾高气扬的女人顿时脸色惨白,尖声大叫了一声,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紧接着,沈音将冷淡的视线落在了那女人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唇边微微勾了勾,“王总监怕是忘了,当初你亲自迫害了两个双胞胎姐妹,在对方毫无利用价值之后,又害怕对方报复你,便将人送给别人,后来被人虐待至死的事了吗?嗯,或许你都不记得了,毕竟你做的恶事太多了,一两件记不清也是正常的,没关系,只是她们现在就在身后等着你呢,你要不要回头和她们说几句话?”
沈音的声音逐渐变冷,低沉、幽暗的愈发叫人心惊,只见讲台上的最瘦的男人顿时吓得尿裤子了。
这三人解决完之后,沈音目光看向最初主持这个大会的矮胖男人,此人好色,色.欲极深,深害之人极多,让沈音眉宇也紧紧拧了起来,她启唇,“刘经理,你……你作孽太多,害死幼女无数,妻子流产数次就是报应,此生注定无后、下半辈子不得善终。至于你现在的那个孩子,说起来并不是你的。你该醒悟了,刘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