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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任由这些人搜身, 那会是多么的难堪。
白玉茗这会儿真是后悔不迭:肚子饿了忍忍就好,为出来要出来钓鱼呢?这钓上来的哪里是条鱼,分别是个大麻烦!
她着实苦恼,眼泪巴搭巴搭掉下来,“我又没有偷东西, 就是肚子饿了出来钓条鱼……我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要是有吃食, 我也不用半夜出来偷鱼吃了, 唔唔唔……”
她哭得很伤心, 一边哭一边翻着她腰间一个小包包,“你们瞧, 真的什么也没有, 要是有吃的我就不出来钓鱼了……”
她年纪小,虽胸无城府, 却美丽单纯,哭起来如梨花带雨, 惹人爱怜。
“世子爷, 她就是个傻呼呼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赵戈身旁一名形容彪悍粗豪的侍从生出恻隐之心,为白玉茗说好话。
“染尘竟也有心软的时候。”赵戈微晒。
莫染尘有些不好意思, 忙辩解道:“属下并非心软。不过是不想为难一个傻女, 传出去恐有碍雍王府的名声。”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也道:“虽是个傻女, 也是位姑娘,咱们的人全是男子,搜身恐怕不方便。”
白玉茗听到有人为她说话,心中一喜,向众人翻过她空空如也的包包,又卖力的在身上拍来拍去,“没吃的,真的没有,连个芝麻粒儿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呀……”
她是到庙里暂住的,衣着非常简朴,布衣布裙,身上没有装饰。她拍拍胳膊,拍拍腰,果真没有听到任何金属的声响。
她满怀希望的看着众人,明净单纯的眼眸中却有难言的恐惧。
莫染尘心中不忍,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这是烤架,这是吃剩下的鱼骨头,这是剥出来的鱼内脏,这树枝如此尖锐,定是用来剥鱼的……”
白玉茗眼睛亮了,一迭声的道:“是呀是呀,我就是用那个剥鱼的。我可会剥鱼了,真的,不信我剥给你们看!”
也不待别人答话,她抢过莫染尘手中的尖头树枝便兴冲冲的大显身手,正好有个兵士手中提着尾鱼,便抛了给她,她拿在手中,不多时便娴熟的把鱼内脏剥了出来,洗好了,生火架在火上烤。
“新鲜鱼,可好吃了,没作料也好吃。”她热心的介绍。
众人本就觉得她可怜,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让大多数人打消了戒心。
她就是个死了师父自己讨生活的傻女罢了,看她剥鱼洗鱼生火烤鱼,何等的老练,何等的纯熟。
赵戈挥挥手,他的属下又四下散开,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寻找。
白玉茗身边只剩下赵戈和他的几个随从。
“她身上藏不了金玉之物。”那文士模样的人名叫高鸿,仔细审视过白玉茗,恭敬的对赵戈道。
“头上呢?”赵戈道。
“头上?”高鸿微怔。
赵戈信步走至白玉茗面前,审视她片刻,伸手拨下她头上的镀银发钗。白玉茗一惊,如鸦羽般的一头乌发柔柔披下,散了满肩。
他白皙修长、如象牙般洁净的手指顺着她润泽柔顺的长发滑下,她身子微微战栗,胀红了小脸,“你是不是傻,有吃的我也不会藏到头发里!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
她愤怒的伸手拽着他,因才剥洗过生鱼,小而可爱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长发披肩,更映得她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水灵灵的大眼睛泪汪汪的,似在无言控诉。
“你搜我的头发做什么?”她委屈的又要哭了。
赵戈一手拿着发钗,一手拢在她秀发之间,沉吟不语。
莫染尘生出同情之心,壮着胆子劝道:“世子爷,正常姑娘不会说‘搜我的头发’这样的话,这人是傻女无疑。属下以为,凌雄无论如何不可能和一个傻女勾结。”
高鸿微微皱眉,“这般重要之物,凌雄确实不可能托付给一个傻女。依属下看来,凌雄要想把这件事跟傻女说明白,都是不可能的。”
赵戈面带沉思,手指有意无意间在白玉茗秀发间滑过。他许是想得着迷了,手指用力,自额头自发梢,几回反复。白玉茗额头触到他冰凉而细腻的手指,一股酥酥麻麻的、奇奇怪怪的感觉由心头延向四肢百骸,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若她懒洋洋的躺着,身旁是一盆温水,赵戈就这样替她洗头,那一定会很舒服,说不出的舒服……
呸呸呸,转瞬之间,白玉茗便清醒过来了,洗什么头呀,洗清嫌疑!赶紧洗清嫌疑,要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否则就没命了!
赵戈如黑染般的双眸幽切沉静,一眼望不到底,两人不经意目光交接,同时一呆。
白玉茗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这个雍王府的世子爷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一看就不是好人!哼,他还没完没了了,全身上下拍给他看了,还拢着她的头发不放,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她眼睛瞪得溜圆,跟生气的小猫似的,“哎,我不就是肚子饿了偷了条鱼么,鱼都不在乎,你干啥一直找我晦气?你一直搜我的头发,是能从我头发里找出块糕,还是能找出块饼?你就饿成这样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她怒发冲冠,他不动声色;她似一团烈火,他如一汪深水;火烧不着水,水也熄不了火,两人身体虽静止不动,目光已交战过无数个回合。
良久,赵戈缓缓将发钗插到她发间,“得罪了。”
一直悬着心的莫染尘和高鸿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世子爷,她就是个傻女,莫和她计较。”
白玉茗气呼呼的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一手一只脱了鞋子,挑衅的冲赵戈举起来,“要不要搜这个?来呀来呀,给你搜。”
莫染尘和高鸿见她这般调皮,又是摇头,又觉好笑。
赵戈无语片刻,招手叫了两个黑衣侍从过来,“送她回去。”
白玉茗又傻又得意的笑着,和莫染尘、高鸿挥手作别,蹦蹦跳跳的走了。
小姑娘苗条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赵戈的手下搜遍了整个池塘、整个后山,依旧毫无所获。
高鸿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凌雄是那个拿东西的人。他最后到了明因寺,据他相好的招认,他是把东西扔到了池塘里。为何遍寻不获?”
莫染尘是个粗人,越想越不耐烦,抓过一条死鱼用力撕开,“死鱼,老子把你烤了吃掉!”他把鱼内脏掏出来道:“这下子可轻多啦。来,烤了它。”顺手丢给一个兵士。
莫染尘这句随口说出来的话,传到正沉思默想的赵戈耳中,不啻惊雷。
他转身疾走,“快,去找方才那傻女。”
莫染尘、高鸿等人虽不明所以,但素日服从惯了,忙一起跟上。
狭小破败的小屋中,只有一张简陋的小床,连个桌子也没有。屋角堆着些杂物,一个火炉子,小锅小铲等。白玉茗四处打量,自床上找了根蜡烛点着,陋室中有了光亮。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白玉茗长长松了口气。
阿弃曾抱怨过她怕黑,晚上没光亮会害怕。白玉茗便送了些蜡烛给她,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如果白玉茗没有好心送过阿弃东西,这会儿她连个光亮也见不着,岂不是很凄惨。
关紧门窗,白玉茗自头上取下发钗,拧开钗头,小心翼翼的自钗身中取出一个长形红色之物。她放在手里掂了掂份量,然后在屋角那堆杂物中找了找,找到几个小铁条,掂准份量,把铁条塞到钗身中。
“这个祸害怎么办?”她望着掌心那抹血红,小声嘀咕。
蜡烛毕剥一声,屋里蓦然一暗,继而光明大盛。
白玉茗一喜,“有主意了!”
她拿起小锅,忙碌起来。
“开门!开门!”外面响起敲门声。
“阿弃姑娘,我等有事请教。”好像是赵戈的下属在说话,倒是蛮客气的。
白玉茗匆匆挽了头发,插好发钗,手执蜡烛,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什么事呀?”她打着呵欠,看样子困的不行了。
外面火光通明,赵戈负手站在那里,玄衣如墨,肤白胜雪,冷若冰霜。
“阿弃姑娘,我家世子爷有事要问你。”莫染尘忙道。
赵戈默默无言,自白玉茗头上拨下发钗。
发钗入手,赵戈心中一热。
这发钗入手的份量和方才差不多。镀银的发钗应该很轻,不会这么重,这发钗里一定有东西……
白玉茗困的站不住,靠在门上,眼睛半睁半闭,“你坏,又抢我的钗。”
白大太太心里咯登一下,忙问道:“弟妹,那几个纨绔子弟是什么人?这京城里贵人多,若是招惹了那些嚣张跋扈的王孙公子,不是玩的。”
白晨光任司经局洗马,从五品官员,白大太太知道这个官儿在京城不算什么,深恐白玉茗、白玉格这姐弟俩少不更事,替白家惹下大麻烦。
白大太太的担忧,贾冲自然明白,忙陪笑道:“大伯母请放心。因着苏鹤青一事,那几个纨绔都快吓晕了,再三央求小侄,让小侄替他们守口如瓶呢。这些人是不敢生事的。”
“如此。”白大太太似信非似,含笑道。
白玉茗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奖励,未免有些失望。
淘气淘出来的功劳也该有奖励才对嘛。
青竹地盘花门帘轻轻被掀起来,白大太太的侍女书香快步进来,曲膝行礼,“大太太,大爷回来了,还有几位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大爷说,烦大太太打点赏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同时一惊,“宫里的小内侍一起的么?”白老太太心里着急,嗔道:“大郎他就是个书呆子,出门常常连个钱袋也不带着。老大媳妇你快瞧瞧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大太太忙答应了,“是,母亲。”向平阳侯夫人告罪,“对不住,失陪失陪。”
平阳侯夫人笑道:“老姐姐,我猜令郎一定是得了陛下的御赐之物了。”白老太太又惊又喜,“真的么?承你吉言。不瞒你说,自打亡夫去后,我家多年没有这份殊荣了。”
白老太爷医术好,他活着的时候白家也是常常能得着皇家赏赐的。老太爷去世后,白晨光和白熹初入仕途,官位不高,这样的荣耀就和白家没相干了。
不多时,白大爷和白大太太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见礼寒暄,落了座,白大爷一脸迷惘的道:“今日到内庭面圣,陛下赐了四匹宝马良驹,让我每天洗洗……”
“噗……”白玉茗、白玉格笑的不行了。
白玉莹、贾冲也乐,但在长辈面前不敢失态,竭力忍耐,也是辛苦之极。
白老太太和白大太太这个纳闷,“陛下有赏赐,那是天大的喜事。可陛下赐了四匹马,让你每天清洗,这……这有什么深奥的含义么?”
沈氏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恐白老太太知道了责怪她没把白玉茗教好,以至于白玉茗在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忙笑道:“既然圣意如此,大哥以后每天洗洗马,也就是了。”
“对,我只管洗就是了。陛下旨意如此,做臣子的只要照做便是。”白大爷赞成。
白大太太遇事就爱多思多想,心思不定,“洗马,亦作先马,本为太子的侍从官,出行时为前导,故名。现职责虽是掌管图书典籍,官名还是秦汉之时传下来的。陛下命大爷洗马,是不是……”是不是和这官名有关?
“大伯父,我知道了!”白玉茗笑嘻嘻的道。
“你这孩子知道什么了?”白大爷没女儿,喜欢白玉茗这机灵活泼的侄女,微笑问道。
白玉茗两眼亮晶晶的,“大伯父,您觐见陛下的时候,雍王府的世子是不是也在?”
白大爷惊讶点头,“对,他在。可茗儿你怎地知道?”
白玉茗见果然猜中了,得意的咧咧小嘴,接着问道:“大伯父,陛下接见您的时候,一定是龙颜大悦,开怀大笑,对不对?”
白大爷是个老实人,“咦”了一声道:“茗儿你怎地又知道了?陛下确实笑过数回。”
白玉茗想到一件事,“陛下不只赏赐大伯父,也赏赐那个雍王世子了,对不对?他的赏赐一定要多得多!”
白大爷笑,“世子爷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在陛下那里有赏赐,大概是常事吧。单论今日之事,世子爷确实受赏颇多,陛下赐了他数匹极品美玉雕成的骏马,有红玉,有墨玉,件件是珍品。”
白玉茗瞪大双眼。
气死人了!这个冰山世子故伎重施,又借着她来发财了!明明好事是她做的,好话是她说的,这个坏蛋献宝似的献到陛下面前,赏赐全是他得了!
“他得到的玉马值钱,还是大伯父得到的真马值钱?”白玉茗气鼓鼓的追问。
白大爷正色道:“茗儿,御赐之物,岂能以值钱或是不值钱来区分?”
“是,侄女口误了,口误。”白玉茗何等机灵,连忙改口,“大伯父,其实侄女是在关心国计民生啊,想知道是美玉精雕而成的马儿更有价值,还是真的宝马良驹更有价值。”
白大爷神色缓和了,温声道:“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自然是真马更有价值。”
“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白玉茗小声嘀咕。
“哎,莫跟大伯拗着。”白玉格踱步过来,小声提醒。
白玉茗以袖掩口,声音低低的,“那个冰山世子爷拿咱俩的话取悦陛下,他得的赏赐若是比大伯多,你说有没有天理。”
她话中的不服气白玉格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俊美却可恶的世子爷,心中一阵舒坦,低笑道:“方才咱们还在为挨不挨打犯愁呢,眼下不但不用犯愁,还有功劳,赚了。”
白玉茗喜笑颜开,“可不是么?不用挨打就很好了!”
她这么一笑,恰似一朵白色山茶花迎着醉人的春风徐徐绽放,晶莹剔透,清丽难言。
还是小女孩儿的年纪,可她天生丽质,已有了慑人心魄的娇美。
平阳侯夫人把白家的孙子孙女夸了又夸,又亲自给白大太太等人送了请贴,邀请到了那一天同到平阳侯府松散半日。平阳侯府来往的全是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请贴自是难得的,白老太太、白大太太满心欢喜。
平阳侯夫人和贾冲祖孙二人告辞之后,白玉茗把平阳侯夫人给的见面礼交给了沈氏。沈氏打开精美的檀木盒子,见盒子里静静躺着支水头极好的透雕水芙蓉羊脂玉发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这发簪雕工之精、意境之美暂且不说,单说这极品的羊脂美玉已是难得之至了。这样的发簪,不是白玉茗这样的身份配戴的。
“小孩子戴这个,太奢侈了。”沈氏眉头微皱。
白玉茗忙道:“对,我那么淘气,好东西给我也是糟蹋了。”大概是对这玉簪的珍贵之处不了解,竟是丝毫也没有留恋舍不得的样子。
沈氏知道白玉茗没见识,不识货,微微笑了笑,道:“我暂且替你收着吧。等你长大,便好戴了。”
白玉茗把这一看就值不少钱的发簪交了上去,心中一松,和白玉格一起溜出去看当今皇帝赐给白大爷的宝马。
总共四匹,全是少见的良驹,其中两匹是高头大马,两匹是未成年的小马驹。小马驹一黑一白,黑的毛色如墨,白的胜如白雪,两匹小马驹都漂亮神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