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2&73&74(1 / 1)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此为防盗章但事实上, 皇后娘娘的药并没有经过太医院的手,而是由她最为信任的女官云锦,亲手熬制而成。

聂芸娘迄今为止,还记得那方子上的内容, 是取桑白皮、藏红花、当归、芒硝、五倍子与蜈蚣粉, 调以蜂蜜, 熬制成稠膏,静置一日,待膏变为黑色, 便可敷在疤痕处。

想起这件事的第一反应, 便是按着方子去药铺抓了药, 调制药膏为沈恒安祛疤。

可聂芸娘绝非一个行事冲动之人,尤其是涉及到宫闱之事,她已习惯了在心中斟酌再三。

沈恒安被芸娘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注意到她盯着自己脸上的疤痕, 下意识地便低下头, 眼中蓦地浮现出沉郁之色。

他知道,以聂芸娘那样出色的相貌,合该配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红袖添香,亦不失为一件美事,又怎么会瞧上他这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糙汉。

可沈恒安不甘心。

他从十三四岁起就惦记着聂家那娇娇俏俏的姑娘, 想要娶她为妻, 他记着芸娘同她说, 要多长些本事,才能不受人欺负,才能安身立命,所以他卖了自己的家当,给镇上的游徼当束脩,同他学拳脚功夫,打算等到闯出一片天地的时候,就去聂家提亲。

得知聂芸娘被送进宫选秀的那日,沈恒安追着马车跑了足足二十里地,脚上穿着的草鞋都磨破了。

他光着脚往回走,半道上遇到一个村子的老太太过八十大寿,请了不知哪里的戏班子来唱戏。那戏台搭得十分简陋,衣服绝算不上精美,唱得更是荒腔走板,可偏偏沈恒安看入了迷。

那戏讲得是一个穷书生心悦相府千金,为了她弃笔从戎,苦战多年,终于凯旋,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沈恒安回到永宁镇,拿了个包袱皮塞了破衣裳,就到长河郡的征兵处报名去了。

在旌旗摇曳、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在粮草不济饿肚子的时候,在受了伤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在草原上迷了路差点埋骨他乡的时候,在那些个生生死死的瞬间,只要一想到聂芸娘,他就能挺过来。

十年,用命搏来的战功与官职,他镇守在西戎与大安朝边界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想着等到得胜还朝的那一日,该要与她如何相见。

沈恒安甚至还大逆不道地想过,若是芸娘还是个宫女,便求了圣上赐婚,若是她成了皇上的妃或嫔,他就是算是撇下这荣华富贵反了,也要把她抢回来给自己做媳妇。

回京之后,他多方打听她消息,才得知皇后身边的女官云锦,是长河郡青阳县永宁镇人氏,年方二十五。

他还没来得及跑去找皇上赐婚,就又听说云锦因着此次大败西戎,求了皇后娘娘恩典,出宫回乡去了。

好不容易打赢这场仗等着娶媳妇的沈恒安万万没想到,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连庆功宴都没参加,直接丢了帅印,卸了盔甲,追到永宁镇,又到柿林村,才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

十年未见,聂芸娘模样愈发娇艳,略圆的脸盘儿褪去了青涩,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眼尾微微上扬,颇具风情,就算是穿着件半旧不新的藕色夹袄,不施粉黛,也无法掩饰她的美貌。

“沈大哥、秀莹嫂子,你们带着明湛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前头药铺子一趟。”聂芸娘踌躇许久,还是无法放着沈恒安不管,他对她有恩,那她帮他治好了疤,就当是报恩吧。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聂芸娘便提着几个纸包从药铺出来,沈恒安撇开心里那点不痛快,急急地问:“可是你病了?”

聂芸娘摇头,看向谢文氏,“嫂子,镇上还有其他药铺子吗?”

谢文氏道:“怎么,东西没买全?这安仁堂是镇上最大的医馆药铺,若是他家买不到,去了旁人家,也是白费功夫。”

“嫂子就莫问了,带我去便是。”聂芸娘怕谢文氏误会,没打算把给沈恒安治疤的事情说出来,再者,这方子虽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但毕竟是宫里头的东西,若是教旁人知道后传了出去,指不定最后会追究到她头上来。

聂芸娘谨慎惯了,一连换了三个药铺,才买全了这方子上的药。

谢文氏见她拿得多,提醒道:“这眼瞅着过年,若是无什么大病大灾,还是莫随意用药的好。”

“我倒是不知还有这样的说法。”芸娘笑,“嫂子放心,这药是涂抹的,不会犯了忌讳的。”

几人往城外走,聂明湛见着那卖炮仗的,伸长了脖子往摊子那边瞧,眼巴巴的,沈恒安瞧出来,同芸娘说了声。

摊子上多是周边百姓自制的花炮,用料不精细,胜在便宜,聂芸娘曾听说过这花炮炸死人的事儿,不敢冒险,左右瞧了瞧,领着大家去了家花炮行。

因着过年,隆裕花炮行的生意极好,两个伙计并一个掌柜都招呼不过来,张书玉这个东家也出来帮着招呼客人。

聂芸娘一行人一进门他便迎来上来,瞧见这打头的小娘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涌出激动的神色来,“敢问姑娘可是姓聂?”

芸娘闻言抬头一看,怔愣片刻,试探地叫道:“书玉哥哥?”

“我刚还怕认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芸娘你。”张书玉笑,又迟疑道:“你这是……回来了?”

聂芸娘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熟人,一时有些激动,点头道:“对,回来了……以后都不去了。”

沈恒安瞧着那青年的神色,瞬时间起了危机感,轻咳两声道:“这位是?”

“哦,差点儿忘了。”聂芸娘回过神,互相替他们做了介绍。

以前聂芸娘同父母住在镇上时,隔壁便住着张书玉一家,因着年龄相仿,又都是商户,来往便极为密切,顺带着两个孩子也一同长大。

沈恒安听她一口一个书玉哥哥叫得亲切,恨不能咬碎一口牙,偏偏那人还言笑晏晏地看着,还谢他照顾芸娘。

他护着自己个儿的媳妇,还用得着旁人道谢吗!

“听这模样,你同芸娘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谢文氏打趣,“不知张公子可有娶妻?”

张书玉一听这话,再瞧聂芸娘还梳着姑娘的发髻,脸瞬时一红,低低道:“拙荆过世已经三年了。”

谢文氏本是瞧着他相貌堂堂,又在镇上经营着这样大的一间铺子,与聂芸娘还有些故旧,有心撮合,没料竟会问出这么个答案,顿时歉疚道:“我不知道……”

“不妨事的,我……”张书玉想说家中正在为他说亲,又觉得突然提起这样的话题太过唐突,只能道:“我娘要是知道芸娘回来了,定然高兴,不若等会儿大家去我家里坐坐吧?”

“不必了,我们买完东西回去还有事。”沈恒安直接拒绝。

他何尝看不出这人对聂芸娘的心思,更何况……

两人一个俊,一个俏,幼时乡邻们最爱拿他们打趣,那时沈恒安常常在聂家附近游荡,自然听了不少这样的话,还跑去远远地瞧了张书玉一回。

那少年弱不禁风,哪有他身板壮实,能护得住芸娘。

想起往事,沈恒安的眉头皱了皱,他看向芸娘,“不是说买花炮?”

“对了,书玉哥哥,你们店里可有适合孩子玩耍的炮仗?”聂芸娘听他提醒,方才想起进店的目的,忙问道。

“自然是有的。”张书玉将她引到一排货架前,指着第三层摆着的零碎小炮竹道:“这些炮竹是我特意从郡府那边进来的,响声同一般炮仗差不多大,但填充的□□少,不容易伤着人。”

沈恒安看两个人仍有说有笑的,面色猛沉了下来,直接道:“那全都要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招手唤来掌柜的,直接将这一层货架上的东西打包,爽快的付了钱,这才道:“买好了,回家吧。”

聂芸娘眉头蹙起来,但当着旁人的面,自然不能与沈恒安直接争吵,更何况,就算吵起来,这男人也不一定听她的,说不得还会影响人家店里的生意,只能先同张书玉道别。

张书玉将他们送出门,还笑着邀约,“芸娘,以后来镇上,可千万要到我家中去一趟。”

沈恒安哼了一声,脚步更快,聂明湛迈着一双小短腿跟不上,他腾地将人单手抱起,脚步未停。

哼!

就不信芸娘这回还不追上来!

“可我只想娶你。”

男人话语说得直白而又认真,芸娘腾地一下红了脸。

她的胸腔中仿佛烟花迸出一般,盛满了浓烈烂漫的欢喜。

若她当真只有十五岁,说不得会点头应下这样情深意重的爱慕,可她到底不只是那生长在永宁镇上的员外千金,她有明湛要养,她的命运或许以后就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间,可沈恒安不一样,他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成了与承恩侯府有所关联的贵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又如何能囤于乡间的寸土。

“沈大哥你将来势必龙腾虎跃,芸娘不敢高攀。”聂芸娘露出如花笑靥,一字一顿道:“我该祝你前程似锦。”

沈恒安心头钝痛,他的龙腾虎跃,他的前程似锦,从来只是为了这一个人。

可偏偏,他将真心捧在她面前,她却摇头说了不要。

沈恒安面色冷硬如铁,强忍着胸中那腾腾燃烧的火,哑着嗓子道:“我送你回去。”

轻微的炮响声传来,一道青烟在夜色中蹿上了天空,然后变幻出绚烂的烟火。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刘家大宅门口,屋檐下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烛火未明。

“到了。”芸娘停住脚步,抬头看着门上的匾额。

沈恒安蹙着眉,将糖糕塞进芸娘手里,“明日县衙要审牛二柱,我带你去看。”

芸娘觉得自己不该去,可望着他的眼,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你走吧。”

这样的沉默实在熬人,芸娘终于耐不住,开口道。

沈恒安低低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的身影仿佛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冷清而又孤寂。

芸娘突然有些迈不开脚步,她站在门边,遥遥望着沈恒安的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在街道尽处,这才进了屋。

焕闻焕礼兄弟俩并周显平这个妹夫正朝外头走,见着她松了口气。

刘焕礼道:“你这久没回来,可把我们吓坏了,爹娘和大伯伯娘骂着让我们赶紧出来寻你呢。”

“明湛也担心坏了,刚才一直哭,哄了半晌都不见好,芸姐快进去看看吧。”周显平也跟着道。

芸娘忙进屋,聂明湛见着她,如同一个小炮弹一样扑进了她怀里,抱着她哇哇大哭,“阿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虽然小,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舅舅们让阿姐嫁人,村里人也说阿姐是留不住的,迟早也成亲,等到阿姐成了亲,就不要他这个小拖油瓶了。

他知道,今天那个杜秀才,就是要跟阿姐成亲的人,看社火的时候,表哥们不让他跟着阿姐,明湛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可等到人越来越多,阿姐不见了的时候,他才真的慌了。

他特别害怕,阿姐跟着那个杜秀才走了,不要他了。

“阿姐怎么会不要你。”芸娘听到他的哭腔,心底那些微妙的情绪早就不翼而飞,心软的一塌糊涂,轻拍着他的背,温声细语地哄着他。

明湛小脸蛋儿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通通的,因为哭得太久,嗓子亦变得沙哑,他可怜巴巴地看向芸娘,“阿姐,你不要嫁给那个秀才哥哥好不好?”

芸娘一愣,下意识地便以为这话是沈恒安教他说的,但细一想便知道是自己以恶度人了,今日明湛一直跟着她和表兄几人,哪里来得机会同那人接触。

明湛自幼便失恃失怙,心思敏感,有事又喜欢藏在心里头,这孩子怕是听到了舅舅他们谈论自己的事儿,担心自己成亲之后便会弃他而去,但他又不敢说,所以才会在自己不见了之后那么的惊慌和害怕。

芸娘看着他那亮晶晶可怜兮兮的眼神,如何能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哄着聂明湛睡了,这才去了堂屋,同舅父舅母们告罪。

“这事儿怎么能怪得你,要怪就怪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哥哥,多大的人了,一点礼也不知,竟让你……”刘王氏瞪了心不在焉的儿子一眼,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儿见了那杜秀才,觉着他如何?”

芸娘同那杜秀才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被人群给冲散了,现在回想起来,竟连对方什么模样也不记得,只得道,“舅舅舅母看过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恐怕要辜负您们的一片心意了。”

“这是怎么说。”刘王氏忙道。

芸娘便将明湛的心思说了出来,“我细想了想,若是我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未必能如同现在这般事事将明湛放在首位,倒不如等三年孝期过了,那时候明湛也大了,再考虑这事也不迟。”

“你啊,不想嫁人,又何必拿明湛做挡箭牌。”刘吴氏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眯眯地说破她的心思,见芸娘没反驳,又替她发起愁来,“你们姐弟俩要如何生活,要不还是搬到县城里来……”

舅舅舅母都是心善之人,一心想要照应她,芸娘并非不知好歹,可她对于未来,早有打算,“您别担心,我都想好了,等开春便把明湛送到镇上的学堂去念书,家里还有十来亩田地,我雇几个长工来种,平日里再绣些花样拿去换钱,有些嚼用也就够了。”

她毕竟还没在村里头站稳脚跟,要是贸贸然离开,恐怕刚要回来的宅子又会被二叔家夺了去。

“这样也好。”刘丰年猜到她的担心,点头道,“若是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只管叫人捎信来。”

芸娘笑,“舅舅们疼我,我怎会同你们生分呢。”

“这话说得好,既是如此,你便同我老实说,今儿来县城,可是那沈恒安送你来的?”刘丰年晌午出门的时候听老吴随口提了一句,便记在了心上,他总觉着,这姓沈的小子能在柿林村起了屋子,怎么可能轻易撒手。

芸娘不愿说谎,点了点头。

“那我再问你,晚上花灯会上,你可见着他了?”

芸娘又点头。

刘丰年叹气,“芸娘,你不愿意那杜秀才,到底是因为明湛,还是因为这沈恒安?”

烛火下,芸娘的脸一点一点的红了。

她自己本也说不清,可舅舅这样一问,她倒是先心虚了。

踌躇片刻,芸娘就将自己与沈恒安是旧相识的事情坦然相告,并道:“听他的意思,当是立了战功成了将军,是我先前想岔了。”

“既是如此,你何不应了。”刘王氏是过来人,她一眼就瞧出来,这外甥女对那沈恒安,并非全然无意,更何况,一个男人能惦记着她十年,哪怕是石头做的一颗心,怕是也要化为绕指柔。

但芸娘仍是摇头,“舅舅舅母,沈大哥是有大前程的人。”

刘王氏明白了,自己这外甥女,是怕耽搁了沈恒安,再加上明湛及家中的诸多顾虑,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哎了一声,看着芸娘道:“傻!多少人盼不来的好姻缘,送到你面前,你都不要,只怕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后不后悔芸娘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夜,她的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沈恒安离开时那漆黑如墨的背影在她心头浮浮沉沉,一会儿压得她憋闷的难受,一会儿又松快地盛满了愉悦。

芸娘扭头看向身侧的聂明湛,小家伙儿睡得香,一点也瞧不出有心事的模样,亦或者,睡着之后,天大的事儿也抛在了脑后。

她微微笑起来,替他掖了掖被角,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翌日,聂明湛一大早醒来就喊饿,芸娘知道他昨晚上哭累了没吃,就把带回来的糖糕重新热了热,切成小块儿给他吃。

厨房里的小丫鬟在炸浮元子,油香四溢,聂明湛一边吃一边吸了吸鼻子,讨好地笑着抬头看芸娘。

“只许吃一个。”糯米不好克化,昨日芸娘便没许明湛多吃煮好的浮元子,小家伙儿馋着呢。

得了这话,聂明湛连忙保证自己绝不贪嘴。

说话间,刘焕琴引着周长乐过来,芸娘又将余下的糖糕分给她们吃,匆忙间忘了系围裙,不知从哪儿沾了些脏污。

“明湛,你同表姐和小长乐在这儿玩,阿姐回屋里去换身衣裳。”

小家伙儿一大早被投喂,全然忘了昨天的事,吃的不亦乐乎,闻言也只是吮了吮手指,点头道:“阿姐快去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芸娘出得厨房,刚穿过回廊,便瞧见老吴头匆匆忙从前院过来,站定身子道:“吴爷爷,您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儿吗?”

“门口一大清早来了个疤脸汉子,瞧着像是昨日送你来的那位,我正想同大老爷他们说呢。”

芸娘怔愣片刻,忙道:“他是来寻我的。”

老吴头一听这话,以为沈恒安是芸娘相看好的夫君,咧嘴笑,“那我去请人家进来坐坐。”

“不必,劳烦吴爷爷同他说,请他在门口稍候片刻,我马上就来。”

芸娘返回厨房,匆匆同刘焕琴和明湛交代了她要出门的事儿,又回房换了身衣服,这才见到了在门外等待的沈恒安。

男人穿着件石青色的棉袍,玉冠束发,若不是脸上那道疤,端的是个风流人物。

他手里拎着个油纸袋子,里头鼓囊囊地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芸娘走得近了,才闻见是炒栗子的香味儿。

她极爱吃这东西,但因着剥壳总会弄得两手黑黑,她在皇后身边伺候,仪容万分重要,所以哪怕皇后赏给她,也只是浅尝辄止,余下的分给底下人吃了,克制欲望的时间久了,便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连自己个儿也骗了过去,此刻闻到香甜的炒栗子味儿,才猛然觉醒。

芸娘馋巴巴地看着那油纸袋子,道:“你在哪儿买的?”

沈恒安抿嘴笑了,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剥好了递给她,“你吃。”

这会儿时间尚早,衙门还没正儿八经地开堂,沈恒安带着芸娘一路慢悠悠地走,给她剥了一路的糖炒栗子。

芸娘沉默着不说话,心里仿佛有两根线左右来回拉扯着,既觉着自己不该这样优柔寡断地同沈恒安继续来往,恨不能立刻转身逃跑,又觉着这人既然当了虎贲将军,想来过几日就该回京去,或许往后这样安安静静并肩走在街上的日子不会再有,她舍不下。

衙门口,朝南开。

一大清早便围着不少人,守门的衙役打着哈欠,与同僚嘟囔着,“这么早便开堂,是抓着了流窜五省的江洋大盗,还是逮住了山里头作乱的山匪?”

青阳县一年到头办不了几桩大案子,衙差们早就懈怠了。

惊堂木一拍,也唤不醒他们那昏昏欲睡的思绪,倒是外头围观的老百姓议论纷纷。

芸娘瞥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聂孙氏怀里头还小心翼翼地揣着个小箱子,聂老二走在她前面,拨开人群往里走。

牛二柱很快被带了上来,蓬头垢面,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儿难闻的味儿。

就连那县令大人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他还记着大人物吩咐下来的要紧事,屏住呼吸开始审案。

牛二柱在牢里受了十来天的折磨,一身赖皮早就磨了个干净,问什么交代什么,把他这些年偷鸡摸狗鱼肉乡里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马县令立刻判了杖刑四十。

她还未叫疼,却见那沈恒安猛地甩开她,威胁道:“我不打女人,你最好别逼我破例。”

聂芸娘在那聂孙氏的身上翻找了一通,终于在那破棉袄的补丁里寻着了长命锁,拿出来擦掉上面的棉絮,小心翼翼地交到聂明湛的掌心,“明湛,这是阿姐给你的见面礼。”

长在田间草丛泥地里的小娃娃,如何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聂孙氏一个大人都看花了眼,更何况才四五岁的聂明湛。

他爱不释手地盯着瞧,又拿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半晌,终是依依不舍地将东西还给了聂芸娘。

芸娘疑惑地看向他,“既然喜欢,便戴着吧。”

聂明湛羞涩抿了抿唇角,奶声奶气地说道:“还是阿姐收着吧。”

她明白了,明湛定然是知道这是个值钱东西,怕自己看不住,才又给她的。

芸娘鼻子微酸,她的弟弟,员外郎家的小少爷,本该千娇万宠长大的,如今竟然是连一个长命锁也舍不得戴。

“戴着吧,不妨事的,要是丢了,阿姐再给你买。”

几人连拖带拽地把聂孙氏弄进正房的榻上,聂杏儿叫嚷着要去请大夫,沈恒安没理会,直接上去掐了聂孙氏的人中,不多时,她便幽幽醒转。

聂芸娘见聂孙氏醒了,知她没什么大碍,叫明湛领着沈恒安在花厅中坐,自己转身去了里正家。

谢文氏见着她,笑着迎出来,“芸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你舅舅他们回了?”

聂芸娘点头,问道:“有金叔在吗?”里正大名谢有金。

谢文氏听她这口气,知道有事,忙将她迎进门。

“有金叔。”聂芸娘打了声招呼,“今儿上门叨扰,实属有事相求。”

谢有金瞧着四十来岁,两鬓夹杂着些许花白头发,他早年间念过几年学堂,又在县城里做过伙计,因着有见识,平日里又是热心肠的人,老里正死后,村里就将他选为新里正。

“芸娘虽不是在村里长大的,但回来这几日,也常听邻家说有才叔行事公正,从不偏帮。”聂芸娘道,“我就直说了,如今二叔一家与我同住一处,但想必村里人都知道,我爹与二叔早就分家多年,我们家的宅子是我爹自己个儿盖的,房契地契上按着的俱是我爹的手印与名字。”

“你是想让聂老二回自己个儿的家,把房子给你腾出来?”不愧是三乡五村的里正,聂芸娘才起了个话头,他便立刻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摇头道:“这怕是不成,且不说聂老二那旧房子破败的不成样子,住不了人,就是能住,聂老二两口子,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搬走。再者说,你虽占着里,可聂老二他们毕竟是长辈,光是一个孝字压上来,你就无可奈何。”

同住一个村多年,谢有金清楚的很,聂老二家那口子,可不是个好惹的。

“我必是不会让有金叔为难。”聂芸娘笑,“刚巧有个机会,让二婶不得不应了我,想请有金叔过去,做个见证。”

先前聂芸娘还在发愁,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二叔一家子请出自己家,不想刚巧撞上了聂孙氏偷东西,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成,我吃完晌午饭就过去。”

谢有金觉着聂芸娘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爽快地将这事儿应了下来。

谁知聂芸娘还没说完,“不止要请有金叔过来,芸娘怕村里人不知内情,想请他们一道过来看看。”

“这也不难,我让谢庆等会儿在村里敲个锣,把这事通知到各家各户也就是了。”现下正是农闲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屋子里猫冬,不然还真没法子请到全村人。

得了谢有金的准话,芸娘这才回去。

一进门便听见聂孙氏在那哭天抢地,“我不活了,好端端地赖我偷她东西,这是要逼我去死以证清白啊!”

她哭倒也是真哭,毕竟醒来一看,那藏在袄子里的长命锁没了,等于到嘴的鸭子飞了,能不伤心吗。

聂芸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聂孙氏哭了半晌,终是讪讪地停了。

“我过来是知会二婶一声,该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还了我,再阖家搬出去才是。”

眼看着要过年,聂芸娘本欲打算等到过完年,借口修葺宅院再想方设法弄走二婶一家,可谁知会生出这样的事儿。

机会转瞬即逝,她自是不愿错过,否则等到开春,又得闹个天翻地覆。

果不然,聂孙氏一听这话,刚止住的哭声又起来,拍着胸口道:“聂芸娘!你还有没有良心!自打你回来,我掏心窝子似的对你,虽说是侄女,可待你同亲闺女有什么两样,如今你翅膀硬了,竟是要赶我们出门,还有没有天理了!”

“二婶这话何解?”聂芸娘笑道:“这宅子本就是我家的,二叔二婶本就只是借住而已,如今我回来了,大家挤在一处多有不便,自然是得搬出去。”

聂孙氏哭道:“我们那旧宅子都十来年没住人了,瓦片碎了不知多少,墙角都给老鼠做了窝,门窗风吹日晒早就没法子挡风遮雨,这数九寒天的,你让我们搬出去住哪儿,可不是要逼死我和你二叔!”

“二婶这话想岔了,芸娘是为了让你们过个好年。毕竟我娘刚过世,今年过年是不能见客的,可您又不用守孝,总不能在我们家招呼客人吧。”

村中是有这样的习俗,聂孙氏一噎,瞪着聂芸娘,说不出话来。

半晌,竟是背过身去,嘟囔道:“反正我不搬,打死都不搬,你能把我怎么着!”言语间竟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聂芸娘早就料到了这副情形,并不以为杵,沉声道,“二婶可是想好了?”

聂孙氏一双愤恨眼眸瞪着她,“有本事你就拿把刀砍杀了我,抬着我的尸首出去!”

“二婶这话折煞我了。”聂芸娘笑,“不过刚才我从你身上拿了那长命锁,可是好几个人都瞧着的,这东西虽说也才一百来两银子,不过大安朝对犯了偷盗之罪的人向来终判,依着婶娘这行径,估摸也就打上几十板子,关上七八个月,不妨事的。”

聂孙氏一听官府,有些怕,但这搬家不同于那长命锁,没了只是伤心一场,要真是搬出去,恐怕这辈子都没那再住进来的机会。

她强梗着脖子道:“你要是敢去官府告发我,我就先告你一个不孝之罪!”

“二婶既非我的生身父母,又不曾养过我,芸娘对你,何来孝道一说。”聂芸娘道:“你害我娘亲病死、占我家产、逼我弟弟过继、如今又偷盗成性,这桩桩件件,仔细计较起来,恐怕婶娘在那大牢里头有得磨。更何况,身为长辈品行不端,我如何能同你住在一处?”

“你!”聂孙氏面皮气得发紫,如同浑圆的茄子皮,恨恨地瞪着聂芸娘。

“我已请了里正和全村人过来做个见证,二婶总不希望我把这些事摊开了在村里宣扬吧。桃儿可是到了说亲的年龄,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

聂芸娘话还没说完,聂孙氏脸就已经白了,她总觉着自己活了这许多年岁,拿捏聂芸娘一个没嫁过人的丫头是手到擒来的事,谁又会料到竟是反过来,她被这么个丫头片子威胁得进退不得。

“这事儿,我得跟你二叔商量。”聂孙氏终究还是松了口。

聂芸娘听她那口气,就知这事儿成了一半。

她出了院子,瞧着沈恒安还没走,半蹲着身子同聂明湛说话,便随口道:“聊什么呢。”

“沈哥哥同我说盖房子的事儿呢。阿姐,沈哥哥家的房子还没盖好,所以他没地方住,我们留他在家里住好不好?”聂明湛看来是极喜欢沈恒安,仰着看着聂芸娘,央她应下。

可聂芸娘怎么可能应下这件事,她叫聂老二一家搬出去,再叫沈恒安住进来,那像是什么话!

最新小说: 我靠卡牌搞基建 棺材匠 合租之恋 傅少的秘宠娇妻 大运通天张合欢 捡个狐仙做女友 逐道 娱乐圈顶流的诞生 王妃靠破案轰动全京城 炮灰师尊他不想[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