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沐来才看清那个狼群中的人影,那人全身都裹在个厚重的青色斗篷之中,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双手端着个比人还高的长枪,枪刃异常的巨大,两边还各有个狭月状的刃面。此时这长枪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刺能穿狼骨,砍能分狼身。
那人毫不停歇的砍杀着,这次天狼们显然没有了缓缓逼近的时间,争相咆哮着朝他扑去。沐来缓了缓剧烈跳动的心脏,靠上前去准备伺机帮忙,却很快发现没有这样的必要。群狼接连不断的朝上扑去,那人却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倦一般,手中长枪反而越舞越快。起初每头天狼还要费上他几个回合,有时还会偶然被咬中。而随着狼尸越堆越高,鲜红的狼血染满那人的长袍,他手中的枪渐渐变成了青色,然后开始燃烧,最后那长枪,直至他整个人,竟都在青色的冷冽火焰中燃烧起来。他不再有着格挡与砍劈的动作,而是不断的飞速突刺出去,就仿佛是巨蛇的毒牙,每次噩梦般的噬咬,便会带走不止一头狼的性命。雪地里鲜红的花越来越深,而战斗的仿佛已不是那战士,而是他手中那把可怕的长枪。浓郁的血腥味在四周飘散开来,几乎让人窒息,不少信徒转身干呕起来。
狼群渐渐被磨光了锐气,外围的几头开始哀鸣着逃去,很快便引得所有剩下的狼都仓皇逃窜。那人毫不留情的提枪追杀,一连追出了半里便将所有狼都刺死在了雪地上。接着他扛着枪朝他们走来。
沐来和身边的信徒们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心中几乎比面对恶狼时更为紧张。这时他才看见那人斗篷下露出来的嘴唇和下巴,看上去竟还是个年轻的少年,比自己怕是还要小上几岁,几乎可以称为孩子了。
那少年慢慢走到他们面前,微微抬了抬头,露出一双淡红色,凌厉而清澈,又充满了嘲弄的双眼。然后用那双眼带着冷漠与同情看了他们一下,便将枪扛回背上,一手提着一只狼尸,一言不发的朝远处走去。
信徒们依旧严阵以待的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那少年不高的背影完全在雪中消失,才终于纷纷松了口气,一个个跌坐在地上。
沐来第一个坐了下来,胃与前额的疼痛几乎让他晕了过去。他明白在这样一场战斗与惊吓之后,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再一个夜晚了。在大口的喘了一会气后,他鼓起最后的一丝力气,拖着个狼尸略微远离了些营地,便立即生火烤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他再次复活了过来,神采奕奕的回到了营地,发现信徒们都已入睡了。人与狼的尸体被草草掩埋,雪地上那些层层堆积的鲜血依旧刺眼,除此外却再没什么那场屠杀的痕迹了。
翌日的行程轻松了许多,山顶明烈的阳光略微驱走了一丝寒意,也没有另外一群天狼前来猎食。半天之后他们便抵达了阐教道观,覆盖着冰雪的石匾上潦草的刻着“云观”二字,名字同整个道观一般简明朴素。
两个年轻力壮的道士接待了他们,一起用过素食午餐之后,下午信徒们纷纷去聆听观主讲解教义,沐来则径直跑到客房,倒在铺着兽皮与草垫的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窗外的昆仑山已又入夜幕,他小心的整理好行装,又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便轻手轻脚的走出观去。无霜莲怎么也是昆仑之巅的一株灵宝,他可不打算找阐教住持询问该去哪里采摘这样的问题。
但这昆仑山顶却比他想像中更为广阔,山腰上仰望时在云中若隐若现的尖顶,此时却是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所幸在这浓云之上,群星显得前所未有的接近,在不远处的夜空上闪耀出复杂而神秘的图案,让睡足食饱的他并不烦躁,而是神采奕奕的寻着路朝高处走去。
大概走了大半个时辰,耳边竟隐隐约约飘扬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歌声,他早被眼前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冰雪弄得有些头晕,此时精神一振,顺着歌声寻去。那歌声渐渐的清晰,不成调子,却又有丝壮阔而苍凉的意味。他越走越快,接着小跑起来,就在快要触摸到歌声的源头之时,周围却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他又朝前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披着宽大长袍的瘦削人影躺在雪地里,连绵的须发皆同四下的冰雪一般苍白,此时整个人仿佛昏倒了过去,散着一身酒气,如同一堆烂泥般躺着一动不动。
“老伯,你怎么样了?”沐来吓了一跳,俯身探了探老者的脉,跳得极其微弱,鼻息间更是气若游丝,“老伯,醒醒,醒醒!”
那仿佛即将被冰雪凝为一体的老人突然又动了一下,微睁开混浊的双眼,挣扎着说道:“酒……酒……没酒了……”
“酒?”沐来愣了愣,心想这个老人大概是被冻糊涂了,“老伯,你振作一点,我马上给你生火,附近就有道观,等下我背你过去。”
“不,不要火,要酒……”老人缓缓摇了摇头,艰难的朝外挤着字,“给我酒……就能救我……”
沐来犹豫了起来,这老者身上的长袍绣着许多奇异的法号,虽说并不太像道士,却显然也是个有些本事的人。而且在这冰雪覆盖的地方,酒确实也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东西。他吸了口气,将老者腰带上拴着的硕大酒葫芦取了下来,四下捧了些雪进去,装了半壶。然后从颈上取下贴身带着的太白石,扔进葫芦中去。
不一会那葫芦中的雪便悉数融化,一丝浓郁的酒香则飘散开来。太白石又称酒仙石,放入水中便能化水为酒,可惜沐来向来不喜饮酒,故从小拿着这块石头也没起什么作用。那老者却仿佛突然有了力气,一把将葫芦夺了过去,仰头就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不一会竟将半葫芦酒都喝了个干净。
沐来惊讶的看着那老人皮肤上的层层褶皱一点点变平,苍白须发间也拔出不少青丝。他仿佛忘记了沐来的存在一般,一只手捏着个手印,在空中随心一挥,四下的雪尘便纷纷飞扬起来,又汇聚一起,贯入葫芦中,很快便再酒香四溢。
老人毫不停歇的仰头便喝,这样重复了数次,接连喝下了十余葫芦的酒,垂散在雪地的须发都已漆黑如墨,眉宇皮肤亦已同少年一般光滑细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