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赶着回洛阳的国子监入学,李贤没敢再推迟行程。早饭打了个煎,便带着大包小包,还有南温腊月及其他几个仆从,坐着马车离开了开封城。
尽管两地不过是一天的路程,来回很方便,但李母及兄嫂,还有寄宿的柳大词人皆来到城外送别,弄得他好像要回华州一样。
“又要上学了,师母他们也快过洛阳了,蔡师兄这次是在三司里面任职,据说还是薛奎给推荐的。
幸好我早在开封给兄长他们买了件大院落,正好交由师母他们居住。反正两家的距离很近,正好互相照应。
哎,大佬们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举荐了个人,即使身处外地,只要朝内有人,就很容易通过。”
吹着清风,看着人来人往的车吗,深深地感觉到了结交一些大佬的好处。
而他今次求学的国子监,那就是大宋未来人才的摇篮,这是他的机会!
“很有必要和同学们打好关系!这个我最有经验了!”李贤瞅着眼前的大道眼睛一亮。
想到这些未来可能的大佬,不得不提范仲淹,包拯这些同龄人,以后寻到机会,必须好好结交!
至于说国子监里的老师,李贤早早就打听清楚了,里面都是些大宋有名的大儒,这些人只要你在人前好好尊敬他们,上课认认真真听讲,老老实实地完成课题作业,那都不是事,毕竟都是官宦子弟,也不可能把相互间的关系弄得太僵是不是?
没准哪一天,这些遭受直讲严厉批评的学子内出了执宰,要是这执宰还是个小气之人,说不定秋后算账,为之穿小鞋,那可就有的受了……
“开封有传闻,罢官的寇相公也会来国子监担任直讲!
笑话,我这个大宋的‘先知’记得可是清清楚楚,寇准那死犟死犟的老头,最后可是被真宗大大给贬到陕州去了!
除非当时我看电脑时,眼花了。”
李贤前世给女友查论文时,这几个北宋名相的生平是他重点关照的对象。
何况开封城内,在寇准辞相后,不仅有传言其来国子监侍讲,更有言之被贬到了儋州担任知州,就是后世的海南岛上……
总之小道消息很多,李贤自认为他所熟知的发展轨迹才是正确的,这些年都已印证了不少。当然,里面除过极个别出现了偏差,比如现在活得好好的开封府尹梁灏。
靠在车内他安放的坐垫上,回想到来国子监的本质,李贤又有了无形的压力感。
说一千道一万,他主要还是为了课业,自从上次得到蔡先生的启发后,他便暗暗发誓,怎么也要考个进士。
讲到原因,有很多种:
一是为了堵住家里人的嘴;二是如蔡先生所言,以后有个身份好安稳生活;三嘛,多是为了告慰蔡先生于生前对他的敦敦教导;四,说到四,可能是想体验一把大宋版的升学考试,如此才不枉他来大宋潇洒走一回!
李贤正想着在国子监的这一年半载该如何过好自己的幸福小子日,然后在两年后的科举里来个一鸣惊人,忽的发现座下的马车不动了。
“怎么车停了?南温你是不是开到沟里去了?”
孙二狗经验丰富,做事可靠被他留在了爹娘身边。
所以今次南温成了车夫的不二人选,于二狗的半年教导下,南温的车技没话说,深得真传。
一个字,开车开的贼稳!
但眼下,他的车座有些小幅度的倾斜,不用说,南温这位老司机,罕见的翻车了!
“小郎,您别急,咱们侧面有人撞车了!”南温有些无奈道。
当然,他更多的无奈是,本已经找到了吐蕃在开封的使馆,正打算去使馆里周围蹲点,看看有没有值得他信任,并忠诚他们赞普一脉的熟人,以证明他的赞普后人身份,哪晓得还没来的及动身就被李家小郎叫走,成了随行人员。
这也直接导致,他原本请求大宋皇帝出兵协助平定乱局,重建吐蕃的计划只能被推迟。
南温也想过一走了之,可在没有确定吐蕃使馆的详细情况,且没了李家仆从这一身份的掩护,他不单单会没了固定的居所,连出行都会受到严重的限制。
形式比人强,南温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将计就计……
“车祸啊!”
李贤听到南温的解释,马上拨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宋马车,或是牛车间的车祸还是时有发生的。
但如眼前这般,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型马车,与前面那个宽大华丽的大马车,李贤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大宋人自己琢磨的交通规则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
大致意思是普通人要给官吏让路,年少的给年长的让路,小车要给大车让路,出城的要给进城的让路。
该辆车的车轱辘都滚到他的车下,四个行车规则犯了三个!
李贤暗道这驾车的是个高人啊!
话说大马车确实有一定的偏离车道,两边都有不少的原因。
事故已然发生,大宋可没有交通官吏,一般都是当事人自己解决。
而前前后后行驶的马车们,自然堵车下来。
李贤给后面马车上的腊月她们一个眼神,让这些女眷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里,他自己则像周围普通的吃瓜群众一样,站在空地上吃新瓜。
不出所料,双方的当事人很快出现了。
小马车里出来的是个穿着普通青衫的中年人,面色上严肃,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大马车没什么损失,就是有点小小的划痕,城内隐有女眷嬉笑的声音。最后站出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衣着表情来看,应是开封城内那家出来游玩的纨绔。
这事一般到了这里,差不多是纨绔子弟赔钱,势弱一方认怂完事。
事情刚开始是这样发展的,青年让仆从拿了几贯钱给了过去,可语气颇有些不好听。
差不多意思是这中年人纵容马夫碰瓷什么的。
这一句话,如同火上浇油般,彻底把那青衫中年人给惹怒了。
士可杀不可辱。
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大道理,甚至还把《宋刑统》《论语》等等给扯了出来,偏偏把那纨绔青年说的哑口无言,还迎来四周吃瓜群众的叫好声。
古往今来,普通人都是同情弱势群体的,放在当今大宋,同样不例外。
不知名的纨绔少年最后给了钱不说,又认命地道了歉,灰不溜秋地跑了。
“这大叔有点东西!也蛮有意思的!”
李贤颇为赞赏的看了眼前面的青衫中年人,有些惺惺相惜。
如此模样,像极了他当年在学校内深夜里无聊时,躺在宿舍的床上,拿着手机于网上指点江山的时候。
甚是怀念啊!
“不去当言官实在可惜了!”
似是注意到有人看他,那青衫中年人,一张方正的脸渐渐转向了李贤的这个方向。
并慢慢向他走了过来。
李贤脑袋有点慌,这人不会来喷他这个吃瓜群众吧?还是他多虑了,对方单纯想拿回他脚边的车轱辘?
李贤用左手拍了下左侧端正站立的南温,指了指脚边的车轱辘,南温秒懂,马上附身推起车轱辘,往前方的主仆送去。
中年人的步伐却没有停留,直到距离李贤五步之遥时停了下来,向李贤拱了拱手:“少年郎可是往洛阳而去?”
“正是!”李贤眼睛一动,看这老倌拘谨的模样,大体明白对方所为何来了。
搭便车!
只要不是来碰瓷的就行。
要多凭嘴巴单打独斗,根据刚才的形式,他还真说过这个青衫中年人。即便他父子三人都在,可能也说不过。
猜测到对方的目的,不等中年人开口,李贤就爽快的邀请道:“公若也是去往西京洛阳,我这马车可宽敞了,再坐两人也无妨!”
反正路中无聊,若是能向这位辩论大佬学学喷人的技巧也不错。
“如此甚好!”中年人点了点头,连个谦虚的话都没有,还真把李贤给看呆了。
这人的性子不是一般的直啊!
中年男人得了李贤的消息,回望马车畔的老车夫:“苏由,车身就不用管了,放置与边道处,勿要干扰他人视线。届时自有乡民拾取,你骑着马跟于后面再说,等到了洛阳,另行修缮就是!”
那位名叫苏由的老仆恭恭敬敬地称了声“是”。
长者为尊,邀请青衫中年人上车后,李贤才坐上去。
李家的三驾马车再次出发了,当然,还要加上一个姗姗来迟的开封瘦马。
寇准上车后,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宽敞且装饰颇为古怪的马车,目光落在拐角上的几册书籍上,目光若有所思。
人背的时候,还真是挡都挡不住,他这刚刚辞相,去往洛阳的路上就遇到了意外。
若非这心善的少年,只怕要多费些周折了。
如今这世道,像这等愿意伸出援手的人还真不多了,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朝堂外……
待车马的主人上车坐定后,寇准注视着这个清秀少年的眼睛,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主动问道:“少年郎可是今次入国子监进学的官宦子弟?”
这人难道凭车内的书籍就猜到了?
好敏锐的洞察力!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贤瞪着清澈的大眼睛,大方承认道:“正是。”
注意到中年人睿智的目光依旧在看自己,弄得李贤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没话找话:“公今次去往洛阳,可是寻亲觅友?”
但见中年人目光动了动:“倒也猜的差不多。”
“小子姓李,尚不知公贵姓?”
“老夫姓寇!”
“同当朝寇准寇相公的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