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对于赈灾并没有迟疑,她内心计算好府内如今的存粮以及银子之后,就同意了。
因温家田地多,每年佃户上缴的粮食就不少。
而前些日子,有了秦嬷嬷的话,温管家也特地多备了些粮食米面。
如今各大粮店粮食已经开始涨价,原本二十文一斤的大米,已经涨到六十文甚至八十文也有。
还有离谱些的,一百文一斤的也能找到。
县太爷虽然想要将粮价压下来,但却有心无力。
这几日他不仅要去查看那冲毁的堤坝,还要安置逃难过来的流民,根本分身乏术。
且连日雨水,他作为一县之长,不可能因为下雨就不去视察情况,虽然只第一日去了,但就算是这样,淋雨之后他也有些风寒。
所以他更没有精力去管粮食涨价之事。
以至于现在遭了灾的灾民,以及逃难过来的难民,一部分拥挤在城外的破庙中,还有大部分被县太爷着人安置在了那些空置的较大的房屋内。
这几日县太爷虽也安排了赈灾,但那煮的如水一般的稀粥,人哪里能吃的饱。
有些身上带着银子的人,便去买些馒头以填肚子。
但出来逃灾的,能有几个是家中富裕的,且这粮食涨价,卖的吃食自然也跟着上涨。
不过几日,大家身上很快便所剩无几。
现在不过大雨过后的第五日,后面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下雨。
“温管家,这样吧,你去找几个会做饭的妇人,最好是有会做北方面食的,让她们除了熬粥以外,再蒸些馒头,灾民一人一碗粥一个馒头,粥可以稀一些,但也不能见水不见米,对了,在粥里再放些盐进去,这样也好补充他们身上因为天气炎热所流失的盐分。”后面一句柳姨娘语气有些轻。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没有这个概念。
且盐相较来说还是比较贵的东西。
但温府并不缺这几斤盐,所以柳姨娘眉头都没皱一下,很自然的吩咐下去。
温管家不知为何粥里要放盐,但他却知道,人要是长时间不吃含盐的东西,那身体必然会出现问题。
所以他听完只觉姨娘想的周到,也并未多想。
“那奴才这就去准备。”温管家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柳姨娘叫住他。
“春月,你去把屋里那双给姚大娘的靴子拿出来,给温管家。”见他停下,柳姨娘吩咐春月道。
“是。”春月福身出去。
等她再来时,手上就拿着一双与她脚上很是相似的油布包裹着的鞋子。
那油布里面不知塞了一层什么夹层,能够稳稳的立着,倒是比一般的皮靴还要好用。
温管家接过靴子,弯腰道谢,“谢谢姨娘,谢谢春月姑娘。”
柳姨娘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办事。
等温管家再来时,已经是夕阳落下,夜幕低垂之时。
他身后跟着四个妇人,其中一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壮实,似男子一般。
“姨娘,这是奴才今日找到的人,您看看可否用得。”温管家将人领到厅堂,冲着上首的姨娘道。
那四个妇人冲着柳姨娘福身。
只是其中有两个,许是从农妇中找来的,对这些官家礼仪不太懂,只是跟着前面那二人动作,做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不用多礼,几位大姐坐吧。”柳姨娘指着侧方的椅子神色温和道。
“还请几位先介绍一下自己,姓甚名谁,以前是否做过类似的事情?”柳姨娘身后的秦嬷嬷开口道。
那几人看着约莫都是三十多岁至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其中两人只怕是曾经在世家中做过仆妇的,一举一动看着都有规矩。
先说话的,是坐在左侧上首的那位,身上穿着石青色的对襟衣衫,袖口及下摆绣着精致的蝴蝶。
“回姨娘的话,奴婢夫家姓岳,本家姓林,先前曾在金陵城许府中做过厨房的管事嬷嬷,府内太太们心善,每隔半个月便会为城外城隍庙中的乞儿流民施粥送粮,奴婢有幸跟着去过几回,算是有些许经验。”那林氏站起身,垂着头,声音不急不缓的答道。
秦嬷嬷见她只是冲着姨娘福身回答,却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脸上不动声色,什么也未说。
柳姨娘也不过冲她笑笑,并未说话。
那妇人福身回话结束,见姨娘不说话,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姨娘正同身后的嬷嬷说着什么。
这才心下一敛,冲着秦嬷嬷施了一礼。
秦嬷嬷这才点头让她坐下。
接下来就是坐在林氏下首的妇人,跟着起身,先冲着姨娘施礼,之后才看着秦嬷嬷道,“奴家姓米,家中在几年前曾是做米面生意的,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生意没有继续,但奴家家中在做生意时,曾每三月一次送粮米于城外的观音庙中,协同庙中僧侣赈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儿及穷苦贫民。”
“你可曾念过书?”姨娘突然问。
“回主子的话,奴家成婚后,因夫君铺子事忙,苦于奴家不识字,帮不上忙,这才抽空教导奴家识字,所以认过一些字。”米氏话音落下,另外几位妇人视线不由自主都转了过来。
先前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必然是在这几人中的佼佼者的林氏,现在却不确定起来。
她也没想到那个米氏,不言不语的居然是识过字,念过书的人。
虽说时下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但那不过是那些无知贫民的想法,真正世家有权有势又有钱之家,谁会让待字闺中的女儿一字不识的?
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就连那普通百姓之中,除开顽固不化的老古董,能识字那都是会让夫家高看一眼的。
更不用说这里是温府。
温府历来就以书香世家着称,这样的人家自然是更加喜爱读书识字之人。
那妇人看向米氏的眼神不由暗沉。
柳姨娘闻言也不过微笑着点点头,并未再多问,秦嬷嬷则是让她坐回去。
之后是右侧的两位妇人。
秦嬷嬷指着上首那位先开始。
那妇人许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宅门大院,心下紧张不已,这本就因着下雨,闷热不已的天气,更是让她雪上加霜,脸上的汗珠不停往下滴落。
掏出帕子往脸上擦了擦,捏着帕子的手,也不敢将其叠好放进怀中。
回想着刚才那二人行礼时的模样,不伦不类的给柳姨娘福了福身,之后声音磕磕绊绊的开始介绍起自己来,“奴,奴家姓李,就是这怀安县城下面李家村的村民,那个,俺,啊不对,是奴家,奴家以前没有做过给人施粥的活计,不过俺的饭菜做的好,各类饭食都做得,那个,温大管家说的面食,俺也都会。”
那妇人说着说着,又习惯了以前说话的方式。
偷眼见姨娘跟那位嬷嬷都没说啥,干脆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