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少轩一行人,确实已经到了大同镇。还未进城,便听得城里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城门口的守卫明显心思不在,匆匆看了几眼杨天宁出示的路引便挥手放行了。
进了城门,远远就见城中央处竖着一座木头搭起的十丈高塔,上头张灯结彩,悬挂着鲜艳的五色彩缕,所有彩缕最终都在高塔顶上汇聚,结成一个五彩缤纷的大彩球。
高塔前方置着一张巨大的供桌,上头摆满了形态各异的巧果。有极为传统的捺香方胜形,也有新颖的瓜果形、虫鸟形,更有雕成精致人形的织女巧人,以彩缎为裙,金箔为人,戴着黒米汁染就的头鬓,插着精巧的华胜,栩栩如生。
供桌左侧是身穿红袍的鼓乐手,正在吹奏“鹊桥相会”,右侧竖着好几排竹竿,竹竿上插满了各式彩带,每条彩带上都系着密密麻麻、结法不一的红绳。
供桌的四周簇拥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和妇人们,各个手捧着泥塑华衣的摩侯罗,虔诚地供奉在高塔四周搭建起的木台上。
“想不到远在西北的大同镇,会是如此热闹。”陈少轩有些惊讶。这一路上,越接近西北,人烟越是稀少,马车有时在官道上行了一两个时辰,都不见任何人影。而车窗外的景色也从郁郁葱葱的山林,转换成了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
此时,忽然又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陈少轩有种久违的感觉。
“这大同镇乃九边重镇,平日里屯兵也在一两万之间,加上家眷和周边一些乡里的民众,算是西北首屈一指的大镇。”杨天宁笑着解释道。
“大家这几日风餐露宿也着实辛苦了,今天我们就在镇上好好休整一番。”
“好!”钉子开心地跳了起来。
一旁的明月正拉着林叔,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塔附近众多琳琅满目的商铺。
这头钉子一边咂舌,一边凑到明月身边,笑嘻嘻地问她:“夏姑娘,这么热闹,你要不也去买个小泥偶来供奉一下,听说七夕节这天供奉,将来可以觅得良婿呢!”
明月闻言有些发窘,脸都红了:“我还没及笄呢。那个也不是小泥偶,是摩侯罗,佛家送子的吉祥神灵。”
“这样啊。”钉子明显有些失望,“这摩侯罗看起来还挺好玩的。可惜我是男儿,不好意思去买。”
“你买不得就让一个未及笄的女娃子去买?真是胡闹!”章爷板着脸训斥道。
钉子缩了缩脑袋,不敢作响。
“夏姑娘,乞巧节又是女儿节,你四处逛逛,看到什么喜欢的,尽管买。”杨天宁看着明月,微笑着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精巧丝制钱袋。
“不用了,金爷。”明月连忙摆手,她哪里好意思用杨天宁的钱,再者看着这精致的丝制钱袋,忽然间就想起了被乞儿偷走的,慧娘和舒岚给她的两只荷包。舒岚的银丝镶边彩蝶对花荷包虽然没了,可只要她日后开口,舒岚定会为她再做一只,可唯独慧娘给她缝制的五彩祥云荷包,却是再也无法得到了。
想到这里,明月心中一痛,情绪也顿时低落了下来。林叔不明就里,忙轻声道:“明月,要不林叔陪你去逛逛,你看这周边的商肆都在卖巧果,巧针和各式丝带,往年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了么,你若有看中的,不必担心银两,林叔会给你买。”
“不用了,林叔。我没有什么想买的。”明月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往林叔身边凑了凑。
往年,她的确最爱这些乞巧节的小玩意儿,每到乞巧节,都会买上好些,白日里与慧娘穿针乞巧,再一起斋戒沐浴。待到夜晚,则在家中庭院的老槐树下,与慧娘一起摆上香茶、清酒和鲜花,再放上桂圆、红枣、榛子、花生和瓜子,拿出阿爹惯用的戟耳炉,插上三支香,朝着织女星的方向,焚香礼拜,祈求上苍庇佑。
可如今,物是人非,同样是乞巧节,慧娘却已经撒手人寰。她哪里还有心情同以往一样购置心仪的小物件。
林叔看了看明月微红的双眼和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心头顿时恍然。想到往年这个节日,明月必是和慧娘一起开心地穿针乞巧、夜祭月神,他的脸上也不由得一黯,脚步也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