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云江,正好在堂口忙活的二掌柜就看到了他们。连忙跑过来,大声地打招呼,“哎呦,这不是朱二少吗?”
朱墨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客套的说,“戚老板,还有雅间吗?”
“哎哟,朱二少,真不巧。今天这日子,满了啊。您也没预约。这……”二掌柜为难的说。
朱墨然看了看大厅,又抬头看了看二楼。云江是集酒楼,鼓舞戏台为一体的饭馆。大厅的正中间是个舞台。中午有说书的,晚上有歌舞表演。此刻上上下下几乎都坐满了人。
看到这,朱墨然尴尬的回头对诺砂说,“我忘记预约了。”
诺砂皮笑肉不笑的惋惜道,“是我忘记提醒你,我们昨天吵架了吧。”
二掌柜看着毫不做作表示不满的诺砂,和满手鲜血,被诺砂紧紧搂在怀里的桂娘。有些困惑的问,“这两位是?”
朱墨然指了指诺砂,介绍道,“这是我的夫人。”
“哦。是少夫人啊。呦,这手怎么了?”二掌柜也不生分,连忙走到二人身边,关切的问。
诺砂一听,狠狠地咳嗽了一下。没好气的说,“受伤了呗。我们不吃饭,找个地方让我们处理一下就行。后院水井旁什么的。”
二掌柜也是活络,马上就急了。“那那行啊。朱二少奶奶受伤了,哪里能怠慢啊?”
桂娘一听也急了,连忙解释道,“我家小姐才是二少奶奶。你这个掌柜说话好生奇怪啊!”这话一出,二掌柜连忙陪笑,明显是故意的。
诺砂有些生气。果然在外人看来,若婕才是少奶奶?看来请客吃饭是假,又一次让她掂量身份才是真?那刚刚的示好就是做给崔家人看的咯,但在马车上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这么一想,诺砂压制住想要噘嘴的冲动,扶着桂娘,转身就要离开。
还没能迈开步,买完东西的少翁正好回来。看着气呼呼的诺砂和桂娘,又看了一眼眼底泛着无奈的朱墨然。最后看向正在偷笑的二掌柜,少翁脸色一沉,说,“二掌柜的,你又欺负我家爷。在我家夫人面前,你就不能给点面子。”
“你们!什么意思?”诺砂听得不甚明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
二掌柜突然就笑得花枝招展的,拿手里的烟枪点了点朱墨然的肩膀。“是大掌柜诚心不想少夫人心情好。少夫人千万莫怪我~”说着,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掐着兰花指,挽住诺砂的肩头就往二楼走。“走,捻花房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诺砂这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狠狠地回头瞪了朱墨然一眼。极不情愿的随着二掌柜上了二楼。
进了二楼。一眼望去,雕梁画柱间都是五颜六色的纱帘。路过期间,诺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见纱帘间坐着的人都多少有些奇怪,就连端茶倒水的都是男人。
这不是七夕节吗?为何不带娘子来尝尝美味?都是大老爷们吃饭,吃的兄弟情啊?
想着,捻花房到了。撩起纱帘,里面是仅摆着一张方桌的小小雅间。门窗一关,就像一个隐藏起来的小耳室。对着纱帘的是二楼的看台。向外一望,二楼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小窗户。想看表演了,小窗户开着就能听得十分清楚。要想说点私密的话,关上窗户就安安静静的。
环境是不错。但是诺砂一想到左右坐着的人,就有些发憷。因为就在刚才,她看到隔壁的大包间里面,待着五六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一脸横肉的男人。一看就是苦力杂役。却能在这里消费,想必不是街头上混出了把式的,就是码头上拉帮结派的。
桂娘也是沉默的坐着,不敢说话。她爹金刀胡斐还活着的时候,带着他们混过码头,当过山贼。这些混江湖的可不是会来这种衣冠楚楚的地方吃饭的。想必是有大事要发生。
难道朱墨然不光要请她们吃饭,还要来这里看戏,不,是陪着监场子吧?这么一想。诺砂看向朱墨然,眼中毫不吝啬的“表扬”朱墨然工作生活两不误。接收到这个信息,朱墨然不仅不以此为“耻”,还满意的接受了。举着茶杯和她对空碰了一杯,换来诺砂一个大白眼。
二掌柜根本没感觉到这对凝视的交锋,自顾自的扭着杨柳腰,给大家倒了茶。清暖的茉莉花随着热气蔓延开来,给了诺砂一点点走神的理由。
“少夫人,攸攸刚才失礼了。这不是和大掌柜开个玩笑嘛~您可别生气。”二掌柜叫做戚攸攸,原名戚悠。他觉得不适合自己,所以就改了,把他父母气得和他断绝了关系。其实就现在的外形来说,戚攸攸很男人。明眸皓齿,浓眉短须,粗胳膊,胸肌一应俱全。除了杨柳腰细了点,不说话就是一个妥妥的英俊气派大叔。但是一说话,那味正得诺砂都觉得自己不是女人。
诺砂喝了口茶,勉强的把形象和语态合二为一。倒也对二掌柜没什么想法。因为又不是他安排自己来这里的。“戚老板,不必如此。刚刚我说的话也过了。我给你道歉。”诺砂倒了杯新茶,敬给二掌柜。
“哈哈。少夫人还真是心宽大度,又懂是非。”二掌柜也不客气,接过茶就一饮而尽。
诺砂笑了笑,权当是迎合了这份夸奖。一转头,看到朱墨然正看着自己。她毫不犹疑的哼了一声,一点好脸色都不给。这一哼,朱墨然像被扇了一耳光,脸色灰扑扑的喝茶,差点被烫。
这两人的互动又可爱又傻气,不动声色都能引得二掌柜的偷笑。他八卦的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身边的少翁,结果却听见桂娘的一声痛呼。还没说出口的话都被咽了回去。侧头一看,原来少翁正在给桂娘包扎手上的伤。
“七叔,你老能不能消停点?”少翁白了他一眼。手里却没停下来,倒了些药酒在纱布上。盯着桂娘的眼睛,认真地说,“会比刚才还要疼一些。你忍住。”
桂娘其实并不害怕。比起逃亡时受的伤来说,这次并不严重。然而,这是第一次有外人对自己的这么关心。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人如此认真的看着自己。那双浅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自己都那么好看。她感觉被他握住的手都有些发烫,脑子有点迷糊,不由自主的就点了点头。
“好。”少翁说着,就开始清理伤口。
不出所料,很疼。疼得桂娘额头都浸出了冷汗。可是,她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咬着嘴唇,任凭少翁看似粗鲁,实则又快又准确的清理。
这两人全神贯注的画面,让诺砂看的出神。她从来没见过桂娘还有这样的模样。小时候的桂娘最怕疼了,总是大喊大叫。后来她就尽量不受伤,可是一受伤还是会忍不住龇牙咧嘴。这次却一反常态,冷汗直流,也没有表现出狰狞的样子。反而冒着冷汗,脸红的样子好像夏天里还挂着露珠的桃子,想要啃一口。少翁少年白头,眉宇间却因为认真专注的严谨,反而加持了一份朝气。仿若早上挂在枝头的太阳不会太刺眼,却温暖得想陷入其中。
比照枝丫,东升暖芽。花开三生,此间最好。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诺砂心里默念着,挂上一抹甜蜜的微笑。这温柔的模样看在朱墨然眼里,莫名想起了新婚之夜新嫁娘没搽干净的粉妆。那时候的娇滴滴和这几天看到的彪悍根本不是一个人。他曾想过不要接触更多,却又总忍不住想知道到底哪个是真的她?
“好了。”少翁掖好绷带的角落。拍了拍桂娘的手背。“还疼吗?”
桂娘轻轻地搓了搓双手,笑得眉眼都弯成一条月牙。“不疼了。少翁,你好厉害啊。比小姐包得都好。以前受伤,小姐包好了,还是很疼。”
最后那句嘟囔一把就把诺砂,从夏天桃子的清香中拉出来。她生气的拍了一下桂娘的手,让桂娘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小姐~”
“要你拆我台的。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的好吧。你受伤,我也受伤的啊。你的包扎技术也没好到哪里去。”诺砂一边埋怨,一边满意的翻看着桂娘的手。“不过,少翁你的技术真好。”
“呵呵。”少翁很是受用的挺了挺自己的脖子。一边收拾起桌面,一边自豪的说,“那当然。也不想想我师父是谁。洒金谷,听过没有?”
“洒金谷!你是医仙白老翁的徒弟。”只是洒金谷这三个字,就让诺砂兴奋的双眼发亮。就连桂娘也是一脸的开心。
“少翁,你是白爷爷的徒弟?”
两人兴奋的表情反而把少翁的自豪驱散得荡然无存,迟疑地点了点头,“嗯。是。”
“太好了。你能带我们去见见他吗?”诺砂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只想尽快叙述自己的目的。
“少夫人~”少翁被这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转脸看着朱墨然,申请如何回答。
诺砂顺着眼光,也看向朱墨然。朱墨然也看着她,认真的问,“你为什么要见他?”
朱墨然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平静。把诺砂的热情一下子就推出了身体。她这才意识到说了什么,脑子轰的一下像燃烧的沸水一般闹腾起来。
怎么回答?说自己有一个身患奇症的爹爹,一个昏迷不醒的爹爹等着救治。他应该会问,崔大户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诺砂乱得只能咬着牙,眼神都无法聚焦。还好桂娘反应也够快,连忙打岔,“姑爷,你不说有好吃的吗?都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见上菜?”
这一打岔,二掌柜这个高亮人形灯柱终于起作用了。笑嘻嘻的说,“是啊,是啊。我去后厨催催。”
可是,还没出门。楼下就响起了喧闹声。随即,楼梯上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虽然不快,但是气势汹汹,踩得整个二楼都颤巍巍的。
然后,隔壁就传来了两个男子的寒暄声。一个中气十足,自称关南道峰江帮帮主杜河山。一个中气也足,但是声音更加年轻。自称云溪县大隆渡渡头肖林尘。
两人进了房间,随后还进了三四人。接着,诺砂感觉到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是为了等这场会面。就连准备出门的二掌柜也坐了下来,安静的聆听着隔壁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