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勋见搭上了目标,释然地松了口气,连忙正礼拜见道:“正是。王勋拜见雷师兄,此前不知雷师兄入主祈阳殿,阵道大比没有参加,实是憾甚!”
雷喜单手虚抬,笑道:“原来果真是王师妹,据说师妹可是正规的阵师弟子啊,不过这长相可一点不像商社的社长,倒像个才入仙门,天真幼稚的弟子。”
王勋闻言,脸色一红,吐了吐舌头道:“师兄怎么突地笑话起我来了?”
雷喜也觉得自己言辞中大有歧义,不禁尴尬地抓了抓头。
单葆不耐烦地道:“你们师兄妹有什么情话,待会儿再说吧,雷喜,你跟他们交过手了吗?”
雷喜大窘,赶紧肃容,将自己用阵式挡住他们灵符炮的猛烈射击,随即又鏊战一番,在最关键时,双方谈判达成协议等等事项一一交待了,又将自己“看到”他们船上似乎挂着红色独目怪旗帜的事情也点了出来。
单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颔首,当然也没有忘记带着点诧异地望望那仍自保持着部分启动状态的阵式——他想像不出这是什么阵,竟然能在海上顶住灵符炮的直射……最后听到“红色独目怪”,他脸色一变,拍手道:“就是他们!天罗阁,这些妖人竟还存在,枉我在外苦苦搜寻了他们这么多年!”
他带来的众多沧云门修士,在听到“天罗阁”名字之后,无不流露出既惧且恨的表情。
见雷喜茫然。单葆轻咳一声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天罗阁?这是梵音派余孽重新组织、建立起的一个秘密门派,以我派为假想敌。他们拥有不少强大的武修,鱼龙混杂。也有僧侣,也有修士,还有邪魔外道。我派中已经有不少次吃过他们的暗亏,损失了不少人。”
雷喜点了点头,“原来是梵音派余孽,师叔,难道没人知道他们的藏身地点吗?”
单葆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在东州都找了个遍,门下也有不少好手随我,数年如一日地查访、探寻。但只能搜索到一点细微的痕迹,迄今没有查出其老巢的确切地址,着实可恨!”
王勋在旁说道,“我听说青柏峰聂真人就是被天罗阁的人残害了。至今尸身都没有找回来。”
雷喜闻言道:“金丹期真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吗?”
单葆横了王勋一眼,不悦地道:“那是天罗阁的杀手布下了重重埋伏,可惜聂真人是时正度天劫,结果不慎被袭身殒。此事过后,我门中有一人突然逃走,后方知此人即为叛变师门的逆贼沈时!”
“是啊,不然,金丹期真人度劫的地点。岂能为敌所察?”
雷喜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良久才道:“此次我觉得这帮人似有所图。最后方发觉是我这阵式。可能因其在兽潮之中能挺立良久,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过有一点单师叔必须留心,这帮人肯定是在兽潮以后,上夜螟岛参与昆仑派交易大会的,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这阵式?这可不是常阵,而是我新设的!”
“新设的?”单葆吃惊不已,眼睛也瞪大了,“你一个区区炼气期弟子,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新设一阵,连兽潮都攻不下?陆老匹夫的徒儿,就在唇舌上了得吗?”
“单师叔,若你不信,咱们上岸之后你可以亲自试试。至少,道源师叔是试过此阵的,她觉得我凭借此阵,足可安然无恙地回到沧云门,事实证明,我的确回来了,只是损失也蛮大的!”
杨清适才一直不敢说话,这时候却突然激动起来,呜咽道:“雷师叔为了救援我等,许了这些人6件灵器、3000斤兽骨,各种材料无数,还有,就是这处阵式的阵图……”
单葆点了点头,朝雷喜笑道:“没想到你才炼气期,就能有6件灵器了,啧啧,陆老匹夫也太关照了点吧?”
雷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这跟师父倒没关系,是我自己挣的。”
单葆闻言,眼睛一立,不怒自威地道:“自己挣的?你怎么挣的,倒是说来我听听!”
雷喜心中暗想这单葆果然是云游才回,估计师父也没顾上跟他多讲自己的事情,一有警讯,就把他支来了——看起来倒是一点不见外,只是自己却需颇费唇舌,因为此公有点严肃古板,肯定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物。
雷喜便收敛起笑容,垂手恭恭敬敬地,将自己与于玄在夜螟岛遭遇兽潮之事说了,除了关键的“荒兽珠”没讲,其他都一五一十交待出来。
单葆一边听,一边心头暗跳,不由想到:这小子倒真是那老匹夫的风格,妖孽得紧!区区炼气弟子,就自创阵式,还能在百万兽潮扑击中幸存,这岂非我沧云门的后起之秀?日后的定海神针?
脸上浮起了一丝难得的笑容,拍了拍雷喜的头,“好样的!处变不惊,不畏死,不避难,立真于义,这种品格才是我修士砺锋、抗劫的真正宝贝。陆老匹夫果然没收错徒弟!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带着雷喜,一一见过前来支援的诸殿轮值弟子,执法殿弟子以及领头的执法殿副执事,金丹期姚孝姚真人。
刚刚单葆说话时,同为金丹的姚孝亦不敢上前,这不但是因为他境界颇低的关系,而是单葆在沧云门中资格太老,甚至还在陆益之上,这位老牌金丹修士在元婴长老面前都敢大声抗辨,姚孝又岂会上去凑热闹,结果自触霉头呢?
雷喜一一见过,礼数都很周到,也让他们刚刚生起的一点不悦之情顿时消散。单葆不讲礼,雷喜却不能不讲。否则还不定有多少同门会在背后议论,说六斋先生的弟子目空一切、骄狂自大什么的……
看到如此多的同门,雷喜心头也有种感动。师父的确是太爱护他了,不但派同门助拳,还将自己的老朋友都差遣来了!
于细微处见人心啊,这种爱,远远超过师父对弟子的关心了,几乎相当于父亲对于儿子、祖父对于孙子的爱。
雷喜再度意识到,自己有了这样一位师父。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他日有成,必得回报师父的大恩大德。所谓弟子服其劳,千万不要变成一句空话才好。
单葆着人捋过了银凤号上的一应线索,便即将众弟子三三两两地遣出,于外围探查。即道:“陆老匹夫怕已在门中等得不耐烦了。王勋。你且送我师侄先回,我让两船护送,你们一块儿走!”
王勋连忙躬身道:“谨遵前辈之命!”
雷喜问道:“师叔,我可以把这阵先带走吗?”
单葆笑道:“你还怕我贪没了你的东西?我可不是像陆老匹夫一样修阵的,这东西得之无益,自去吧!”
雷喜也不解释,只是嘿嘿一笑,躬身而退。
玉京峰上云蒸霞蔚。灵光冲霄。
陆益诸多记名弟子穿着齐整,肃穆。一一排列,除了少数几个,要么被罚面壁,要么被黜金册,其他都在道前静静迎候。
雷喜自飞舟降落后就一直从山门处往玉京峰紧赶。海潮拍击石崖的声音,以及间或的雷鸥清鸣,仿佛他心潮一般,忽而澎湃,忽而激越。
在看到诸多“师弟”、“师妹”之后,雷喜忽然就站住了脚,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振衣施礼,深揖到地。
“诸位……雷喜何德何能……”
“大师兄!你回来了!道源师叔都跟我们说了,你是大英雄,以阵师之技,独力抗击兽潮的大英雄!”
“宁可赴难蹈死,也不临阵脱逃,大义大勇,我们为你骄傲!”
“大师兄,你是真汉子!”
“大师兄,我爱你……”
雷喜笑得尴尬不已,脸红耳赤,讷讷道:“师妹,你爱我不要紧,那些爱慕你的师弟可怎么办啊?”
众皆大笑。
“快,大师兄,去见师父吧,他都已经派人看了好几次了!”
雷喜从山道上径往上走,一边频频朝师弟、师妹们回礼,带着诚挚的笑容,半点也不掺假。直到与最后一名师弟相对礼毕,他才提快了步伐,径往“悟道堂”行去。
玉京峰弟子却并不散去,而是紧蹑着雷喜的身影,共同前进。
此时,大师兄的名声和位置,想来他们已经不作第二人考虑了!
对雷喜,他们是心服口服,前次讲道,已经深深震慑了他们,而此次雷喜干出如此一件大事,甚至远远超过炼气期弟子可能达到的地步,这使得他们无不生起对阵道之途的向往与憧憬。
若不是考虑到大师兄旅途辛苦,又遭受了颇多意外,他们恨不得立刻请求老祖,让大师兄再度开坛,传授阵师之学!
转眼,就到了悟道堂边。
雷喜突地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袭来,整个悟道堂,仿佛经过了几十倍的重力作用,让他每走一步,都宛如压坠着巨大的铅块般蹒跚;好容易跨过小池塘上的竹桥,雷喜猛然疾奔两步,便就势跪倒下来!
他俯首哽咽,以至泣不成声。
玉京诸弟子们,则在远处停住脚步,各自心情复杂地往这里眺望,却并无一人说话。
良久,悟道堂的那扇竹扉,突地径自洞开,随即传来陆益低沉的声音,“哭什么?安安康康的,还流什么鼻子?”
“师父——”雷喜越发感到陆益对他的重要性,这简直就是前辈子的父亲嘛,真不敢想像,若是他老人家度劫不过,自己会是怎样地痛断肝肠了!
因此,对于师父度劫之事,他立刻将之视为自己必欲干涉的重要课目!
“痴儿……”
陆益苍老却又矍铄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弟子隔得远远的,便不约而同地跪倒称颂。陆益手一抬。道:“尔等都先回去吧,不日老夫将召开玉京峰收徒大会,正式招收一批入室弟子。望尔等相互告之,切勿缺席。”
“遵老祖法旨!”
众弟子齐齐一诺,这才各自面带喜色,起后躬身退离。
当然,不少人望向雷喜的眼神,仍自是带着浓浓的羡慕之色!
这位大师兄真是太得师望了,六斋先生何等人物。可以说在收徒一事上最为坚持,连掌门都奈何不了他,没想到却会为了这个徒弟。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自己的原则!
做人能做到雷喜这样,也真是厉害了!
说实话,陆益这些天。哪日不发脾气?别说玉京峰了。就是整个沧云门中,也有不少人时时挨训,被申斥得形容狼狈者比比。大家都知道,六斋先生最近心情不好,千万别去惹他!
可是,一看到雷喜,陆益竟然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这种复杂的心绪,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他刚刚还想着要给这个不乖的徒弟吃个闭门羹,可惜雷喜真情实意地这么一哭。一跪,他心都化了,不但亲自出来,还欣赏地摸他的头,将他带进屋里。
仙门中人,修为越高,精神力就越高,感知度也就越强。
陆益是什么人?雷喜这般不加掺杂、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尊重和敬爱,顿时就让陆益毫无二致地感受到了。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是个仙门初哥,一点经验都没有,也不懂藏匿念头、情绪的灵诀,因此,这些情意毫无疑问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东西!
作为一个混迹江湖几十年,眼光犀利、人老成精的存在,又是大门派的监院,时时得化身政客的老家伙,他突然之间感受到如此率真的孺慕之情,哪还能不老怀大慰?
一时,连雷喜都被师父那种汹涌而来、唯恐不周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甚至还向自己未能亲去昆仑接人而说抱歉……
这就像祖父之于晚辈,含饴弄孙,超过自己抚养儿辈时的感情了吧?
陆益的年纪,却已经可以当雷喜的曾曾祖父了……
雷喜便将自己新创“骨杀坚土阵”的事情讲了,陆益听得惊讶无比,便要雷喜不再画图,而是要直接将那阵搬到堂前观看!
良久,几个外门弟子才将那用三个悬空车堆放的阵式推送过来,满头大汗地恭敬行礼后离开。
陆益一拂袖,便将那阵稳稳当当地自车中卸下,布置在地上。
旋即,他先看外部阵门的布局,摇了摇头,再看架构,眉头皱起,不作评论;最后看旗门及阵核,越看越是惊讶,良久方拈须道:“用如此多的‘坚土’旗门,是何道理?”
雷喜躬了躬身,“禀师父,您所谓的旗门,我是直接拆开看的。这一个个符号,都有标识,其最小的单位,就是我名之‘云山’样式纹的东西。看它的折转流畅,形似山体有云纹的形状,故名。这个云山纹,就是我用以考量阵核强度的最基本单位。”
“何解?”
“每个云山纹都有着增强土行之力的作用,取255为一组,设61组,共15555个云山纹,如此坚土成矣。”
“土行之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啊……”
“对,因此一靠兽潮不断扑击损耗,二靠兽骨搭成可泄土行的旗门。”
“这个三角样式,套住阵核的,可是这种旗门?”
“是,包括外围19处小型兽骨搭的三角旗门,都属于金行泄土的格局。”
“天四生金,地九成之,是吧?”
“是,师父慧眼!”
“这嵌法,是跟谁学的?所嵌为何?”
“弟子惶恐,这嵌法是偷看了夜螟岛上的‘千壤金戈阵’而学到的,只是死搬硬套罢了!所嵌一为兽核,炸开后生成巨大能量,用以修补兽骨,完善阵型。另一处为道源师叔的‘旋火’剑,取其剑气生发,用‘化金’辅以成事。”
陆益默然良久阖目思索,不断地拈须揣度,推敲其中的变化。
这一站,便是两三个时辰,他忽地睁眼笑道:“嗯,不错,若是辅翼能有源源生出的灵气,则方不虞此阵之消耗。这阵用于兽潮,却是恰到好处,精妙,绝妙,高妙啊!”
这个评价相当地高。雷喜听了,便不胜喜欢,跪谢道:“师父夸奖,徒儿惭愧!若设置有不当之处,还请师父多加指点!”
陆益正色道:“此阵应该说已达到目的。不过既是我六斋弟子,却不能就此算罢,沾沾自喜起来了,还得多琢磨、多熟练、多运用。你是要传承为师阵道的弟子,必须戒骄戒躁、好学无厌,日后方能得成一代阵师之祖!”
雷喜默然听讲,听到令自己汗颜处,也不作声,只是微微揖礼,以示无此妄念。
陆益继续道:“也别听了就觉惶恐、胆战,人是要有信念信心的,若什么事都做得马马虎虎,平平庸庸,那还来修仙做甚?不如回去做个凡人罢了!但凡修真有成之辈,必有大恒心、大毅力,哪怕仙途迢迢,水遥山远,崎岖难涉,也不会阻挡住他们的脚步!徒儿不知可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雷喜屈身叩了三下,这才满面肃容地道:“我准备好了,师父!”
ps:修仙如做人啊~做人做得不好,这仙肯定也修不成嗳。道友们,久耀对修真的一点体会,不知道有否引起诸位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