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屋子里静悄悄的。

南时唇畔的微笑都快挂不下去了。

鬼新娘妹子也紧张得飞起,总觉得大佬缓缓下垂的嘴角就是她鬼生的倒计时。

晴岚端了茶进来,茶盏轻轻地摆在两人面前,薄如纸的白瓷盛着半碗碧绿的茶水,从杯壁上就能瞧出一二分不动声色的韵味。

南时端起茶,氤氲的雾气被茶盖悠悠的拨开,连带着香味从中溢了出来,他低头抿了一口,在唇瓣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色——妈的,好苦。

鬼新娘也哆哆嗦嗦的捧起茶盏灌了一口——大佬家的茶好香!有她爹藏着的那几个茶饼的味儿了!

晴岚能被指给南时当大侍女,也是有一两分本事的。她见南时的眼神向她飘来,当即闻弦音而知雅意,微微屈膝:“先生,相见则为有缘,奴婢见这位姑娘神色仓惶,眉目含怨,不禁心生怜惜,还请先生……”

南时听得在心里直点头,想着回头记得给晴岚再烧包纸钱,让她去买个lv包来背。他微微抬起一手,低声道:“晴岚说的对,相见即为有缘,姑娘,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鬼新娘看看南时,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晴岚,再看看南时手里那个乌龟壳,觉得自己可能是奇遇了!

她都成了厉鬼了!换在小说里就是女主角!有个把奇遇很正常!

“先生还请教我!”鬼新娘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遭遇,还好已经够惨了,不必再添油加彩:“我就是女大学生,s大的!这不寒假了嘛!回家路上叫人拐了,把我弄到山沟沟里给个病死鬼配阴亲,还好他们找的那个阴阳先生是个赤脚,没叫把我给钉死了,我才能……”

啊这……南时第一个反应是,妈耶,报警了没有?

鬼新娘见这位先生眼露怜悯,嘴皮子一秃噜:“先生不用可怜我,我有仇一般当场就给报了,还没过完头七我报仇证一下来我就把他们给搞定了,现在估摸着在下头蹲大牢受刑呢!”

“我还匿名报了警……对,就上次那个放火烧死两老头老太的那个新闻,就是我干的,现在全兔朝都知道他们家拐卖妇女还弄死小姑娘给自己儿子配阴亲,邻居路过都要对他们家遗址呸一口呢!”鬼新娘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特别漂亮,简直大快人心,不禁露出了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

“现在就差当初拐我的人贩子和那个阴阳先生,这两个可能有点道行,专往大城市里钻,跑得找都找不到,劳先生帮我查一查这个生儿生女都没屁-眼的缺德玩意儿在哪,我去收拾了他们也好安心下去等投胎!”

南时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对着鬼新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还是测字吧。”南时屈指叩了叩桌子,晴岚会意从一旁端来了笔墨纸砚,鬼新娘一看就脑壳疼——她书法贼差,就小时候家里给报了培训班学了一阵儿,大部分时间她还闹着没去。

不过这位先生既然说了要写字,她也不敢多有置喙,顾不得自己一□□爬,尽力写了个歪歪扭扭的‘永’字。

鬼新娘不好意思的说:“有点丑……我之前听有人喊那个人贩子叫‘永哥’,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永’字,随手就写了。”

永字,下面是水,上面一点一横就像是一个人在一块木板上一样。

水为离卦,离卦正北。

南时眯了眯眼睛,其实这个字很好解,但是他总觉得这字阴气有点重,让他感觉有点不妙,但现在却不好说。

池幽说过,人不问,就不能说。

他看向了鬼新娘,尽量不动声色的说:“往正北走,见船则是。”

鬼新娘一听,或许是触动了什么,屋子里刮过了一阵阴风,她咬了咬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方才看着还是个正常的小姑娘,此时一看却再也没有人会认为她还是个‘正常’的人了。

“多谢先生,我这就去,若真想您说的这样,我一定送您一份厚礼。”鬼新娘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南时点了点头,抬头正欲让晴岚送一送她,起手之间却不甚将龟甲拂落在了地上。

铜钱叮铃咚咙的滚了一地。

南时下意识看了看,便是一怔:坎卦,凶。

他看着鬼新娘大红的身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抬手道:“姑娘还请稍坐。”

“先生?”鬼新娘步伐一顿,她都知道仇家在哪了,现在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人千刀万剐,哪有什么再等的意思?

没有四柱八字,算易或许不准,南时不敢肯定。

他仔仔细细的端量着她的面相,双眉之间,山根之上为命宫,她命宫晦涩,是命宫已断的象征;日月印堂饱满,可见父母俱在,略有青灰,说明父母身体不好;眉毛较粗,独生女……

再然后,就看不出来了。

面相本就是辅助的学科。

但是这姑娘是个好姑娘。

所谓报仇证,就是魂魄身俱血海深仇,且确实惨得不行,才能下发的证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批下来的,否则整个阳间今天谁谁谁突然被五马分尸,明天谁谁谁走在路上突然头掉了,那阳间法律还混不混了?

大多数情况下魂魄都得在地府等着,等着对方大限到,再对簿公堂。

南时不想托大,遂起身道:“姑娘请在此处稍候我片刻,我去去就来——晴岚,好好侍候。”

“是,先生。”晴岚屈了屈膝,应了下来。

鬼新娘想要走,却叫晴岚给拦了下来,迫于压力,不得不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坐了。

晴岚低声道:“先生既然请姑娘稍候,那么姑娘便安心稍坐片刻便是。”

南时快步走了出去,他甚少在凌晨时分行走于内宅,惹得一众仆役躲避不及,只能避到廊下,低眉敛目的等他过去。

南时的院子和池幽的居所由长廊相连,不过是几分钟的路,事情又急,南时便没有先找人通报一声,直接就过了过去。

池幽这会儿正是最精神的时候,南时刚到门外他便已知晓,长袖一甩,大门敞了开来,算是叫南时进去。

南时来得匆忙,手上还拿着他那个龟甲,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池幽这才悠悠的道:“阿南怎么这个点来了?”

南时回禀道:“师兄,我有一卦看不准,想来求教于你。”

“坐。”池幽抬了抬下巴,就见南时火急火燎的拖了个凳子到了塌旁,还很嫌弃的把他的袍子往一旁撇了撇。

池幽眼角动了动,算了,忍了。

南时没吭声,当着他师兄面又给算了一卦,这次更厉害了,大凶。

南时把鬼新娘测的字也带来了,铺在了塌上:“……事情就是这样,她手上拿着报仇证,怎么会是凶卦?这事儿不是应该很理所应当才是吗?难道那个阴阳先生真有点本事?”

池幽低头看了一眼:“字没解错,她的四柱呢?”

“我没问。”南时解释道:“这是我意外得出来的卦,我觉得那是个好姑娘,怕她出事就先把她给扣下了。”

他努了努下巴,示意池幽看卦象:“师兄你看,又是大凶。”

算命这行当有句话叫做‘以果决行’,不看因,只看果。这一卦虽然是他自己卜的,没有对方的四柱八字,当时却也想着鬼新娘报仇的事情,故而应该是有几分准的。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的冤情还有什么因,但是从果来说是最差的。

也就是说她可能没办法好好报仇,又或者说报了仇却又出现了什么事情,导致结果变得很差。

池幽却是答非所问,他抬脚将那个龟甲踹下了长塌,嫌弃得皱了皱眉:“从哪弄来的这玩意儿?”

“厨房里拿的……”南时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即又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家还在我屋子里候着呢,师兄你帮我看看这卦我到底准不准?”

“准。”池幽轻飘飘的落下了一个字,他随手捡起了一个铜钱抛向了天空,又抬手接在了掌心,扔进了南时的怀里:“还有事吗?”

言下之意,是要逐客了。

南时却不干了:“那师兄你帮我算算呗,那姑娘怎么才能避过这一劫?”

池幽抬眼看向南时,扬唇一笑:“我教过你一句话……”

“祸福无门,咎由自取。”池幽笑意渐浅,淡淡的道:“与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若愿意,听了你的话不去报仇,便也能避开这一劫……她可愿意?”池幽一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明明唇畔还含着三分的笑意,却清淡得近乎冷漠:“阿南,你逾越了。”

南时愣怔的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起身躬身行礼:“我错了,师兄。”

他师兄这是在骂他闲事管太多了,偏偏还没有能力。

“嗯,去吧。”池幽轻声道,南时转身正想离去,却又听池幽漫不经心的道:“若是实在不解,派个人盯着就是了……家里仆婢这么多,难道全是死的么?”

……还真是死的。

不过南时这会儿不敢再虎须,道了谢后就走了。

不过他也不再去见鬼新娘了,关照晴岚把人放了又找人跟上了。他私心眼里吩咐了一句,如果鬼新娘遭遇了什么不测,关键时候便救上一救,他都被师兄骂了,要是放手不管岂不是白挨顿训?

此后在池幽院子里的东厢房里睡了——大半夜的突然冒出来个厉鬼,他才不回屋子呢,万一再冒出来一个他当场心梗了怎么办?

池幽听了南时在东厢睡下了的事情,转头便吩咐清河道:“去查,大半夜的叫人闯进家里来了,你们当真是好。”

清河屈膝回道:“禀山主,已经查明缘由了。”

“怎么回事?”

“那姑娘是通过网络进的门,先前少爷说要拉网线,奴婢等也不知是何物,少爷便亲自操刀……是奴婢等疏漏了,还请山主责罚。”

池幽:“……”

不知为何有些头疼。

清河又道:“此物神异,近日周管家已经在着手寻求关于阵法师,明日就该有消息了。”

池幽低低的应了一声,摆了摆手让清河出去了。

他打了个呵欠,视线随意一扫,便又见到了一旁挨在墙角的龟甲,他看着被磨得干干净净的只留下甲壳的龟壳,不由摇了摇头:也是为难下面的人了。

南时性格机敏跳脱,经常做些常人所不能料之事,经常做出点事情连他都措手不及,更何况这些下人们?

……怪不得前阵子家里连吃了两顿甲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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