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普嘴里说问题不大,还是正儿八经地去系里把代课手续给办了。别看他现在还没拿到毕业证,资历却不算浅了,又是老童手把手教出来的关门弟子,系里批得很痛快。
系主任还调侃:“你都快毕业了,要不给你申请个特聘讲师,每个学期抽空回来给你们师弟师妹开个讲座?”
吴普说:“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别人来开讲座的只要坐在那就很有专家派头,换成我这毛头小子上去算什么事?”
系主任也只是调侃几句而已。他拍着吴普的肩膀说:“行,你好好备课,明天上课时我们去听一节,没问题的话你就顶替几天吧,反正距离期末考也就这么两三节课了。”
吴普点头,拿着课表和监考安排往外走,他正要溜达回宿舍去准备准备明儿要上的课,却见前头有个熟悉的背影,瞧着是他以前选修过的物理系老师。
吴普没有见到熟人转头就走的习惯,主动走上前向那位老师打招呼,结果走到前头才发现对方眼神不太对劲,眼底一片青黑不说,目光也死气沉沉的,瞧着仿佛遇上了什么难事。
“蒋老师。”吴普还是开口打招呼。
蒋老师听了这声招呼,转头看向吴普,瞧着吴普年轻的脸庞,藏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摸上兜里的冰冷利刃。他勉强地应了一声:“吴同学,你怎么回校来了?”
吴普现在算是个红人了,至少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他在经营一家博物馆。
吴普笑道:“老师让我回来帮他代个课。”他询问,“天气真冷,您要喝杯热咖啡吗?我有两张咖啡券,正好去用掉,一会给您送一杯。”
蒋老师手顿住,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摇着头说:“不用了,你请你同学喝吧,我去找书记还有事。”
吴普闻言没多说什么,别过蒋老师往校外走去,看起来就像是真的要到校外买咖啡。
蒋老师定定地看了吴普的背影几眼,转身走向行政楼的方向。
吴普等走出一段路,侧头看了眼蒋老师的方向,给熟识的学校保安打了个电话,叫他去行政楼走一趟,去物院书记那边瞧瞧,他感觉蒋老师不太对劲,可别出了什么事。
吴普从小在刑警队做作业长大的,身手铁定没岳飞那么好,判断力却不比岳飞差。
想当年他也曾是称霸一方的终极线人,弄得方圆十里没人敢违法犯罪的那种!
刚才蒋老师的神色明显不对劲,手插在兜里不像是取暖,反倒像是为了方便拿东西。
他兜里肯定藏着什么凶器。
吴普过去几年也曾和学校的保安们合作揪过几个想干坏事的家伙,两边算是老熟人了。
听吴普语气这么慎重,保安那边不敢轻忽,立刻让离得最近的人赶了过去。
吴普走出校门,还真掏出张优惠券,要了杯免费的咖啡。
那卖咖啡的小哥明显认出了吴普,忍不住调侃起来:“吴馆长,你可是首富亲孙子,来喝咖啡还用免费券不适合吧?”
吴普一点都没脸红,振振有词地说道:“勤俭节约是光荣的传统美德。何况爷爷是爷爷,孙子是孙子,他有钱又不是我有钱,我现在依然是个穷困的普通学生。”
咖啡小哥脸皮没吴普厚,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麻溜把热咖啡装好递给吴普。
吴普随意地倚在桌沿,接过咖啡小哥递来的热咖啡,仰头喝了一口,才把目光转回自己的手机上。
手机没什么动静。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蒋老师真要想干点什么,不管他是动手了还是没动手,怕都没法继续在物院待下去了。接近四十岁的知识分子,大半辈子几乎都在学校里度过,真要丢了这份工作,后半生还能怎么过?
吴普想到这里,手忽然一顿,走到在旁边的空位上落座。他搁下手里的热咖啡,查起了蒋老师这几年的课题情况和论文发表情况,发现他这几年的科研成果达不到续聘水平。
教学评价也不怎么好。
按照学校的规定,他将会被学校解聘。
搞科研这事儿,很多时候得看天分和运气。
有时候老天眷顾你,可能短短几年内就灵感爆发,走到许多同龄人需要仰望的高度;可在那以后,你也有可能变成烧光了燃料的废弃机器,找不到任何灵感,在也没办法继续运转。
这是非常残酷的事。
对于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走别的路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试想一下,一个人活了三四十年,从来没干过别的工作,由始至终都认为一辈子都只会做这么一件事。等你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忽然有人跟你说,你被解聘了!
那打击,绝不是干哪行都行的人能比的。
更惨的是,这个岁数的人上有老下有小,肩负着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小孩子要读书,老人容易生病,哪样都要钱,哪样都是逃不开的重担。
真要没了工作,对于蒋老师这样的人来说绝对会非常灰暗。
吴普叹了口气,本来只有一半一半的猜测,现在已经拉高到七八分。他端起热咖啡连喝几口,一口气把半杯咖啡解决掉,打电话给保安队长问起情况如何。
“多亏了你的提醒,要不然出大事了。”保安队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可见刚才确实惊险得很。他没给吴普讲太多细节,只说蒋老师衣兜里藏了刀,差点就要上去把书记割喉。
幸亏保安及时赶到,才没让蒋老师铸成大错。
“那边已经报警了,正在等警察过来处理。”保安队长语带惋惜,“平时都好好的,怎么闹成这样。”
蒋老师以前脾气很好,见到他们这些保安也一视同仁地打招呼,看得出是个很不错的人。
要不是吴普提醒,他们都没想到蒋老师会做出那样的事!
吴普攥着手里的咖啡杯,叹息着说:“人没事就好。”
更多的,他也帮不了什么忙了。
学校对于各种事故的处理都是以稳定为先,所以警察来得很低调,悄无声息就把蒋老师带走了。
作为线索提供者,吴普也被喊过去做了个笔录。
见吴普只观察表情动作就察觉一桩杀人未遂案,经手的老警官很是稀奇,记完笔录又多和吴普聊了几句。
得知吴普他爸是做什么的,老警官很是惋惜:“你这多好的家学渊源,跑去学什么历史?实在太浪费了!”
吴普笑着说:“我爸也经常这么说,我妈让我别听他的。您知道的,咱家里都是听妈的。”
老警官一听,对头。
“那没辙了,你接着学吧。”
两人聊起蒋老师的事,知晓闹出这事估计蒋老师饭碗要没了。
老警官叹气:“这个年纪大概就是你们年轻人所说的‘中年危机’阶段了。当初下岗潮那会儿,很多年轻人都挺想得开,就是三四十岁这些人特别容易剑走偏锋,要么自己跳楼,要么去捅厂领导几刀,闹腾得可厉害了。还是现在出路多了,这种事才少了。”
可惜只是少了,不是没了。这次蒋老师就是因为书记宣布他被解聘的事,求了几次无功而返,最后这次藏着利刃准备和书记同归于尽!
想不开的人什么时候都有。
吴普没有多留,与老警官聊了一会就离开做笔录的警察局回了学校。
系主任打电话给吴普,无奈地说道:“你小子才刚回到学校,怎么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吴普也很无奈:“我也是赶巧碰上的,又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在路上随便和老师问个好,都能问出问题来啊?事实上在和蒋老师接触那短短一分钟里头,他都感觉蒋老师有点想把他也杀了。他是真的很无辜!
系主任说:“算了,你能提前发现也算好事一桩,要是真闹出人命,两个家庭都要毁了。”
学校搞淘汰制也不是一天两天,其实要不是差得太远,还是可以通融过去,可蒋老师和学校的要求相差十万八千里,继续续聘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
照着蒋老师的履历,想要找别的学校签约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做出这么偏激的事实在出乎大伙的意料。
约莫就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不想从名校转到普通学校甚至不入流的学校去。
最开始能聘上他们学校的,哪个不是从小优秀到大的天之骄子?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骄傲,根本没法接受自己越活越差劲的现实。
系主任和吴普感慨了几句,才勉励吴普好好准备明天的课。
吴普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吴普代替老童去上课,一进教室就发现后而坐着乌压压一群系领导,甚至还混入好些个校领导。
吴普:“………………”
这都快期末考了,你们人来这么齐不太好吧?
没看到师弟师妹们都快被你们吓傻了,一个两个全都偷偷掏出手机要把翘课的人叫过来吗?
说不准全系最牛逼的教授来讲课,人都没今天来得这么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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