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存着待价而沽的打算,又听说竟然是杨元清的士兵护送满清朝廷的招降使者来和自己联系,怀疑杨元清已经投降了满清朝廷的同时,杨辅清当然也就没了任何理由拒绝与刘蕃见面,才刚收到消息,马上就回文命令驻守淮阴的部下赶紧把刘蕃送来,还要求越快越好。
杨辅清之所以要求越快越好当然也是有原因,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又获得了后方提供的冬衣补给之后,吴军曹炎忠兵团和吴军水师已经继续联手东下,兵力包括新收编的太平军降卒,还再一次的突破了五万之巨,可谓是来势汹汹,杀气腾腾,首当其冲的仪征太平军根本不敢与吴军交战,直接弃城逃到了镇江,守卫镇江的太平军大将吴定彩也极不要脸的直接撤回了瓜州守军,集中兵力只守城池,故意让出道路让吴军可以直接北上去打扬州,利用杨辅清来替自己分担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杨辅清当然希望能够赶紧摸清楚满清朝廷开出的价码,再对比吴军开出的条件,方便自己决定到底是站在那一边。——顺便说一句,杨辅清在历史上也是一个聪明人,见南京保卫战形势危急,太平天国败局已定,杨辅清是干脆直接解散了军队独自逃命,后来还想投奔福建清军去当兵勇,被识破后处死。
很可惜,吴军的进兵速度之快超过了杨辅清的想象,率领东征大军抵达镇江战场后,曹炎忠一边指挥军队包围镇江城,一边在当天就分出了一万军队,交给在南京大战中表现出色的胡怀昭,让他走陆路进兵北上,同时向镇江和扬州两座城池发起进攻。
吴军偏师的兵力不算太多,在太平军内战中损失不小的杨辅清野战干不过,守城战却有不小把握,然而杨辅清却非常清楚现在不比以往了,现在自己如果不赶紧下定决心选择向谁投降,那么就算可以长期守住扬州城,自己也注定是要被活活饿死的下场,仅有的两个办法就是向吴军投降保命,或者就是投降清军,指望清军出兵来救和弃城撤往山东,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选择,全都是死路一条。
还好,恰好就在吴军前锋抵达扬州城下的时候,江阴那边的太平军总算是及时把满清使者刘蕃送来,抢先一步把刘蕃送到了扬州城中。杨辅清闻报大喜,赶紧匆匆安排好了具体的城防事务,一再叮嘱众军只许坚守不许出击,然后马上在后堂接见了风尘仆仆的刘蕃。
吴军兵临城下对杨辅清来说是一个噩耗,对于颇有智谋的刘蕃来说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见面后才刚做了自我介绍和杨辅清客套了几句,刘蕃马上就神情慌张的向杨辅清问道:“杨将军,听说吴超越那个逆贼的兵马来了?来了多少贼兵?扬州城有没有把握守得住?”
“你问这些干什么?”杨辅清警惕的反问道。
“不敢欺瞒杨将军,蝼蚁尚且偷生,在下这是在为我自己的性命安全考虑。”刘蕃有些扭捏的说道:“如果贼军势大,杨将军你这里形势危急的话,在下就想赶紧告辞离开,回到杨元清将军那边去。”
“你说话倒是直接。”杨辅清冷哼了一句,说道:“放心,超越小妖的兵马我挡得住,你在扬州城里很安全。除非你是替清妖来使诈行骗,妄图对被国宗不利,不然你的脑袋就可以放心扛在肩膀上。”
“多谢杨将军,多谢杨将军。”
刘蕃赶紧拱手,点头哈腰的连连道谢,然而就在杨辅清面露不屑神情的时候,刘蕃却突然站直了身体,换上了一幅严肃神情,朗声说道:“但是杨将军,就算你暂时能挡得住吴超越逆贼的兵马,可是长期以往之后呢?你还有没有把握挡得住吴贼逆军?”
被刘蕃突然散发出来的气魄所夺,杨辅清顿时有些楞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刘蕃的问题。刘蕃则又接着说道:“杨将军,想必你也应该非常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吴贼逆军兵临城下,扬州大战迫在眉睫,你却是孤军苦战,无援可救,即便可以凭借城池之利暂时挡住贼军兵锋,时间一长粮草告罄,就只剩下弃城而逃这唯一选择。到时候先不说你能不能突出妖兵包围,就算你能杀出重围,也是无路可走,无处可投,无话可归!对此窘境,不知杨将军你有何对策,有何打算?”
“当然了,杨将军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向吴逆贼军投降。”刘蕃又接着说道:“可是杨将军,你想过没有,到时候吴超越那个逆贼又会如何对待于你?以他现在之兵强马壮,怎么可能会重用你这么一个被迫投降的降将?你的财产又如何保全,将军你在积累钱财方面颇具声名,就算吴贼本人不稀罕你的钱财珠宝,他手下那帮豺狼虎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一个发财机会?到时候吴贼手下对你敲诈勒索,你给还是不给?给了心疼,不给的话吴逆贼将又怎么可能放过你?”
“还有。”刘蕃继续说道:“难道杨将军你就不害怕吴逆贼将生出贪心,随便找一个借口把你杀害处决,乘机吞没你的全部家产和娇妻美妾,杨将军你辛辛苦苦积攒了这么多年,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吴逆贼军?”
出了名贪财的杨辅清有些动摇,盘算了许久后才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宁为鸡首,莫为牛后!”刘蕃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我们大清朝廷现在是被迫迁都到了关外,可是两广福建,陕甘西藏,山东蒙古,还有华北平原上的许多土地城池,仍然还在我们大清军队的掌握之中,罗刹俄国也已经答应了全力援助我们大清朝廷,大清中兴收复失土,不但还有希望,还是希望很大!”
“所以,杨将军,假如你在这个时候选择弃暗投明,归降我大清朝廷,不但马上可以得到重用,还可以获得援军之助,实在不行时也还有路可走,有家可回!怎么样,杨将军,你觉得在下说得对不对?”
杨辅清更加动摇了,又盘算了片刻后,杨辅清还试探着问道:“杨元清派人送你来我这里,是不是他已经投降了你们?”
“岂止是杨元清将军?”刘蕃答非所问,道:“吉文元将军那边,我们也派了人去劝降,吉将军深恨吴超越逆贼入骨,还又希望能为你们太平天国的天王万岁和无数的将士兄弟报仇雪恨,想来他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杨辅清又不说话了,刘蕃也这才拿出了骆秉章亲趣÷阁的招降书信双手呈上,旁边亲兵赶紧接过转递到杨辅清的面前,杨辅清仔细看了那道与劝说杨元清投降大同小异的书信后,心里也逐渐有了主意,暗道:“这个妖使说得不错,清妖朝廷的情况现在是不怎么样,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投降过去肯定可以马上获得重用,清妖朝廷不但绝不敢把我怎么样,还一定会尽他们的能力援救我,因为帮我就是帮他们自己。而且将来如果真象这个妖使说的一样,清妖朝廷还有东山再起那天,那我可就是他们的功臣了。”
杨辅清盘算的时候,刘蕃一直在偷偷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反应,当看到杨辅清的眉头渐渐松开后,刘蕃心里也顿时大喜,暗道:“好,有希望了。”
“报——!”
突然进来禀报的亲兵打扰了刘蕃的好事,向杨辅清单膝跪下,抱拳奏道:“禀国宗,妖兵那边来了一个使者,手打白旗直至我军阵前,自称是妖兵的使者叫何庆涵,带来了妖兵署理两江总督曹炎忠给你的书信,还有一份礼物,请求国宗求见。”
“果然还是来了。”
杨辅清对此倒也毫不意外,正在盘算是否接见时,刘蕃也冷笑说道:“果然还是来了,杨将军,不管你是否愿意接见吴逆贼使,在下都敢和你打赌,这个贼使带来的书信,无非就是许诺你一个什么虚衔官职,劝你开城投降换取活命,然后解散你的大部分军队,逼着你带部分兵马北上去和杨元清将军拼命,借你的手削弱杨元清,让他们可以坐享其成。”
“还真被这个妖使给说中了。”已经收到过一道劝降信的杨辅清心中暗赞刘蕃的先见之明,又暗暗盘算道:“最好还是见上一见,如果超越小妖那边做出让步,我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超越小妖现在势大,又已经直接打到扬州城下了,好汉不能吃眼前亏。”
拿定这个主意,杨辅清当即点头同意接见,刘蕃也不阻拦,只是拱手说道:“杨将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请让在下陪同你接见吴逆贼军的使者,当面戳穿他的虚伪面目,不知可否。”
“好。”杨辅清又点了点头,心道:“这样最好,让妖兵知道清妖也在招揽我,对我才会更重视,真要是到了要和妖兵谈判的时候,妖兵也才会做出更多让步。”
距离颇远,很是过了一段时间,给胡怀昭帮办军务的吴军文官何庆涵才被领到杨辅清和刘蕃的面前,见面之后,还没等何庆涵和杨辅清客套完,刘蕃就已经喧宾夺主,向何庆涵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刘蕃,桐城派古文弟子,刘蓉刘孟容之弟,暂领大清候补知州一职,不知何先生是何出身?所学何派?”
“原来是刘孟容之弟,失敬,失敬。”何庆涵赶紧拱手还礼,说道:“不知孟容兄现在安否?他的书法现在可有长进?”
“你认识家兄?”刘蕃一楞。
“认识。”何庆涵微笑点头,说道:“家父何绍基,督四川学政时路过湖南,令兄曾随着他的恩师静明公到家父面前磕头,请求家父指点,当时家父看过令兄的一篇文章,指出了一些纰漏,还尤其指出令兄的趣÷阁力不足,书法有待磨练。当时在下随侍在父亲左右,静明公又一再说令兄是他的得意弟子,所以在下对令兄印象深刻。”
“你是东洲公的公子?”刘蕃当场傻眼,也顿时向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没有半点气势——与世代书香出过无数达官显贵的道州何家比起来,只是桐城派名家的刘蓉还差得太远太远太远。
“正是。”何庆涵含笑点头,又说道:“对了,令兄的恩师静明公是对在下的父亲行弟子礼,与在下同辈,这轮资排辈下来,刘公子,我与你该如何相称?”
刘蕃彻底闭上了嘴巴,再不敢搭何庆涵的茬——再纠缠下去就得跪下来磕头了。名门之后何庆涵也懒得和刘蕃继续纠缠,只是转向了听得晕头转向的杨辅清,拱手微笑说道:“杨将军,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刘蕃刘公子,一定是替乱党那边来劝说你投降的吧?还有,刘蓉刘孟容目前是在儒斋公的幕府任职,他的弟弟前来拜见于你,想比还带来了儒斋公给你的书信吧?”
“谁是儒斋公?”杨辅清满头雾水的反问。
“我也是糊涂,和这些胸无点墨的长毛说话,还这么文绉绉的干什么?”何庆涵苦笑自责了一句,然后才答道:“就是乱党那边任命的山东巡抚,讳名骆秉章的骆儒斋骆抚台。”
“早说是骆秉章啊。”杨辅清恍然大悟,又无比奇怪的问道:“骆秉章是有书信给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将军恕罪,关于这点,请容在下一会再做回答。”何庆涵彬彬有礼的谢罪,然后又说道:“杨将军,既然你能领着刘公子一同接见在下,想必刘公子已经和杨将军你做过一番深谈了。在下再斗胆揣测,刘公子除了用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之类的花言巧语鼓动你投降乱党外,一定还没少诋毁我们镇南王和讨逆大军吧?说什么只要投降了我们讨逆大军,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既不能保全军队地盘,又不能保全身家性命,财产家人也一定会被我们瓜分殆尽。杨将军,你说在下猜得对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杨辅清张大了嘴巴。
“因为自古说客基本上就玩这一套。”何庆涵心里嘀咕,嘴上却不直接回答,只是拱手说道:“杨将军,现在该说最重要的事了,我们讨逆军的曹军门已经知道了你之前给出的答复,但是很遗憾,给你开出的招降条件,是来自我们镇南王本人的意思,我们讨逆军的曹军门既无法更改,也无权更改,所以我们只能许给你三品参将一职,还必须收编你们的军队。”
“那你还来干什么?”
杨辅清一听大怒,旁边的刘蕃也是如获至宝,赶紧说道:“杨将军,听到没有?在下没说错吧,吴逆贼军那边,根本就不把你当一回事!”
“刘公子,稍安勿躁。”何庆涵向刘蕃点头笑笑,又转向杨辅清拱手说道:“杨将军,曹军门他拒绝了你提出的条件,又派在下来拜见于你,是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礼物,需要在下亲手呈递到你的面前。曹军门他相信,你只要看到了这件礼物,就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重要的礼物?”杨辅清赶紧问道。
何庆涵终于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奏章,但是却没有急着呈递给杨辅清,而是先向刘蕃一亮,微笑说道:“刘公子,看到没有,这是谁的奏章?”
仔细一看何庆涵手中的奏章封面,见上面清楚写着‘臣山东巡抚骆秉章奏’九个字,还明显是骆秉章的亲趣÷阁,刘蕃顿时大吃一惊,脱口说道:“我们骆抚台写给朝廷的奏章?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当然是曾国荃曾九帅的兵马在路上截获的。”何庆涵微笑回答,说道:“因为内容十分有趣,曾九帅就派遣快船送到了东南前线,本是想呈献给我们镇南王,但我们镇南王已经回湖北去了,所以这道奏章,就交到了我们曹炎忠曹军门的手里。又因为这道奏章还和杨将军有关,曹军门就颁下钧旨,让在下送来请杨将军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