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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斜阳早早地从远山处坠下,雪花在若有若无的余晖中慢慢飘落,擎梁山的山石、树木和茅草屋都被裹上了白色,天地间一片静谧。江烈踏着雪,向西面突出于山崖的那块岩石走去,脚下发出清晰的吱嘎声。老师就坐在岩石上,眺望着白茫茫的万物,好似一幅山水图中写意的点缀。
关于老师的这个习惯,还有一段插曲。以前弟子们曾经问过:“老师,您为什么总是喜欢看夕阳呢?”他谨慎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其实我更喜欢朝阳,但是早上我起不来……”弟子们绝倒,从此更加坚定了“老师无可救药”的想法。
听到江烈的脚步声,老师转过头来,叹了口气:“江烈啊,辛苦了,我们又要动身了吗?”
江烈轻轻摇摇头,歪曲的鼻子和开裂的嘴唇令他的面孔看上去很狰狞。江烈是个魅,一个外形凝聚失败的魅,那张脸任何人看到都会害怕,一只手上只剩一个肉球而没有五指,一条腿也微跛。但正因为这副模样,他可以扮作一个人畜无害的可怜乞丐,为老师打探消息。
寻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压力不仅仅来自于自身,也来自外部。虽然从来没人能说清楚龙到底是什么,但人们总喜欢赋予神秘的生物以神秘的力量。如果有人找到龙,他会不会利用龙的威力来破坏九州——这是普通百姓的想法;如果有人找到龙,他会不会利用龙的威力来动摇自己的统治——这是九州君王的想法。
所以多年以来,老师和弟子们总是东躲西藏,难以获得比较长时间的安稳日子。江烈虽然外形可怖,却有着独特的五感,更有敏锐的直觉,总是能提前发现危险的临近。这一次,老师以为他大概又得到了不利的消息,却看到了他摇头的表示。
“哦,那是什么事?”老师微微有些诧异。
“有一个人,想要见您,”江烈有些不安地说,“下午的时候,我在秋叶城中坐着乞讨,他突然来到我面前,对我说,他知道您,想要拜访您。”
“那他现在在哪儿?”老师问。
“他就在山下,”江烈的声音略带颤抖,“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有能够甩掉他。”
老师点点头:“这个人不一般啊,看上去,我是非得见他一面不可了。去请他上来吧。”作为一个魅,江烈的精神力比其他种族都更为强大,尤其擅长幻术,如果有人连他都甩不掉,那一定是个精研秘术的大家。
见到他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下雪后的山路很滑,那个人一路行来如履平地,而且并不见显露什么功夫,仿佛只是随意的散步,但速度却很惊人,从一个远处模糊不清的黑点到站立在面前,并没有花上几分钟。弟子们都警觉起来,青奚虽然还是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但杨敬文能感受到他身上力量的积蓄。
这个人没有穿棉衣,只穿着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衫,上面还打着补丁,在冬季山风的呼啸中显得格外单薄,脚上的布鞋也很旧了,看来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底层贫民,但面容清俊,双目深沉,绝非等闲之人。江烈注意到,老师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老熟人。果然,老师先开口说:“我老了,记性不大好,但我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你。”
来人赞许地一笑:“不,应该说你的记性太好了,你我不过是在五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你竟然到现在还对我的脸有印象。”
“秦无意,”他接着自我介绍说,“不过名字只是个符号,五十年前我叫什么,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众人都是一惊。看此人的面容,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竟然会在五十年前就见过老师。老师却是唯一一个并不感到惊讶的人,他长出了一口气,双目无意识地看着远方,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来人也不去打断他,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立在风雪之中,眼看着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
“天太冷了,进屋去坐吧,”老师突然说,“我那儿有点茶叶,凑合着还能喝。”
两人肩并肩地走回屋里,江烈仔细观察,发现秦无意的脸虽然年轻,眼角却隐隐有几道皱纹,肤质也并不自然。他突然想到,那些法术高深的秘道家,的确是有能力贮颜不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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