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
太后端坐在紫锦木的小榻上,手边的短匕幽幽闪着寒光,锋利异常。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皇帝两手撑在膝上,眉心晕开抹浓重。
“这敬太妃倒是提防的紧,不过左右顾怀彦已回京,儿子以为,与淳阳定下姻亲只是迟早的事,不必操之过急。”
“嗯。”太后点点头,眼色又幽深起来,“景王那边可一切如常?当年跑的那个宫女还是要尽快处理掉,切不能让他查出端倪。”
“放心吧。”
皇帝不甚在意,“方才您也瞧见了,还是那般流连酒色没个正形,况且大婚之时他吐血是众人亲眼所见,有这噬心散在,他翻不起什么水花。”
“也是,原本哀家还担心靖安侯会倒戈过去,今日见着是个不受宠的冒牌货,倒也省得费心提防。”
知这说的是沈晚卿,想起她在殿上披头散发那模样,皇帝也不悦地皱了皱眉。
确实上不像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淳阳和顾怀彦的亲事定下来,有个自己的人在跟前看着,总归是放心。”
“儿子明白。”
……
马车还在半路,宁国公的家书却先一步回府。
丫鬟捏着信纸急色匆匆跑进来,宁氏打开看了几眼,神色顿时惊异。
“竟然是个以假乱真的冒牌货?!”
丫鬟疑惑,“夫人,什么冒牌货啊?”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咱们这个好王妃了!”眼珠转了转,她忙吩咐,“快!去将秦姑娘和赵夫人都请来!”
“是!”
……
身上传来一阵颤意,沈晚卿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眼,冷峻的侧颜近在咫尺,吓得她身子往后一张,结实地撞上身后的车厢。
吃痛地捂住头,她拧眉,“干嘛??”
顾怀楚扬眉,兀自起身。
“王妃准备在车上睡一宿?”
沈晚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忙挣扎着坐起身。
去参加了个宫宴身心俱疲,她竟不知何时在车上睡着了。
一下车,宁氏的丫鬟等候在侧。
“王爷,王妃,国公府送来了岭南新采摘的荔枝,我们夫人特请您们去前厅一同享用。”
“荔枝?”
沈晚卿一听瞬时来了精神,“走啊走啊。”
大热天的,还有这好东西呢?!
旋即意识到身旁还有一人,她又忙顿住脚步,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宁夫人一片好意,王爷不去吗?”
顾怀楚睨她一眼,轻飘飘甩了甩折扇。
“梦春楼新来了一批琴艺精湛的乐姬,本王去瞧瞧。”
沈晚卿秀眉蹙起。
梦春楼……好像是什么烟花柳巷之地吧??
还当着她这个正牌王妃的面呢,这人敢不敢再嚣张点?
“可是皇上今日还说让王爷好生收收心思。”
顾怀楚撩了撩墨发,姿态轻佻,“本王原以为王妃大度得体之人,怎么,现下竟也想争得本王的独宠?”
沈晚卿唇角狠狠一抽,“王爷多虑了,臣妾只是怕您用力过猛,精尽人亡,毕竟您这身板实在薄弱,若是春宵一刻吐血昏厥,臣妾要脸,可不会派人去接您。”
大婚不足月余,竟这般理直气壮地跟她说去要去青楼,亏她先前还以为这人也并非外界所传那般浪荡纨绔,看来纯粹是多虑了!
剜了他一眼,沈晚卿拍了拍衣裙径自往前院去。
顾怀楚立在原地,阴恻恻盯着这抹倩影,额角青筋暴起,玉制的扇柄都快要捏爆。
这女人,当真是好得很!
前厅。
沈晚卿步子轻快地进门,见着满屋子娇艳欲滴的莺莺燕燕,顿时扬眉,“哟,都在呢?”
荷叶水晶盘中的荔枝色泽鲜亮,一看便极有食欲,沈晚卿也顾不得其它,径直上前探手捏起个。
原是在冰笼中存放,现下还冒着丝丝凉气,一口下去,甘甜舒爽,沁人心脾。
果真是好东西!
“王妃,王爷还未吃呢,你怎能捷足先登!”
见她们眉眼带怒,还不停地向门口张望,沈晚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别等了,王爷已经去梦春楼了。”
“什么?!”
秦潇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沈晚卿寻声瞧过去,旋即善解人意开口,“哦,王爷说梦春楼新来了一批琴艺精湛的乐姬,许是这舞看腻了,改听曲儿了吧,说不定今儿还能带回来几个新妹妹同你们作伴呢。”
堂中的一众舞姬闻言皆是面色有异。
先前便听说景王流连酒色,府中美人如云,她们不过才被买回王府月余,还没拍上号侍寝呢,难道王爷就已经心生厌弃了?!
而秦潇月脸色更是难看。
她虽是卖艺不卖身的舞姬,容貌在梦春楼却也称的上是上乘,王爷竟然连她也不想多看了么……
宁氏见状弯了弯唇。
“王妃言重了,王爷许是一时兴起才想去听琴曲的吧,毕竟王爷同王妃才大婚不久,岂能这般快便迎姬子入府。”
她这话看似说的绵软,实则暗含锋芒,秦潇月等人闻言果真面色纾解几分。
对啊!
险些被这贱人给绕进去了。
她们是不是失宠还是另说,可她沈晚卿借着沈晚蓉的名头替嫁,还在王府这般作威作福,该更是招王爷讨厌才是!不然王爷也不会才从宫中回来便去梦春楼了!
“是呀王妃,您和王爷进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好端端的,王爷怎么会想起来去梦春楼呢!”
沈晚卿又剥了颗荔枝丢进口中,“你想王爷发生什么?”
那人被呛得脸一白。
“这……这小女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插什么嘴?”
“诶……”
还想反驳,却被宁氏用眼色止住,“王妃,这荔枝性温,阴虚火旺者不可多食,您今日肝火这般旺盛,还是不要贪嘴的好,芦荟,快端下去。”
她一招手,身忙的翠色衣裳的丫鬟忙上前,一下就将案上的荔枝端开。
沈晚卿蹙眉。
小气鬼,吃几个荔枝能咋啦,反正顾菜鸡肾虚也不敢吃,她吃两人份不行吗??
闷闷转身,却见芦荟又端了只小盅回来。
“王妃,这是妾身专门炮制的苦荞茶,可以清热降火,您快喝些吧。”
“本王妃又没上火,喝这苦了吧唧的东西做什么,拿开。”
她直接一颗灵草丸服下去不香吗,用得着喝这玩意儿?
谁知芦荟端着偏了偏,又将她堵了个严实,明摆着是不退让的样子。
“良药苦口利于病,妾身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王妃还是喝了吧。”
宁氏拨了拨簪子,势在必得。
靖安侯的掌上明珠动不得,这混珠的鱼目她们还会怕么!
赵氏也拿团扇半掩着面,轻飘飘递话,“就是啊王妃,宁夫人也是为您好,您何苦辜负这一番好意。”
“许是王妃出身侯府,眼高于顶,瞧不上咱们,这才不屑于喝吧。”
“秦姑娘这话说的,出身侯府又如何,这受宠和不受宠自然是云泥相较,天然之别。”
“就是啊,呵呵……”
古怪又尖利的哼笑声四下传开,沈晚卿按了按有些刺痛的耳膜,总算是弄清楚什么情况。
她说今儿怎么觉得哪哪都不对呢,原是她替嫁这事不知怎么被传回来了,这群女人又觉得自己行了呗。
看来先前她确实太过仁慈了,才让这些女人三番两次出来蹦跶。
冷嗤了下,她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径直端起那只青瓷小盅。
“宁夫人一番好意,本王妃倒确实不能辜负,既如此……秦姑娘,这苦荞茶便赏你了。”
秦潇月闻言却是美目一挤。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我又没有肝火,喝这个做什么?!”
沈晚卿勾唇,杏眸微亮,“你马上就会有了。”
“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沈晚卿抬脚往外去,不过片刻,又悠悠迈着步子,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管家。
宁氏眼神一闪。
她把管家弄来做什么?
扫了眼众人,沈晚卿转眸,“本王妃记得王爷说过,夫妻本是一体,本王妃的意思便是王爷的意思,那本王妃可有权处置府上事务?”
管家恭敬颔首,“王妃是王府主母,自然有权随意处置。”
沈晚卿长睫交错,唇边一抹讥诮的弧度漾开。
“好。”
既然是随意处置,那就让她们看看,她能有多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