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领模样的玄衣男子,正在寺门内的空地上焦急地来回踱步,月色清冷,照得他肩宽腰窄、身影修长。
“夫君!”少女的声音穿过夜晚静滞的空气,直达人心。
男子回过头,定睛看了一眼,见一个胡服女子跟着一个头戴僧帽的僧人出现在院门口,便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跑到哪里去了?”
语气中半是激动,半是责备,还有些哽咽。
两人许久未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何开口。
“郡主遭奸人所害,掉入一条密道中,幸好贫僧恰巧经过,就将她带了回来。”青竹解释道。
“夫君,这位是青竹大师,是……香积寺的高僧。”朱影指着青竹介绍道。
“多谢大师。”楚莫拱手行了一礼,又拉着朱影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你让玉柳传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朱影扫了一眼,见远处玉柳正站在驹九身边,警惕地盯着身旁的黑衣少年。
“驹九!”她放开楚莫的手,朝前方的两人唤道。
驹九和玉柳闻声快步走了过来,依次抱拳行礼,“郡主!”
“陆云舟已经死了,他的尸首就在密道中。”她眯起眼眸瞄了一眼黑衣少年。
驹九听闻陆云舟死了,身形瞬间僵住,呆呆望着鞋面,沉默不语。
“驹九……”朱影扶着腰,来回踱了几步,拿余光打量那少年,“你们把驹九怎么样了?”
“郡主?”驹九抬起头定睛看向她,目中微红,“属下……”
”你不是驹九。”她蹙眉望着那少年道,“快说,驹九在哪里?”
“属下……听不明白您的话。”驹九目光游移,语气也有些颤音。
“傀儡蛊和金蝉蛊的故事,是陆云舟教你说的吧?”朱影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陆云舟死前已亲口承认,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巫蛊之术。”
“属下……属下……”驹九面露慌乱之色,偷偷看了一眼人群中。
队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手被反剪在身后,站在一群军士中犹如落入凡尘的仙人,正是林墨。
“阿影,你别着急,此事……可以慢慢查。”楚莫走过来,狐疑地看了一眼那黑衣少年,也觉得有些违和感,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林墨!”朱影顺着那少年的目光看过去,“林墨你说!你们到底把驹九怎么样了?”
身穿雪白水墨袍服的俊朗男子被几名军士押过来,双手绑在身后,闻言急忙双膝跪下,颤着声音道,“公子说……用驹九的命给安掌柜泄愤……”
竟然是为了这个理由!
驹九不过有一回在云济堂对安掌柜出手重了,陆云舟竟然一直记着仇。
“驹九还活着吗?”朱影心里已有了猜测,希望渐渐破灭。
她只是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若是赵宝香知道了这事,该多难过啊。
“公子早就知道驹九跟踪他,便设下圈套,培养了一个身形与驹九相似的死士,又将有关大理寺和楚府的事情都教给了那名死士,”林墨抬头看了那黑衣少年一眼,“半个月前,公子命陆德取了驹九的性命,又取了驹九的脸,换到了那个死士身上。”
时隔两年,陆云舟居然又在行换脸术!原来这段时间驹九没有出现,竟是早就遇害了!
楚莫闻言已经怒不可遏,眉心轻跳,青筋凸起,沉声问道,“陆云舟在哪里?!”
驹九跟了他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如今竟然被人杀了,还将脸切下来,陆云舟真是罪该万死!
“已经被我杀了,尸首就在密道中。”朱影说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眼睛泪光再现。
世间恩怨实在太多,冤冤相报,犹如一团乱麻,而人命在这些恩怨中就犹如蝼蚁一般,说没就没了。
“给我将这假扮驹九的死士杀了!”楚莫斥了一声,立刻有几名带刀的军士围上来。
“夫君,再等等,”朱影睁开眼,拉住楚莫的衣袖,又朝假驹九说道,“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做,你做到了,就让你死个痛快,不然,千刀万剐!”
“郡主请吩咐!”假驹九立刻颤抖着跪倒在地,“属下……属下一定办到。”
他被当成驹九训练了多时,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半个驹九,称呼一时也改不过来。
“稍后你跟我一同回去庄子里,你跟赵宝香说……说你决心找个寺庙出家为僧,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再找你。”朱影望了一眼苍茫的夜色。
对于远离俗世的方外之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寻常夜晚,香积寺中的佛殿和禅房陆续熄灭了灯烛,四周一片沉寂。
她是怕赵宝香接受不了驹九的死,楚莫叹了口气,没有阻止。
“属下……明白。”黑衣少年见楚莫没有反对,便点头应了。
楚莫又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清秀男子,眸中杀意浮现。
驹九之死,触动了他的神经,眼下就像一头发怒的猛兽,随时可以将猎物撕碎。
林墨浑身颤抖起来,怯怯地看向朱影,“少卿大人息怒,不关墨儿的事啊!此事是陆公子执意,墨儿和安掌柜都劝过他……”
“夫君!”朱影握住楚莫的手,生怕他突然拔出剑来,“我欠林墨的,你……留他一命!”
陆云舟心思深沉又行事偏颇,他手下的人却并不一定是大凶大恶之徒,有时这些门人明知不妥,恐怕也无能为力。
楚莫低头看了看她,又瞥了一眼林墨,朝身后的军士道,“将林墨押入大理寺狱,听候发落!”
一列黑甲骑兵护送着一辆青篷马车,尽量压低行路的声音,悄悄来到西郊一座隐蔽的农庄门前。
陈婆婆开了门,又看见门口的军士,结结巴巴地行了个礼,“郡主,少……少卿大人,您怎么……来了?老奴担心了好一会儿!”
“陈婆婆,我没事。”朱影带着楚莫、玉柳和“驹九”进了院子,望了一眼厢房的方向,“赵姑娘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些夏末秋初的绝望虫声。
“赵姑娘……方才还在厨房里为你们温着饭菜,到了亥时才去睡了。”陈婆婆说着,奇怪地看了一眼她身后那目中微红的黑衣少年。
“玉柳,你去叫赵姑娘起来,就说……驹九找她有事情。”朱影说完,拉着楚莫进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