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我马上要去机场了。”
顾锦眠莫名有点紧张,意识到这点,他立即抬头对上殷漠殊,好像在证明自己一点不紧张,冷硬地问他。
“聊聊你昨晚在搏击俱乐部看到我后,态度怎么就变了。”殷漠殊开门见山。
顾锦眠默然。
殷漠殊站在那里盯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会让开的样子。
“你,你不该那样的。”顾锦眠说。
殷漠殊笑了一声,“那我应该是怎样的?”
“你在哪里给我定义了一个‘应该’?”
顾锦眠愣了下。
“第一次见时你说是我的粉丝,你喜欢的是网上我和经济团队塑造的殷漠殊。”殷漠殊嘴角微扬,是凉薄又嘲讽的弧度,“当看到我真实的另一面就要跑,是吗?”
顾锦眠下意识摇头,可张嘴却说不出话。
不是他说的这样。
但是,扒开表象,他说的并不是全是错的。
他对殷漠殊的了解,不是在网上而是在书上,他确实基于《娱乐至上》给殷漠殊定义了一个“应该”。
殷漠殊不是那样的,是基于他对书中的殷漠殊的理解。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昨晚怎么都想不明白了,甚至想,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导致了殷漠殊的变化。
顾锦眠不知道该怎么跟殷漠殊解释。
他就是一根筋,想不明白就不能像往常一样和殷漠殊相处。
“小少爷,该出发了。”管家在外面敲了两下门。
顾锦眠看向殷漠殊,殷漠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让开一步,清绝的眉眼上浅浅一层漠然。
顾锦眠抿了下唇,拉上行李箱。
开门时,他感觉到兜里一沉,走出门后,他低头一看,兜里多了一颗鸡蛋。
顾锦眠愣了一下,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上车后,他还是在看着那颗一直住在他兜里的鸡蛋。
车子开始缓缓行使。
顾锦眠拿出那颗鸡蛋,自己剥壳,自己小口小口地吃了。
有点噎得慌。
但是有营养。
吃了安心。
顾锦眠说要去看外公外婆并不是假话。
他的外公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是他们该经常去看看的年纪,施仪明天又要飞国外,趁着今天还在国内来看看他们。
他大哥叫他也跟着去看看二老,“多陪陪他们,要是没有外婆你以为你能读那么好的大学?”
顾锦眠:“……”
外公外婆身子很健朗,两人退休后,住在s城南一个中式别墅里,每日种种花养养鸟,外公写字外婆写诗,日子过得很清闲。
施仪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顾锦眠送她去机场,看着飞上天空的飞机,想殷漠殊是不是也坐上飞机了。
送走施仪后,顾锦眠又回外公外婆这里了。
这里悠然自在,很适合现在思绪混乱的他。
他长得实在讨长辈欢喜,以前不愿意出门,很少来这里,即便来也阴气沉沉的不说话,这次来之后开朗这么多,两个老人对他稀罕得不行,恨不得他就在这里住。
顾锦眠也喜欢他们,力所能及地帮他们做点事。
外婆喜欢种花,院子里养得最多的是月季,其中她最爱的是加百列大天使,奈何这种花娇气难养,这天又发现其中两棵招了红蜘蛛。
她不喜欢女佣碰她的加百列,顾锦眠也不想她碰药,于是亲自帮她上药。
太阳没那么毒的下午,顾锦眠拿着花洒把每一片叶子冲干净,忽然听到有人说“你好”。
他擦了把汗转头,看到篱笆外的人恍惚了一下。
站在外面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身着一身藕色衬衫和及膝长裙,身材纤瘦,脸色很白,眉眼清丽温婉。
她看着顾锦眠有些呆滞的脸,笑容加深了几分,“你是李老师的小外孙?”
他外婆姓李,是桃李满天下的教授。
顾锦眠忙点了下头,放下花洒站起身,“您找外婆吗?”
“不是。”她笑着指了指隔壁的院子,“我家住那边,不过我也好多年没回来了。”
“啊。”顾锦眠点了下头,“是邻居姐姐。”
她又笑了,笑起来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不用叫姐姐,叫阿姨吧,我要是有……”
她眨了下眼,眼里有落寂一闪而过,“都四十多岁的人了。”
“看起来像是姐姐。”顾锦眠笑道:“叫阿姨我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她脸上恢复了笑容,伸手递给他两个熟裂的石榴,“哪,姐姐刚摘的。”
顾锦眠没拒绝,开心地接了。
她离开后,顾锦眠继续给加百列冲红蜘蛛,加百列大天使花瓣层层叠叠,外白内灰,灰中泛紫,如附一层朦胧紫雾,冷冽而高雅。
就像刚才那位姐姐。
也很很像殷漠殊。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锦眠看到一个好看的姐姐都能想到殷漠殊。
“眠眠,刚才跟谁说话?”外婆从窗户探出头。
“说是住在隔壁的一个仙女姐姐。”顾锦眠说。
外婆笑了一声,“老白家啊,今早他儿子和儿媳回来了。”
白家?
顾锦眠又向那边看了一眼。
白家那可是非常厉害的家族,但究竟多厉害,顾锦眠也没多清楚。
这是原著中唯一一个没多少戏份的大家族,至于没什么戏份,为什么读者还觉得很厉害,因为何不尽有写过伏笔。
当然,那狗逼作者可能写完就忘了,毕竟已经更到后期了,他也没怎么看到过白家的事。
顾锦眠等人走后就没多想白家了,没想到晚上他大哥给他打电话又提到这件事。
“外公外婆周围住的人非富即贵,你在那里别闹腾老实点。”
顾锦眠大喊冤枉,“我真的很老实,不信你问外婆!”
外婆在乐呵呵地说:“老实,眠眠可乖啦,今天还帮我给花施肥上药了。”
外婆这么说,顾席钧自然不好厉声说他什么,他以叮嘱的口吻说:“尤其是隔壁白家,今天白奇瑞带夫人回家,他夫人身体不好,你安静点。”
“白家可不是季家和殷家,不容你胡来。”
顾锦眠一边答应着,一边想,顾席钧专门打电话来叮嘱他,白家果然很厉害。
下午见到的那个漂亮的姐姐就是白夫人吗,她说她四十多岁了,年龄对得上,而且看起来确实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
听他这么说,顾席钧声音缓和不少,“听妈说殷漠殊去国外了,热恋期分开是不是很辛苦?公司哥找人给你看着,给你买张票去看他?”
顾锦眠:“……”
顾锦眠明显地枯萎了。
外公外婆九点就睡了,顾锦眠安静地待在房间,不管是跟导演们聊天,还是刷微博都觉得特没劲。
他想了想,从微信里把季明扒拉出来,穿来之后,第一次主动跟他发消息。
“在医院?”
季明:“……”
他合理怀疑顾锦眠在找茬,有人打招呼会说在医院?
季明:“怎么说话呢?我好好地在店里。”
顾锦眠:“你竟然没在医院?【诧异jpg】”
季明:“……”
果然是来找茬的吧!
明知道他是来找茬的,他却不能把他怎么样,谁让这个小少爷不仅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能完全控制他的男朋友呢。
季明:“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们怎么说也是多年好友。”
顾锦眠再没回他消息。
他是真觉得疑惑,殷漠殊那一脚应该让季明在医院待一阵啊,他也是和殷漠殊打过的,知道殷漠殊绝不是绣花枕头。
难道,那一脚收了力只是吓唬人?
吓唬谁?
季明那个暴力狂?
怎么可能,根本没必要,季明那个人就得把他打怕,不然别想摆脱他。
顾锦眠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脸上茫然更重。
第二天,外婆要去一趟s大,s大请她去做一场演讲。
顾锦眠早早起来,说要跟外婆一起去,外婆自然答应了。
s大是闻名全国的一流学府,外婆在这里教书几十年,殷漠殊在这里读书四年。
演讲结束后,不少学校领导和老师要跟外婆一起吃饭,顾锦眠偷偷问外婆:“有数学系的吗?”
外婆笑道:“没有也得有。”
吃饭时果然有两个数学系的老师,一个是系主任,一个看着是个年轻骨干。
饭后,顾锦眠坐到两人身边,“老师们知道殷漠殊吗?”
一顿饭下来他们都知他的身份,对他没隐瞒,年轻的老师说:“当然知道,他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而且他特别有天赋,让人印象深刻。”
老师非常喜欢他的样子,“可惜,他去娱乐圈了。”
年纪大的老师对他也有印象,“我记得殷漠殊同学一直是第一名吧,品学兼优年年拿国奖,就是冷了点,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同学的心。”
顾锦眠弯着眼睛笑起来。
与有荣焉,比自己被夸还开心。
非常受用,尤其是“品学兼优”四个字。
顾锦眠忽然有点鄙夷自己,真是矫情又较劲。
他又不是不知道殷漠殊打过多少次架,他又不是不知道殷漠殊有段时间是怎么样的绝望和厌世,怎么看到殷漠殊打人就较真了呢。
连老师都说他品学兼优啊。
有多少人能四年品学兼优。
反正他不能。
他怎么会觉得殷漠殊像是被黑暗侵蚀了一样呢。
殷漠殊就是在演给他看,就像上次在顾氏大厦电梯里他吓唬自己一样。
顾锦眠又把没有安全感的崽崽心疼了一遍。
他想,就算殷漠殊真的有点暗黑偏执,那也是正常的,经历了那些事,他怎么还:能要求殷漠殊是一个完美的人呢。
忽然,就很想看看他。
刚生出这种想法没多久,在回去的车上,施仪给他发了个视频通话。
“宝贝,妈妈给你看好东西。”施仪拿着手机笑眯眯地说:“你一定喜欢看。”
手机转了个个,广告拍摄现场映入顾锦眠的眼帘。
那是在一个花房,房间里堆满饱和度极高的红玫瑰,玫瑰花堆里一个黑衣男人以手撑地半躺着。
是殷漠殊。
顾锦眠眼睛微微睁大。
好几个镜头对着他,他姿态自在慵懒,一只腿曲着,另一只伸着的腿显得更是逆天的长。
和慵懒的姿态不一样,他的眼神极为凌厉,看向主镜头时,两端的红玫瑰自动分开,像是眼神杀出的一条血路。
摄影师从后面走向前,从水桶里拿一枝带水滴的玫瑰放到他手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又开始解他衬衫的扣子。
解开第一颗,锁骨露出来了。
解开第二颗,已经很暧昧了。
摄影师又开始解第三颗,这一颗他解得特别慢,视线落在殷漠殊身上时,咽了口口水。
嗯?
顾锦眠:“过分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被说出来,手机一晃,施仪立即上去抓住摄影师的手,“我儿子说你过分了。”
顾锦眠:“……”
他看到殷漠殊愣了一下,立即看向手机。
那么近的距离,他带妆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手机里。
顾锦眠手机差点扔出去。
殷漠殊抿唇笑,被加深的眉眼,在细闪和灯光中,深邃如宇宙。
美颜暴击。
镜头里殷漠殊对他伸出手,“施姨,我有点想眠眠了。”
顾锦眠耳根一热,不自在地挠了下脖子。
施仪兴奋地啊了一声,忙把手机给他,对其他人说:“休息一会儿!”
手机到了殷漠殊手里,他从玫瑰中起身,站在落地窗边笑着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的原因,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幽深,堪比外面的夜空。
好像能穿透手机,用眼神将顾锦眠包裹起来。
顾锦眠也就感受到了他那边柔软的夜色,湿热的风和玫瑰的香气。
“那个鸡蛋吃了吗?”
“……”顾锦眠别扭开口,“吃了。”
殷漠殊又笑一声,笑声在手机里传出来,比平时更低沉,磁质感更强。
“……”
殷漠殊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说什么?
顾锦眠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向别处,“玫瑰挺好看。”
殷漠殊举起手又把顾锦眠的视线拉回来,他手上还拿着摄影师放在他手上的那枝玫瑰,他扫了一眼,“没有你给我那一朵好看。”
顾锦眠:“……”
他觉得有点不对。
“我们家露台上的萨曼莎红玫瑰确实好看,那你快去拍吧,是妈妈要给我看的,不是我偷看你。”顾锦眠开始胡言乱语,“你要是喜欢,拍完回来我送你一捧。”
说完顾锦眠在心里把自己狂揍了一顿。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一通狗屁不通的话。
殷漠殊竟然听得很认真,只是眼里的笑意过于灿烂了。
顾锦眠一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那个,我快到家了,要下车了。”
车子停了,后排的外婆先下车。
殷漠殊应该是注意到了,他说:“好。”
顾锦眠刚松了口气,就听他说:“你送我。”
“……”
下车的脚步一僵,顾锦眠差点跌下去。
外婆跟别人笑他,“你们看,他见了男朋友激动的。”
外婆身边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他昨天见的那个仙女姐姐。
当看到她身边的男人时,顾锦眠又愣了一下。
九月的天气不算凉快,顾锦眠还穿着短袖,而男人穿着一套一丝不苟的西装。
西装剪裁凌厉,将他高大的身躯衬托挺拔有型,他面容严肃清贵,不苟言笑地站在一边,像个不好相处的古板贵族。
当外婆说话时,他又会微微俯身倾听,那双沧桑的瑞凤眼会带出点笑意。
听外婆那么说,两人都看向他。
“有男朋友了呀?”仙女姐姐笑眼弯弯地说:“一定很帅吧。”
顾锦眠立即看向手机。
殷漠殊应该是听到了声音,他说:“过去吧,我们晚点再聊。”
听到手机里的声音,两人的视线又移到手机上。
那边手机已经到了施仪手中,“宝贝,开心吧?”
顾锦眠:“……开心开心,家门口有人先不说了。”
“那你快过去,乖一点叫人。”
顾锦眠关了手机走到外婆身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外婆介绍说:“这位是白奇瑞你白叔叔,这位你昨天见过了吧,你白叔叔的夫人贺芷,他们昨天早上刚从国外回来。”
“这是我家小外孙,眠眠。”
“白叔叔,仙……贺阿姨。”顾锦眠一一叫人。
白奇瑞对他点了下头,贺芷比较热情,“我猜对了,真是李老师的外孙,只是没想到这么小就有男朋友了。”
顾锦眠摸了下鼻子。
外婆笑道:“男朋友是个明星,长得确实帅,他喜欢得紧呢。”
贺芷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又笑了,她好像很爱笑,笑起来也特别好看,“可惜我一直生活在国外,不怎么认识国内的明星。”
“以后说不定就认识了。”顾锦眠说:“他刚成bm的代言人,以后就算在国外也能看到他。”
贺芷又笑了,“看出来你有多喜欢他了,他可真是个幸运的人,有一个这么可爱的男孩子这么喜欢他。”
四个人又聊了几句,他们就离开了。
顾锦眠进门时,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在夕阳中慢慢走,白奇瑞转头对贺芷说话时,眼里的温柔如夕阳一般柔软,深情如许。
“外婆,他们一直住在国外吗?”
“是啊,大概是二十年前离开的吧。”外婆叹了口气,“好像是因为儿子的事,贺芷伤心过度,白奇瑞就带她离开了,正好老白不是娶了个英国贵族吗,白奇瑞就带她去英国了,听说后面因为家里的产业又去了美国,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啊。”
“他们儿子怎么了?”顾锦眠立即问。
“应该是死了。”外婆说:“他们家对此讳莫如深,我也不太清楚。”
“啊。”顾锦眠肩膀松了下来。
顾锦眠在外婆家一直住到殷漠殊回国那天。
这天早上,顾锦眠起了个大早,在门口又见到了白家夫妇。
贺芷开心地跟他打招呼,“眠眠!”
“贺阿姨。”顾锦眠看到他们的行李箱,“你们要走了吗?”
“对,我们要去机场。”
“我等下也要去机场,不过我要先回家一趟。”顾锦眠说。
“那再见了,遇到你很开心。”贺芷说。
白奇瑞给她开车门,对顾锦眠点了下头,顾锦眠对他们挥挥手。
等他们车子开走后,顾锦眠上车,回家剪玫瑰。
上次通话时,殷漠殊说的是,“好,你送我。”
应的是顾锦眠前面那句送他一捧玫瑰。
自己挖的坑只能硬着头皮跳下去。
顾锦眠剪玫瑰时还很淡定,到花店请人包装时已经开始别扭了,等到了机场已经不是别扭那么简单了。
殷漠殊出国一周,回来时s城机场bm门店已经换上了他的巨幅海报,广告开始在门店最中心处循环。
这个广告拍得太好了,接机的粉丝兴奋得嗷嗷叫,时不时看一眼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孩。
视线或疑惑或诡异或兴奋。
顾锦眠:“……”
所以,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