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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泉村帮的约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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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就要来了。

街道上的行人更加稀少,说话开始冒出白气,手脚不动就会变得冰凉,一切都在提示着人们,这是一个适合蛰伏的季节。

但就在这个季节里,一些蛰伏已久的恩怨,却到了解决的时候。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七号,那天很冷,我之所以能够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君。她跳舞时,扭到了脚踝,那天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去她家接她上学,就在她家楼下等她的时候,我看见了屋檐上的白色寒霜。

红杰要办我们的消息,在学校里面已经风传好几天了。起初,只是大脑壳手底的几个人在说;然后,徐海波找到了武晟;接着陈曦又满脸关切的告诉了我;最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君都听说了。

不过,在今天之前,传言还仅仅只是一个传言,虽然每个人都说的有根有据,言之灼灼,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出确实的证据,起码,红杰到现在都还没有找过我们兄弟当中的任何一位。

直到第二堂课的课间,当时,我和险儿、地儿三个人在楼顶平台上抽烟,通过和大脑壳的一战之后,这里已经正式成为了我们的地盘。

康杰突然跑上来,支支吾吾地告诉我,大脑壳出院了,他刚才在操场上遇见了大脑壳。

我并不以为然,一个被我痛打过的人,一块让我拥有了今时今日在学校的地位的踏脚石,就算出院了又能怎么样呢。

没想到,还没等我们下楼,大脑壳就已经找了上来。

虽然脸上的伤痕仍在,但是他一扫往日流于表面的嚣张,平和收敛的走到了我的跟前,甚至还率先开口对我打了个招呼,就像是碰巧遇见了一个关系谈不上多好,却也绝对不算坏的熟人一般。

大脑壳一共只说了一句话,说完之后,还颇有礼貌的对我们所有人点点头,才转身走了下去。

胡钦,我大哥红杰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的原话是:别说我以大欺小,我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明天晚上十点钟在九镇大桥桥下的草坪里,我和你们摆场,记着,多喊几个人,人少了,我怕把你们打死。还有,千万别跑。敢跑,就莫再回来。

这就是大脑壳说的唯一一句话。

夜已经很深了,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面,看着墙角的一处天花板,那块被潮气常年浸润的印迹,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长着獠牙的黑鱼,丑陋而诡异。

整整一天,我都在不断地回想着白天大脑壳对我说的那句话。

大脑壳突然出现在平台时,我有些警觉,却并不害怕,甚至我还抱着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心态。

可当他说完话,转身下楼之后,我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从兄弟们相互对望的眼神之中,我看出了每个人的紧张和恐惧,甚至还有后悔。

我们都意识到,刚刚神态安宁站在我们面前说话的,实际上其实并不是那个愚蠢而狂妄的大脑壳,而是红杰,以及整个泉村帮。

一场滔天大祸真的来了。

无论人手、钱、势力,又或任何一切,我们都不是红杰的对手。

凭红杰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他本不至于和我们这几个高中生认真,可他现在却已经认真了。千辛万苦混到这个份上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既然话已经放了出来,就说明红杰一定会全力以赴把我们搞定。

因为,比自降身价以大欺小更丢人的,就是以大欺小,还输了。

当然,我们可以求助于三哥。

但,如果在三哥已经多次帮忙,同时又再三警告的情况之下,我们兄弟还能够恬不知耻去求他的话。

我们也就不是我们了。

所以,白天当袁伟刚刚提出这个建议,还没等我否决,小二爷和险儿就已经表态坚决反对。

然后,我们抓耳捞腮,苦思冥想,再也没有想出任何其他的办法。

大祸临头的一刻,我们兄弟看起来却已是无路可退。

也许,还有一条路,最后的一条路。

我翻身下床,打开灯,走到衣柜旁,从一叠衣服的最底层拿出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一件包裹成长条状的白色球衣,球衣上还带着很多早就已经干涸的血迹。

打开衣服,裹在最里面的一把普通水果刀出现在了眼前,水果刀上的血迹早就已经洗净,刀刃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之下闪闪生辉。

这就是当初砍莫林两兄弟的时候,我所穿的衣服和所用的刀。

事发后,母亲把它们丢到了垃圾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我却悄悄捡起,收藏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再用它们,真的没有,我只是隐隐觉得,它们对我而言,并不是两样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物。相反,它们代表着某种我虽然无法言表却又能够真切感受到的重大意义。

白天的时候,简杰、康杰、周波、小敏他们得到消息之后,纷纷找到了我,都说明天会和我们一起去,兄弟一场,就要同生共死。

我极为感动。其实这些人和我,关系本算不上太深,最多也只是意气相投,玩得来而已,这种大祸临头的重要关头,他们不来,是人之本性,谁都说不出半点怨言,我也绝不会怪他们。

可是,他们却居然雪中送炭,无一例外的主动找上门来了。

我发誓,只要能平安过此难关,从此之后,我胡钦对他们,必定是荣辱以共,以命相交!

可话说回来,现在的局势下,光有感动是没有任何用的,感动只会让我心里更难受。

因为,在所有的兄弟里面,我是唯一一个真正拿过刀的人,我知道利刃在手的疯狂和后果。我比所有人都更清楚,无论是简杰周波还是武晟小二爷,假如明天他们真的跟我一起去了,面对着那么多真正拿过刀的对手,我们万万不会同生,只有共死。

事情是我胡钦惹下来的,我有责任不让这样的悲局发生。

钦儿,还没有睡啊?

外婆的询问声从对面的卧室传来,打断了我的沉思。

哦,马上睡了。

看着面前的刀和衣,我一咬牙,关上衣柜,用颤抖的双手把刀和衣重新包好,放进了书包。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路既然只有一条,我就只有自己去走。

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

既然斗不过一帮拿刀的人,那么,明天,就让我和红杰单独做个了断吧。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八号,是个在九镇山区阴冷的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天空碧蓝,万里无云,空气也没有平日那么潮湿,干爽而澄明。

九镇上的堂客婆婆们都趁着这个好天气,赶紧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都一起拿出来,晾在了阳光之下。街道中,庭院里,男男女女们围坐一起,或是小赌怡情,或是闲话家常。

一个温暖的艳阳天,一派升平的市井相。

可是,有位我很喜欢的武侠作家,在他的作品中写过一段话:温暖而干燥的冬日,是个杀人的好天气,杀了人,血流在地上也干的快。我喜欢在这种天气杀人。

同样,这也是个打架的好天气。因为,打完架之后,血留出来也干得比较快。

当大多数人都惬意而慵暖的享受着这个舒适到让人昏昏欲睡的艳阳天时,我却心如寒冰,准备着一个危险的计划。

红杰的家住在九镇神人山的脚下。

其实,那并不是他的家,那栋两层楼洋房的真正主人是红杰的大哥,老鼠。

老鼠在入狱之前,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当时依旧籍籍无名却忠心耿耿的小弟红杰,包括那栋房子。

神人山位于九镇郊区,从红杰家走到镇上最近的一家饭馆都要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据说老鼠很喜欢做饭,他还在的时候,几乎每顿都是自己在家做。

可红杰并没有他大哥那样的修养,他不会做饭。所以,只要在家,几乎每天晚上,红杰都会去神人山半山腰上的一家农家乐吃东西。

去农家乐,要路过一段四五百米左右的山路,两旁树林密布,除开食客,没有路人。

吃饭是一件比较私人化的事情,除了应酬之外,没有人吃饭的时候会前呼后应带着大帮人一起。而且,今晚,红杰肯定没有应酬,他和他的兄弟,要留着精力血气,好与我们摆场。

不过,红杰万万不会想到的是,今天晚上虽然会有人流下鲜血,却并不会摆场。

因为,几个小时之后,当红杰去吃饭的途中,他会在那段蜿蜒的山路上面看见我。

这就是幼稚而愚蠢的我在思考了一晚之后,看见的唯一一条路,不归路。

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过,但是我已经决定要走。

没想到,中午时分,武晟先找到了我。

让武晟来的,是三哥。

我们没有把事情告诉过三哥,可是三哥却依然知道了。

他和红杰见了一面,给了红杰一千元钱,当做给大脑壳的赔偿,并且警告了红杰,说小朋友的矛盾就让小朋友自己去解决,红杰的身份插手不合规矩。

红杰不肯要钱,红杰的意思是他的兄弟被打了,三哥身为局外之人,平白无故这样插手同样也不合规矩。

三哥给了红杰一个简单的回答:我义色就是规矩,你守不守?

很显然,红杰是个守规矩的人,他只能退出。

接下来,三哥就找到了武晟,让他转告我们放学之后去找他一趟,并要我们先想想,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管是要家伙还是要人,到时候都可以告诉他。

当武晟说完了一切之后,兄弟们都明显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险儿,非常兴奋,跃跃欲试的想找三哥借一把枪玩玩。

在我们交谈的过程里面,险儿始终在玩一个经常玩的小花招。

他喜欢把一次性打火机的气灌在嘴里,含住之后,将火机凑到嘴巴边上点燃,然后再对着火苗一喷,嘴里就会冒出一大簇火焰。

同样的花招,我们已经见过不下百次了,可这一次,却引起了小二爷的格外注意,令他激发出了一个异想天开,却又惊采绝艳的天才想法。

三哥既然主动出面了,原本我也想趁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干脆求三哥全盘接手,帮我们彻底解决问题。毕竟大脑壳的背后站着红杰,就算红杰顾忌三哥而退出了,可三哥能够暗中帮忙,难保红杰不会。最终事态发展起来,可大可小,三哥不直接出手,我还是有些没底。

但当小二爷说出了他的计划之后,我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我们不再需要三哥的刀枪棍棒,也不需要三哥的人,更不需要三哥自己出手。

因为,一个刺激的游戏,原本因为它的危险而不敢玩。可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是必赢,那为什么不让自己站在胜利的巅峰,而非要躲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呢?

这把火,烧在险儿的手上,只是一个游戏。

烧在小二爷的脑海里,却在九镇的江湖史上,烧出了一个流传至今的传奇。

我们兄弟进入了高度的兴奋和紧张中,为晚上即将到来的一战,做起了所有准备。

中午谈完之后,我们所有人都以各种理由向老师请了假或者直接逃了课,让武晟去通知三哥一些事情之后。我们剩下的人找齐了必备的工具,再一起穿过了十字路口和新码头、上下街,来到了九镇大桥的下面。

九镇有一条很漂亮的母亲河,河水清澈明亮,水流平缓安静。渔夫们撑着竹篙,架着鱼船,船头蹲着一排排的水老鸭(鸬鹚),一声召唤,水老鸭就纷纷跳入了水中。片刻功夫,又都从水底冒出了头,渔夫一手抓住水老鸭胀得大大的脖子,另一只手从下往上顺着水老鸭的脖子那么轻轻的一撸,一条活蹦乱跳,银光闪闪的鱼就从水老鸭的嘴里跳将出来。

这条母亲河的上面,在五十年代的时候,修了一座桥。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座桥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桥而已。

但是对于九镇乃至全市范围的江湖人而言,这座桥却不仅仅只是一座桥了,它代表了太多,堪称是道上人的一块圣地。

某种意义上,我是从桥上混出来的的这句话,甚至成为了身份和势力的代表。

因为,就在这座全长不过百米的大桥上,走出过太多太多的人物,也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传奇。

一九五一年,桥刚刚开建,就在打下的第一根桥桩下面,闯过上海滩,打过大汉口,雄霸湘西几十年的大土匪杨阎王被枪毙。

一九八七年,六个默默无名的少年人在这里并肩浴血,一战成名。他们扳倒的人物,是改革开放之后九镇地区的第一批江湖大哥之一,跛爷保长,胡立飞强,唐五一林,猴儿敢闯中号称最为阴狠,最不能惹的闯波儿。而那六个年轻人,如今只剩下了四个,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做义色、老鼠、何勇、皮铁明。

一九九零年,九镇江湖史上无人不服的头条硬汉唐一林和杀人狂魔胡特勒,因家族之争,在这座桥上爆发血战,一个立死当场,一个刑场伏法,鼎盛一时的唐氏胡氏两大家族也随之走向了败落。

这条桥上,有无数在方圆百里的大山中威名鼎鼎的人物流过血,拔过刀。

现在写起来,方才感觉到命运是如此的奇妙,但那一天的我们兄弟,除了紧张和亢奋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意识到,冥冥中,一个新时代的故事居然也已经在这一天,在这座桥,降临到了我们的身上。

大桥联通着九镇和重阳两个地区。

靠九镇这方的岸边有一块空旷场地,大概半个足球场左右,一到晚间,除了流浪汉和疯子之外,没有人来,红杰约我们摆场的地方就在这里。

空地的边上是一排沿着河岸蜿蜒而建的吊脚楼,有些房子被房东老板改成了私人小旅馆,其中有两三家就靠我们晚上要干架的这片空地非常近。

按照小二爷的吩咐,我们仔细查看了这几家小旅馆和场地的距离,小旅馆的窗口和阳台离地面最高处也就是二米五左右,低的大概一米七八,一个年轻人可以很容易的爬上爬下,非常符合小二爷的计划。

看完了旅馆这边,小二爷又仔细观察了桥下的那片空地,呈长方形,一头靠着桥墩,一头靠着河湾。靠桥的这头比靠河湾的那头地势要更低一点,而且在空地正中央稍微偏向靠河湾那边几米的地方,有一道挖沙之后留下来的小土坎,不算高,跑起来一下子就可以跳过去。

这道土坎,我们其他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任何意义,只有小二爷,他反反复复地围着又走又跑又跳的搞了半天,然后吩咐小敏几人去买三合板,而且要越薄越脆越容易断的越好。

我们谁都猜不出为什么,问他也不说。

直到小敏几人回来之后,他才让我们所有人抄起事先带来的锄头、铁锹等物件,就在那个小土坎的边上挖了起来。

现在回想,其实当时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慢慢,大家也都没那么紧张了,一伙人差不多是边挖边玩闹,弄了大概三四个小时,一条七八十公分左右深,二三十公分左右宽,五六米长的沟才算是挖好了。

然后,小二爷仔仔细细地在沟上盖好三合板,板子上再铺了一层细细的浮土,地儿还搞了些乱草叶细树枝之类东西的洒在了上面。

直到这时,我们才纷纷明白了小二爷的想法,每一个人都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但,没想到他的计划当中,这还不算完,他居然还留了一手。

土坑挖好,在河里洗了手之后,我们又走上街道,分别到刚才观测好的几间靠着空地的旅馆里,订下了三间最满意的房间。

一切准备就绪,白天就快过去,恶战,即将来临。

很多次,我问过自己:胡钦,你到底是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

结论是:不是。

我也问过其他的兄弟,他们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结论和我的没有不同。我们跟普通人一样都有很多的顾忌:人性道德,家庭亲人,朋友感情,正常生活等等。

但我们不约而同都得出了一个很统一的论点:险儿是!

除了家人和兄弟,险儿好像连自己都不是太在乎。这样的人做兄弟是不错的,但是做敌人就太可怕了。就算他不是将首,那也是万军中取敌将之首易如反掌的猛先锋。

在这个晚上,他又一次做了先锋该做的事。

我还记得,傍晚我们准备好一切之后,应三哥事先吩咐,去巨龙大酒店吃饭,他说要请我们喝酒,给我们壮行。

我们到的时候,三哥、明哥以及他们手下的牯牛和癫子等人都已经等在包厢了,饭菜也已经上桌。

三哥亲自给我们每个人到了一满杯啤酒:今天,你们少喝点,就喝这一杯啤酒,晚上还要办事的。等你们搞赢了,还到这里来,我今天就在这里等你。你们来了,我们继续喝酒;你们不来,我今天就直接去红杰家里,办他全家!

话音未落,三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一把黝黑发亮的手枪。

这是我和我的兄弟们第一次看到枪,所有人都惊呆了。

下一个瞬间,从震撼当中清醒之后,我鼻子一酸,猛然就有了一种很想哭的感觉。

三哥太厉害了,短短的几句话和一个举动,就把一场普通的摆场子斗殴事件彻底升华。突然让我们每个人心底都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样的壮烈情怀。我似乎觉得自己并不是为了私人恩怨去和大脑壳打架,而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为了民族国家大义去慷慨赴死。

这种感觉无法用文字完全表达,一些紧张,一些感动,一些慷慨,一些热血,无数的情绪都在一刹那间涌上心头。

包厢里一片安静,地儿和袁伟脸颊上已是泪痕闪动。

我们下午挖坑时候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我们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江湖上真正的斗殴,潜意识中的我们好像一直都以为这就和以前的打架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在小二爷想出了那些计划之后,我们觉得胜利必定在望,大脑壳他们就会像是十三太保一样,直接被我们办倒。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哭泣,更不会有人死亡。但是三哥的一席话,却突然让我们明白了,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和以往是不一样的,这不再是我们作为学生身份的打架,而是作为江湖人的真正火拼。

只要我们敢去,他们敢来。那么今天就是无数的人拿着一不小心就可以致人于死的凶器,在一片混乱中开战,这就像是一场两方对垒的小型战争。

一旦参加,刀枪无眼,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包厢内无比的压抑,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渐渐蔓延了今晚将要参战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一片肃穆。

只有险儿依旧在嚓嚓不停玩着他的打火机,单调空洞的挂擦声,头一次让我有些厌烦。

哭什么哭,打个架,有什么关系。义色,你也是,把个小孩子们吓成这样。来来来,喝酒,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们就是大哥了!我敬大哥们一杯!哈哈哈。明哥站了起来,端着自己的杯子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年轻人总是感情丰富,大起大落的。

万丈豪情也只是因为明哥这句话,瞬间又回到了我们的体内。

武晟站起身,将杯子一举:三哥明哥,你们放心!我们兄弟不会丢你们的脸。今天不把大脑壳摆平,我再也不出现在九镇!兄弟们,一起来!

武昇一口喝掉了杯子里面的酒,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也有些滑稽的动作,呯的一声,他居然学着电视里的,把杯子摔了。

轰地一声,我们随之纷纷起立。

刹那间,男儿热血英雄豪情充斥心头,让我们感动到死,也让我们浑然不觉,已是身为一方豪雄三哥,为何要对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义薄云天?

放下杯子,三哥说:给你说件事,你们不要害怕。

说吧,三哥,没有什么的。怕我们今天就不会决心搞了。

有朋友给我说,红杰自己没有出面。但是他确实从市里调了人过来,可能带了把火铳。但是你们不要怕,铁明会和你们一起去。拿枪的人你们就交给他。拿枪的我见得多了,真正敢开的没有几个。红杰要真敢搞,他自己就上了,何必叫人。他们肯定不会首先开枪的,这点我敢保证。红杰无非就是怕他的小弟打不赢,拿把枪吓吓你们,也给手下的小朋友们壮下胆。我先给你们说声,你们不要做得太过,逼着人家把事搞大了,只要那边低头认输了就行。听到没?

知道了,三哥。没事的,有枪就有枪吧,我相信你。

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

既然三哥说了不用怕,我还怕毛!

事到临头,不能先败了自己的士气。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不怕,奇怪的是,险儿却并没有做声,我以为他多少也有些顾忌。三个小时后,我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三哥笑着对我点了点头:牯牛,你从后面把东西拿过来。

牯牛应了一声出去了,片刻后,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进来,牯牛把袋子放在地上,一开来,整袋的刀具就摆在了面前。

你们自己选吧。三哥对着袋子一指。

武昇选的是管杀。

什么是管杀?管杀是我们这边的特产,可以说是打架中除了枪之外,最霸道的武器。

选一块好钢板,在工厂找人用砂轮抛光打磨成一把大一号的马刀形状,然后再找根钢管,把刀后面车上螺旋纹,钢管上也车上相应的螺旋纹。不接钢管就是一把单手刀,接上钢管就是一把双手大刀。非常威猛。

在武晟之前,九镇最有名的用管杀的人,就是死在大桥上号称头条好汉的唐一林。

袋子里除了管杀,还有几把杀猪刀和砍刀。在我们这边,屠夫杀猪所用的刀有好几种型号,最大的就是切肉的板刀,稍小的是砍骨头用的剁刀,再小一号的是用来捅猪脖子放血的剔刀。刀越小越凶险,剔刀,除了真想杀人,一般没谁会用。

我们几兄弟都选了板刀或者剁刀,砍刀就分给了简杰他们几个,险儿则拿起了唯一的一把剔刀。我见状立马走过去,要险儿用剔刀和小敏手上的砍刀换,他死都不愿意,最后没有办法,让袁伟用砍骨头的剁刀和他换了。

选完武器之后,三哥又从脚边拿出了三个书包。

这是他下午接到武晟的通知之后,应我们的要求,特意为我们准备好的九镇打流史有史以来最为牛逼的武器。

三个袋子打开,里面全都是一瓶瓶小支装的啤酒瓶,里面装了一些不明液体,瓶口一律用白纱布堵上了,隐隐散发着刺鼻的燃料味道。

武昇举起一瓶摇了摇:三哥,你燃料搞少了哦。半瓶还不到。

放你的狗屁,还少!你想烧死人是不是的啊?老子今天和牯牛他们试了一下午了。太多了不行,烧半天还不熄,那样不晓得要出多大的事,太危险了,这么个分量刚好。你们点的时候,把瓶子斜着点,火容易进去,烧起来快些。

可是,三哥是不是太少了点哦,只怕只有一二两的样子哦?还有不怕死的地儿开口。

老子三哥刚要跳起来就骂,明哥一把拉住了他:

差不多了,你们本来也就想的只是给他们制造些混乱唦。这些足够了。我和你们三哥下午都试了,这些就可以烧半天了。放心,你们还不相信我和你们三哥办事啊?

那是那是,三哥和明哥说可以就可以。小二爷很聪明的开口了。

最后,癫子又拿出了一推白色的粗布手套:来,你们三哥给你们准备的,一人拿两只,要打的时候戴好了再打。天黑,看着戴手套的就是自己人,记住了啊。

于是,一人又上前拿了一双手套。

全部就绪之后,三哥指了指手表:

马上八点了,你们去吧,早点准备。路上都要听你们明哥的话。注意,千万千万不要受伤!

我们走出包厢前,三哥突然又开口了:胡钦,你

我回头看三哥的那一下,牯牛和癫子都在地上清点着东西,三哥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桌边,定定的望着我,眼里仿佛带着几许看不懂的惆怅,我有些意外地停住脚步。

他却低下头去,对着我挥了挥手:

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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