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出事后,徐文盛就将孩子们接了回去。秋萤自那日吓着后,就开始低烧不止,睡觉也不安稳,梦里不住呓语。张家忙着料理张丰年的丧事,柳长青跟徐氏商量了,将秋萤接到了自己家里,这几日都是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徐氏、宛知还有宛如,一得空就往这边跑,个个都又忧又急。
秋萤烧了一夜一日,第二天长青嘴上急出了一圈燎泡,柳公后晌套车就进了城。晚上天擦黑的时候,一驾华丽的马车得得地停到了张家门口。车上显示跳下了何少一,接着又跳出了一个年纪略小些的华服公子。
后头柳公的马车也到了门前,车里除了柳公还有一位留着山羊胡子背着药箱的郎中。
张家人几乎都去了大房那边守灵,留下宛知一人照顾小梨涡,此时她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抱着小梨涡出门来看。
那华服小公子见了她,立时出声招呼道:“宛知。”
何少一咳嗽两声,小公子看他一眼,扭头正经打招呼道:“张小姐,冒昧到访,还请恕罪。”
宛知一身孝服,头戴白色纱花,披着一件褐色的大披风连带裹着怀里的小梨涡。她眼睛犹自红肿,眼底微微发青,嘴唇略有些干裂,嗓子也哭哑了,略福了福道:“何公子。”
何少扬连忙虚搀了一下,看她这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张口道:“你家里出了些事情,我都知道了。”然后望向何少一喊道,“大哥!”
何少一先请郎中随柳公去诊治秋萤,这才回头应道:“张小姐,麻烦头前引个路,我与家弟一起去给伯父上炷香。”
宛知点点头,关上大门,带他们向大房那边走过去。
柳家这边。这密云城里请回来的郎中似乎医术高明的很,一副汤药灌下去,秋萤身子更烫,不过人却安稳了下来,夜里好生地发了些汗,天微微亮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郎中见起了效,也是松了口气,又提笔开了张药方,说再吃两剂即可。何少一这才放他回了城,嘱咐他安排小伙计送药过来。
宛知烧了好些热水,遵照郎中的吩咐,浴桶里泡上艾草,给秋萤洗了个澡,换上了略厚些的棉袄,也给她套上了素白的孝服,头上别了朵白纱花。宛知将小梨涡托给了柳公和对门的茂才嫂子照顾,拉着秋萤一起去了大房那边的葬礼上。
大房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请了一台戏,正在哀哀切切地唱着一些哭灵的段子。何少一、何少扬、柳长青都穿着月白色的袍子,站在戏台子边上的人群里,却是脸朝着院子的方向。
宛知拉着秋萤进了里屋女眷们的地方,去了徐氏身侧。
徐氏见了秋萤,瞪宛知一眼小声斥责道:“她既然病着,你就别带她到这边来了。给她再吓着就完了!”
秋萤连忙拽拽徐氏的衣摆道:“娘,你别怪大姐,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没事了。”说完,四顾一下院子,又问道,“娘,我大伯他,他真的死了么?”
徐氏点点头,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叹息道:“明年就五十了,还说
要好好做个寿,没成想,说去就去了。”
徐氏拉过秋萤来,贴了贴额头,摸了摸身上,确定她真好了不烧了之后,指指堂屋的灵床道:“秋萤,你怕不怕?你要不怕,再去瞅你大伯一眼送送他,也不枉他疼你一场。晌午头的时候,就要入殓了,封了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着了。”
秋萤点头,徐氏拉着她来到灵床前,将白布单揭开。张丰年穿着寿衣,戴着员外帽,脸色蜡黄,身子早就僵了。
秋萤只看了两眼,就涌出泪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由着心思“大伯别死,大伯别死”地哭喊起来,引得里屋外屋又是哭声一片。
张丰年下晌后入了土,坟头上一只白幡随风轻轻地飘着,坟前还摆了两只青柿子。
几日后,张丰年刚烧完了头七,里正来了张家二房这里,同来的还有张家本家的几位年长的叔伯,后头跟着李氏和张锦年。里正寒暄几句,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受了李氏之托,是来商量分家的事宜的。
姐妹仨挤在里屋里,也听不太清楚外头大人们如何商议的,只能听到无论李氏说了什么,张瑞年都应道:“好。行。可以。”
很长时间后,签完了契约,送走了里正和前来见证的本家叔伯。徐氏忽然嘤嘤地啜泣了起来,张锦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劝慰道:“二嫂,你别着急。我分到的地你们先种着,反正我也暂时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