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只觉他的手指都生出了冰凉的鳞片,轻轻刮蹭着手上的肌肤。肖珏的眼尾却忽然一敛,纯良无比,用一种撒娇一般的语气对她说:
“唤我,云娘,我想听你唤我朝蕣。”
“……”云意姿悚然瞧他。
“不要叫我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将手伸进了被子中来,找到她的紧紧握住。
肖珏的目光中含着一股痴态,低眸注视着云意姿,不知是因屋内光线,还是从下往上看的缘故,他的神色看起来暗得过分,甚而有点吓人,仿佛丛丛深林中一只伺机而动的巨蟒,下一刻便会扑上来将她缠住、绞紧,张开血盆大口,对准她的脑袋,囫囵吞入腹中。
肖珏轻轻捏着她的指尖,爱不释手地上下揉捏着,想到她的那句“心甘情愿”,心中更柔、眸色更深。
——她是如此爱我。
云意姿不禁疑窦丛生,难道说,“死而复生”这种事并非什么机遇,也绝非偶然,难道他们双双还魂的背后,有什么玄机,或是关联?
云意姿正陷入沉思不能自拔,一道轻微如叹息般的语句飘来:
“……叫我朝蕣。”
“太苦了么?”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收回放到桌边,慢慢地支肘撑腮看她,目不转睛,脸色竟是无比轻柔,云意姿的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了,一听这种语气就料定没憋什么好水,忍不住揽着被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方才对他认真道:
“公子,你不用感到歉疚,真的不用。这段时间,你肯定有事要忙吧?不用特意留在这里照顾我的。为公子挡那一箭,是我心甘情愿,我做这些,并不奢求公子回报,真的。我只是不想见到公子受伤。”不想看到你就那么死在梁怀坤的手上。
云意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洁癖的小病秧子会作出这种举动,一下懵住了没动。他见她如此,无奈摇头,唇边笑意加深,突然又将勺子怼了过来,在云意姿的唇边轻轻一蹭,见她仍是木木的蹙眉凝他,震惊之色难以掩饰,失笑道:“来,张嘴,啊。”
耐心低哄,就像对待三两岁不听话的无知幼童。云意姿被他这副模样搞得一阵恶寒,却是不情不愿地张开嘴来,苦涩的药汁顺着口腔流入喉咙,一勺接一勺地,药碗不知不觉便空了大半。虽然这期间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小病秧子却一直盯着她的嘴唇不放,那目光炙热奔放,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云意姿蓦然只觉一股气闷直冲天灵盖,俗称恼羞成怒,将碗用力一推:
“……”说着,便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汁过来。云意姿抬眼把他一瞅,默了默,不就喂个药,俩眼睛怎么亮得跟黄鼠狼似的。
干脆利落地张嘴含住,他见她接受了他的投喂,笑得眼睛更弯、耳朵更红,药汁入口,苦得舌根发麻,云意姿忍不住眉头微皱。
“公子,你不是说,去看药煎好了没有么。”
“不喝了。”
云意姿叹了口气。
为什么梁怀坤也重生了?!
自她重生以来,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也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比如聂青雪,比如越嘉怜姐妹,谁也不知道肖珏的命运会不会也发生改变,梁怀坤重生已成事实,那么依照那个人的秉性,为了防止前世重现,他定会千方百计对肖珏痛下杀手。
如果小病秧子就那么死了,那她至今所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可怕的是,梁怀坤定然会集中所有精力到她身上,届时,她将永远逃脱不了梁怀坤的魔爪,云意姿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底,令她方寸大乱的一切源头还是——
他却像是吃了蜜似的,坐在床边一脸春色荡漾,看得云意姿只觉嘴里药味更苦,心中五味杂陈,特别不平衡。
他忽然抬起袖子靠近,在她唇角轻而细致地一揩,“脏了。”
肖珏的心中实在美的冒泡,处于一种巨大的幸福的眩晕感中,哪怕云意姿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他都能自顾自地,用一种含情脉脉的语气对她说:
“你不愿唤,也没关系。我都知晓的,云娘,我都知晓。”与她十指相扣,指间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贴,皮肉与皮肉摩擦,亲热无间。
“……”
云意姿麻木地任他将自个儿的手揉来搓去,心口发堵,无比憋屈地想要哀号一声——
无法解释清楚,心中那股结愈缠愈紧,还被一团乱麻裹着,云意姿还没有意识到,方才对肖珏所说话中的误导性有多么深。
她开始了深入的忏悔与剖析,原本,自己是记恨肖珏的,记恨他在百国宴上的那声拒绝,恨他有眼无珠,更记恨,他在她身死之际,将她那么随意地予以评价,轻贱漠然的语气,令云意姿耿耿于怀。
蓄意接近以后,云意姿却渐渐地发现,年少时的肖珏,与她所了解的公子珏实在很有些不同,貌似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恶、那么冷血,反而只是一个缺爱的贵族小孩儿罢了,有时异常任性,有时又很是通情达理。
譬如撤掉监视她的鸩卫,譬如停云楼的出面,护着她的名誉,皆算有情有义之举。
到底是,稚子无过啊。
所以,云意姿才一直想跟肖珏划清界限,可惜总是没有机会……
唉,说来说去,就是一着不慎!
他闯进她屋子的那天晚上,就不该为了快点把人打发走,在他脸上亲那么一口。
都是从那里开始乱了套的!
云意姿心中泛起浓浓悔意,忍不住瞧了肖珏一眼。他浑然不觉,还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自顾自地嘀咕:“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小病秧子确实对她生情,方才……她也确实将他轻薄,如今再怎么后悔都于事无补。
只能寄希望于两次救命之恩。
云意姿本性凉薄,经过前世,对世间情爱早就没了信心。在她看来,世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所谓男女之情,也不过如此,凡是到手了便不会珍惜。
男子之爱,终有一天会因色衰而爱弛。
何况天子?
只是小病秧子年纪尚小,少年的初心,总是要干净热烈些,见她受伤都那般难过,甚至落泪不止,说明他本性十分重视身边之人,很是在意于她。同理,定然是不忍伤害她的。
毕竟人与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嘛。总不能谁都跟梁怀坤一样,一沾这情爱之事,就化身为彻头彻尾的疯子了吧?
不可能的。
日后,若是她能同肖珏好言相商,说不定也能混一个好聚好散。
这么一想,云意姿心中又充满了希冀。
她缓了缓僵硬的脸色,嘴唇一动:
“公子啊……”
却见肖珏缓缓抬眸:“云娘,你放心,我定会让伤你之人付出代价,一个都不放过。”视线落在她肩上,阴狠无比。
“公子无需挂怀,小伤而已,过几天自会痊愈,”他向来如此,云意姿并不放在心上,柔声安抚着他,“只是,这段时间公子就不要进宫了,暂且住在段将军那里吧。我怕梁国公会心存记恨,会对公子不利。”
“不行,”肖珏立刻拒绝,拧眉,“我走了,你怎么办?”
“无妨,我自会寻王后娘娘庇佑。”
突然想起什么,云意姿眸光一亮,“对了,正巧我这儿有些兵书,乃是周洲将军生前留下,被我偷偷藏了这些年……放着也是被虫蛀的命,倒不如让公子带去好好研读。”
说着便费力起身,肖珏立即也跟着起来扶她。云意姿忍着疼痛挪到箱子前打开,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前些天收拾好的几本书册抱了起来。
肖珏连忙给她分担去重量,将那书册接到怀里,这时最上面一本的封页忽然脱落,露出色彩俗艳的内里。
“咦?”肖珏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上边一行小字,“……秘、戏、图?”
肖珏蹙眉。倒跟胥宰珍藏的那本小人打架有几分相似。他抱着这一叠册子,脸色逐渐古怪了起来。
云意姿却是傻眼了,她哪里想到这一本好端端的奇门遁甲下边,竟会是这种书?!
还让肖珏给看到!
谁能想到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会偷藏这个,周洲那些年都在看什么啊,云意姿又震惊又羞耻,老脸还要不要了,下意识便伸手去夺。
肖珏碍着她身上的伤,只急促地往后退却小心翼翼不碰到她,这一退的结果就是,被来不及刹车的云意姿以一个不雅的姿势扑倒在了榻上,书册散落一地。
云意姿直直撞到他颈窝处,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腰上还被他扶了一下,久久爬不起来,只能抽着冷气,与身下人干瞪眼。
肖珏一点反抗的意愿都没有,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像无比期盼她对他做点什么。云意姿不禁想问,公子你之前挥刀的力气呢?!
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云娘,”肖珏慢慢地伸出手来,环住她的腰,含糊不清地说:
“你压得我有点疼。”
“……”
要是嫌疼就推开啊,抱怨什么。云意姿被他抱个满怀,躲也是没处躲,索性心一横,豁出去了:
“公子这段时间就留在段将军那里,哪儿也不要去,好不好?”生疏的语气,好久没这么面对面地跟男子撒过娇,云意姿头顶都快要冒烟了,好在效果是有的,肖珏眼神一飘,搂在她腰上的手也一紧。
云意姿再接再励,伸手去贴他脸颊,肌肤微烫的热度传来:
“公子,且听我一言。”
指腹在他眼角红痣轻抚,徐徐开口,满怀怜爱与忧虑:
“既不肯有所舍,便不能有所取。公子若想有一天俯瞰于世,定要先舍一时私情,专心做好眼下的事,要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都曾站在歧路之上,若只徘徊顾虑,难免错失良机。也有许多的人,既走上这一条路,又念念不忘那一条路,结果不免误了韶华,到头来尽是一场空。”
“我不愿公子如此。”
她吐息轻轻扫在面上,带着动人的馨香,眼中如同一片汪洋,仿佛能叫人甘心溺死在其中。
肖珏的目光却是幽深不变,云意姿一咬牙,俯低下来,往他唇上轻轻一贴,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答应我,好么?”
肖珏的眼神有点失望,不满地盯着她。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那般经历,哪里还瞧得起浅尝辄止。
云意姿只装糊涂,别开眼去,黯然道:
“公子这是不肯么?”
肖珏心口一刺,将身上的她搂得更紧。
仰颈,衔住垂涎已久的那抹红唇,力度十分隐忍,在她唇边喁喁若情人般呢喃:
“如此,便依了云娘。你要好好养伤,等着我。待到百国之宴,我便接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同去燮国。从此以后,不要云娘为我受伤,换我来保护云娘。”唇角被他含吮,呼吸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云娘:我不可能那么倒霉,一撩一个蛇精病。哈哈。
公子:哈哈。
宝贝们国庆快乐~
云意姿想尽快把这一篇翻过,趁他犹在结巴,飞快提醒道。未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肖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云意姿回以无辜的脸色,肖珏遂撇了撇唇,将碗送到云意姿面前,她伸手要接,他忽然改变主意,拿开了一段距离,提着勺子在碗里转了转,微笑道,“你受了伤,不方便,让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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