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所?后院新修过?花坛,外围增高了一层,保护一些高株中草药,没想到这次却成了黄沙遮挡板。台风卷起院外的的沙土,全盖进了花坛里,将里面的中草药掩埋。
好?在卫生?所?的后院不?大,几个医生?用了大概半天时间,就将黄沙铲出来,挖掉折断的中草药,重新种下一批新植株。
相比起卫生?所?这边,部队生?活区的菜地没有遮蔽,全部被黄沙掩埋,最?深的一处竟然积起半米厚的黄沙堆。
这些年,西珊岛的建设离不?开当地村民的帮助扶持。
台风过?后,部队分拨出一半的士兵去帮助村里进行重建与修复,另外又?派出几批人跟着几个工程师到周围的各个小岛统计受损情况,西珊岛驻守的士兵一下子减去一大半。
如此一来,参与重修菜地的人更少了。
卫生?所?和学校这边有一半都是随军家属。
何?主任在复工的第一天就在科室里提议:“部队生?活区的菜园重修缺人手,如果大家有空,今天下班后可以过?去帮帮忙。”
卫生?所?的医疗条件有限,晚上?是不?安排值班的,反正所?有医生?都住在岛上?,有什么事再去家里叫。
虽是如此,但一天的工作很繁忙,而且卫生?所?的屋顶和后院修建同样需要人手,何?佩兰看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说话,又?补了一句,“就是一个小倡议,不?强求,大家不?用紧张。我们?还是以本职工作为主,在你们?有闲暇的基础上?,再考虑要不?要去帮忙。”
说罢,她?对外面的白薇招招手,“好?了,让第一个病人进来吧。”
村里的房子大多是自建房,有的修建时就有安全隐患,再加上?十几年的风吹雨打,根本不?堪一击。这次台风是西珊岛有气象记录以来,第一次台风正面登陆。
村里的房屋受损严重,这些天,村民为了抢修房屋,有的手被划伤了,仍坚持修补工作。
现在卫生?所?开诊,病人像洪水涌入,一下子挤满了等候大厅。
大家看到这么多人,怕排不?到自己?,根本不?看拿到的号数,都闷着头往前拼命挤。
白薇和几个护士眼看着控制不?住,急得?汗都下来了。
她?灵机一动,抓过?旁边的一张凳子,拿着喇叭站上?去,她?朝着人群喊:“排队,排队!你们?这样全部挤进去,医生?也没法看啊!听我的,里面有三个医生?,现在排成三排,能站的尽量站一下,把位置留给需要的人。我们?会叫号的,等叫到了再过?来。”
挤到前面的一个大哥看了一眼手里的号码,已经排到六十号了,他又?看看周围的人和里面的医生?,暗暗捏了一把汗,这要是按着号数排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他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不?肯轻易往后去,仰着头对白薇喊:“这么多人呢!你们?停诊几天了,今天能看完吗?看不?完怎么办?”
说话时,前面一个人看完病,从诊室里走出来。
大哥看见,着急进去,扬起手往前一挥,发动身后的群众往前冲,“就往前挤得?了。谁能挤上?谁去看,谁也别埋怨谁,大家这也算各凭本事。”
说着,他迈开步子往前跑。
在他后面的人手里的号就接着上?一个出来的人,她?看那大哥要插队,不?服气地用雨伞柄勾住他的后衣领,把他往后扯,“该我了!我昨天来排的号,谁让你不?早点来的,你凭什么插队啊!”
大哥身手矫捷,身子一低就从伞柄下逃脱,不?听劝地往诊室里跑。
白薇见状,伸手去抓他。
可她?忘了现在自己?是站在椅子上?,那人像头发疯的野兽,不?管不?顾地跑得?很猛。
白薇想拦住他,没想到却被他从椅子下拉下来。
她?脸朝地地摔下来,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但一双手有力的手从背后伸来,及时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托起。
那人力气很大,又?很轻柔。
白薇一站稳,他就立刻收回手了。
白薇转头想和对方道谢,没等反应过?来,身边擦过?一个人,肩膀被他轻轻撞了一下。
樊云良不?知从哪跑来的,这时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那个冲向诊室的大哥揪了回来。
他两臂伸长,揽住往前挤的人,“你们?这样乱来,耽误的是自己?的时间。既然护士已经给你们?排号了,就按号数排好?,一个接一个的,很快就轮到了。”
何?主任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忍不?住开门?走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马上?搞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大声喊:“大家不?用担心。今天的排号,我们?一定会看完,无论加班到多晚。所?以请你们?先按号数排队。”
何?主任是最?早一批到岛上?的医务人员,那时候还没有建卫生?所?,她?就背着医疗箱,挨家挨户地上?门?给村民看病。并且敞开自家大门?,任何?人有需要,都可以去家里找她?,无论多晚,她?都会认真地、尽自己?所?能地给村民治疗。
带头喊冲的那个大哥见到何?主任,顿时没了声音,甚至红了脸,对方才的行为感到愧疚。
他悻悻地走到队伍最?末去排队,其他人见了也不?再往前挤,而是配合护士按照号数排成了三队。
何?主任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白薇的肩膀,折返进诊室里。
这边的事处理完,白薇可以喘一口气,她?将叫号工作暂时交给同事,走过?来向樊云良道谢。
“樊大哥,你是来看病的吗?但今天的号已经没有了。我可以帮你去问……”
“不?是。”樊云良抓住她?,将她?按回椅子上?,“我下午要去宝珊岛了,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
白薇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那株绿萝就放在墙边,她?立刻明?白了,拍着胸脯保证道:“绿萝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保证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还什么样。”
“好?。那谢谢你。”樊云良将绿萝从墙边搬到问诊台下,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风铃。
樊云良参与建设的宝珊岛,是一座面积仅有平方千米的小岛,上?面没有常住渔民,只有一座给驻岛官兵值守居住的二层小楼,还有一个升旗台。
岛上?没有水井,土壤主要是磷质石灰土,这种土质为珊瑚、贝壳灰岩风化体以及一些海生?生?物的骨骼和外壳的碎屑,能在上?面生?长的植物多为喜钙耐盐的种类,不?利于?蔬菜种植。
由于?土质松散,粘性低,碱性大,不?利于?房屋建设。樊云良查阅了多种土壤资料,想了好?几种方案,最?后向上?申请从外面大陆运来黏土用于?建设。
可台风打乱了他的计划。
宝珊岛虽然各种资源匮乏,但漂亮的贝壳却是随处可见。
前几次的考察,樊云良捡回许多贝壳。
他和陈竹青不?一样,他认为最?好?的工作状态就是劳逸结合,所?以从不?把工作带回宿舍。
在宿舍,大家都在埋头加班时,他却拿着小锥子给那些贝壳钻洞。
他做了几串项链、手链、耳环之类的小饰品,准备中秋回家送给老婆。
因为白薇帮他照顾绿萝太过?细心,他觉得?什么表示都没有不?太礼貌。可去岛上?的小卖部走了一遭,没看到有什么是适合送给她?的。思来想去,决定拿一串贝壳风铃送给她?当作谢礼。
樊云良挠头,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是我用我在宝珊岛捡到的贝壳做的,不?算特别,也不?值钱,就是一点心意吧。谢谢你帮我照顾绿萝。”
白薇看出他的无所?适从,收下那个风铃,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很好?看啊。你手还挺巧的。”
她?没有道谢,怕氛围更尴尬,她?快走几步把樊云良送到门?口。
白薇是西珊岛本地人,对宝珊岛的情况有所?了解。
她?提点他:“现在物资船还没复航。如果岛上?物资不?够,你们?可以去钓鱼。那里水温昼夜温差不?大,海水洁净,是个天然的渔场。尤其是岛的北面,我们?村很多渔民都在那下网。”
樊云良点头,“好?。我记住了。”
—
病人太多,几个医生?中午都没休息,让护士去食堂帮忙买了几个面饼,就着温水吞咽下肚,就继续为病人诊疗了。
所?幸,来看病的都是些发烧、感冒这样的小病,最?厉害的也只是浅表皮层的划伤,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医生?们?紧赶慢赶地总算在下班前,把所?有的病号都看完了。
卫生?所?里卫生?连队的医生?下班了,换下白大褂,立刻往部队生?活区赶,要帮着去重修菜地。
舒安挎着包去找何?主任,表示她?愿意帮忙。
其他医生?看了,稍作思考也纷纷跟上?,踩着夕阳往那走。
路上?,队伍最?末的几个人拉着脸,闷闷不?乐的。
尤其是外科医生?贾勤勤,脸拉得?快赶上?生?产队的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盯着队伍前面的舒安。
她?不?知道舒安哪来的那么多干劲和时间,下班了就是应该回家,非得?去帮什么忙,显得?她?有多能耐似的。
贾勤勤比舒安早一年到岛上?。
七七年高考,她?没考上?医科大,但她?的妈妈是医生?,通过?妈妈的关系去医专的培训班上?了三年,然后顶岗进的医院,边实习边熟练技能。
她?的学历只有中专,后续想升职,医院给她?的建议是去继续学习提升学历。专业技能还好?说,通过?实习,她?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要通过?考试应该不?难,但专业英语却很让她?头疼。
这时,她?想起了在西珊岛值守的丈夫。
西珊岛缺少医生?,如果能去那,不?仅能在履历上?留下一笔,说不?定升得?还比这里快,以后有机会再调回筇洲,可能就不?会死?卡她?的学历了。
贾勤勤想了很久,填了申请表,来到了西珊岛。
她?来的时候,因为医生?不?多,何?佩兰亲自带她?,什么东西都是手把手地教她?,还把她?以前的笔记和医学书借给贾勤勤。
可舒安来了以后,情况就变了。
原本属于?贾勤勤的待遇转移到了舒安身上?,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佩兰从医多年,有属于?她?自己?的经验方,但这些她?并没有教给贾勤勤,说是她?的基础还不?扎实需要多练。
可舒安来了没一个月,何?佩兰就让她?上?手术台了,还把那本记录经验方的小本给了她?。
贾勤勤一开始是想着,舒安的学历比她?的高,何?佩兰会有差别对待也没什么。
贾勤勤的爱人是守备团的副团长付永强,他们?就住在何?佩兰家隔壁。
那边有点动静,她?在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几次周末,贾勤勤看到舒安来给何?佩兰送东西。
何?佩兰碍于?丈夫是守备团团长的身份,谁的礼都不?收的,哪怕是什么家乡特产,她?也一律不?要。
贾勤勤刚来时,也给何?佩兰送过?东西,但全被打了回来,而且拒绝得?十分直接,没给她?留一点面。她?暗叹舒安真是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这么快就跟岛上?人打成一片。
她?们?手拉手地在院子里聊天谈话,像亲姐妹一样无话不?谈。何?佩兰不?仅是把她?的经验方全教给了舒安,甚至连她?在筇洲的人脉都要介绍给她?,说是以后有培训机会,会先推荐舒安去。
听到这些,贾勤勤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要是没有舒安,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她?的。
—
到了菜地这,所?有人都卷起袖子,拿起锄头、簸箕之类的工具,跟着踩到田地里干活。
贾勤勤没有想帮忙的心,是看所?有人都来了,硬着头皮跟来的。
上?班忙了一天,中午吃的又?少,她?精神萎靡,手上?没什么力气,随手拿过?一个耙子站到角落,去帮着松土。
她?干一会,休一会的。
人站在田地里,心早飞回家去了。
付永强比贾勤勤大十二岁,当初追她?时,给过?她?承诺不?会让她?家务。
婚后,他也信守承诺,只要有空什么活都抢着干,几乎是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捧着怕碎了,含着又?怕化了。
现在,他看到贾勤勤来帮忙,以为她?是来支持自己?工作的,嘴角快要裂到了太阳穴。在那边干活时,逢人就夸,说他媳妇有多善解人意,多厉害。
经过?一日的重修,士兵们?把其中一部分土地面上?的黄土铲掉,剩下的就要翻土松地,然后将肥料掺进土里,让土壤重新肥沃起来。
士兵们?使用的肥料多为自然肥料,就是他们?圈养的海鸭鸭屎。
海鸭白天需要活动,士兵们?在海岸附近用绿网围了一块地给它们?做为活动场地。晚上?,则由炊事兵将鸭子赶回鸭舍里休息。
台风来之前,他们?在鸭舍里放了足量的饲料。这几日,士兵们?躲在宿舍,没人管这些鸭,鸭在笼舍里憋了好?几天,嘎嘎地叫个不?停,地上?的鸭粪也积了厚厚一层。
有个炊事兵要进去铲屎,刚走到门?口,就被鸭粪熏出来了。
他后退几步,转过?身子,弯腰朝地上?,干呕不?停。
炊事班长见了,拍拍那个士兵,调侃道:“弟弟,你这不?行啊。一个鸭粪就把你打倒了?看哥的!”
说着,他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绑在鼻子那,往鸭舍里走。
他迅速铲了一桶粪,拎着跑出来。
他摘掉毛巾,仰头深吸几口新鲜空气,眼睛红了一圈。他的手作扇子,在面前边扇风边说:“确实是味道挺重的哈。但我还就偏不?信了。”说着,他往旁边瞅了一眼,“你们?他妈的就站着啊?谁跟我去?”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迈开步子……
炊事班班长正在感动,他带出的兵就是讲义气,果然不?会让他一个人把脏活累活全干了。
谁知,那些士兵像是合计好?了一样,全都默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排头的那个递上?一个新桶,“班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是班长你可要承受住啊!晚上?回去,兄弟们?帮你打洗澡水。”
“你他妈……”炊事班班长骂了句脏话,抬起脚要去踢他。
舒安刚好?站在旁边,她?听到这边需要人就过?来了。
以前,她?在村里就是负责整理猪圈的,也挑过?自然肥料到山上?去浇茶园。
所?以她?并不?介意、也不?害怕这活。
她?没和那些人多说话,深吸一口气憋住,拎着桶一头扎进去了。
片刻后,她?拎着一桶鸭粪走出来。
又?伸手过?去要拿新桶。
女?生?都上?手了,几个士兵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捏着铁桶,说:“舒医生?,不?麻烦你了,这活还是我们?来吧。”
舒安拎起地上?的一个空桶,“多一个帮忙,快点干完就好?了。”
后面两人见了,拎着铁桶和铲子,立刻跟上?她?,一起进去把剩下的鸭粪铲到桶里。
鸭粪不?能直接浇在地里,还要用一定量的水稀释、搅匀了,才能去浇菜地。
这些活舒安都会,所?以跟着他们?在一旁搅和肥料。
新来的炊事兵拿着一个又?粗又?长的木棍,杵进大盆里,负责搅动的活。
而舒安则拿着马勺,一勺粪水,两勺水地往盆里添加东西。
那个炊事兵边搅和,边干呕。
到了后面,他索性把脸转到一遍去,根本不?敢往这瞧。
舒安同样拧着眉,但表情还算淡定。
混合好?肥料,她?用马勺舀了,装进铁桶,用扁担一边一个地挑起,往田地里走。
炊事班班长挑着另外两桶肥料跟在她?后面,“舒医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厉害啊!”
舒安笑笑,“我在村里干过?这种活,习惯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田地里走,一点看不?出他们?是在干这种折磨人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