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滑板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周一早上,白伊乘坐公交车去学校。
她踏上公交车时,每次上学都跟她搭乘同一辆公交车的彭星月已经在后排坐着了。
但旁边并没有跟她年龄相仿的男生。
白伊走过去,在彭星月身侧的空位坐下来。
她好奇地不解问:“星月,你不是说你表哥跟你一起去学校吗?”
彭星月很无奈地回:“他非要踩着滑板去学校,不跟我一起坐公交车。”
白伊听闻,小声说:“要是可以,我也想这样做。”
语气里隐约透着羡慕和向往。
彭星月有点心疼地摸摸白伊的脑袋,半开玩笑地安慰白伊:“我去偷我表哥的滑板给你玩。”
白伊本来心里还有点闷的,结果一下被彭星月给逗乐。
到学校后,彭星月撂下书包就出了教室,走的时候对正要收化学作业的白伊扬声道:“一一,我的作业在书包里,你自己拿!”
“好。”白伊扭脸笑着应,声音带有天然的轻软。
作为化学课代表,白伊每次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化学作业。
临近第一节课上课,白伊才勉强将作业收齐。
她抱着试卷和答题卡一路小跑到化学办公室,敲了敲门,在听到里面说“进”后,白伊才推开门。
班主任杨其进正坐在办公桌前,他的旁边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
男生穿着沈城一中的蓝白色校服,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恰好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这位大概就是星月的表哥周雾寻吧。
白伊这么想着,迈步走到杨其进的办公桌旁。
走近后,白伊才发现男生身前杵着一个滑板,板面是黑色的,上面有个金色的“x”字母。
他随意搭在滑板上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下一秒,白伊僵愣在原地。
她盯着对方左手手腕上的红绳,有一瞬的茫然。
准确点说是,不可置信。
白伊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她把试卷和答题卡递给杨其进,喉咙莫名发紧,声音听起来不太像她的:“老师,作业。”
杨其进接过去,对白伊说:“正巧,你先带新同学进班里吧,最后一排还有空位,先坐那儿。”
白伊的心脏已经突突乱跳起来。
她梗着脖子,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轻声应:“好的老师。”
在转身往外走的那一瞬间,白伊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周雾寻刚刚单手抱起滑板,夹在肘与腰间。
他随意地看过来,正巧跟她掠过的目光交汇了刹那。
白伊心尖蓦地一颤。
她故作自然地别开头,率先抬脚往外走去。
周雾寻跟在她身后,嘴角轻勾起,笑意并不及眼底。
从办公室出来,白伊四肢僵硬地一步步往前走。
连通办公楼和教学楼的长廊中间设有卫生间。
因为临近上课,周围没有其他同学,偶尔有从卫生间出来的人,也都急急忙忙地奔向教室。
须臾,走在白伊身后的男生清了清嗓子。
白伊甚至感觉到他加快了步伐,那道曾萦绕在她鼻息间的干净清爽的味道再一次袭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走到了她身侧。
不知为何,白伊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紧绷,她轻咬住唇里的软肉,垂落的双手倏然收紧。
而后她又用理智强迫性地慢慢让指节松开。
“你叫什么?”他率先搭了话,声音还是那般清朗悦耳。
白伊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旋即才声音柔软地回他:“白伊。”
“白伊。”他重复了遍,像在加深印象。
但这声“白伊”,却仿佛唤醒了她浑身所有的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兴奋到几乎要颤栗。
“你好,”他略微散漫的语调里含了些许笑意,自我介绍说:“我叫周雾寻。”
我知道。
我知道你就是周雾寻。
白伊有点词穷地尴尬道:“你好。”
周雾寻似乎短促地低笑了下,他偏头垂眸看她,语气随意地问:“前天晚上在津海滑板场和我撞了下的人是不是你?”
白伊的脸开始发烫。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嗯。”
其实当时是她走路没看路,并不怪他。
但他率先说了抱歉,她当时稀里糊涂的,也忘了说句对不起。
白伊犹豫须臾,刚想开口补给他一句道歉,彭星月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哥!一一!”
周雾寻和白伊循着彭星月的喊声齐齐扭头看过去。
从卫生间出来的彭星月双手还湿漉漉的,她小跑过来,很自然地挽住了白伊的胳膊。
然后一边走一边对周雾寻介绍:“哥,这是我最好的姐妹,白伊。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特别喜欢玩滑板的朋友就是她!”
周雾寻听闻,眉梢轻抬。
白伊却心跳蓦地滞了下。
她本以为彭星月从没有对周雾寻提过她。
随即彭星月又对白伊介绍:“一一,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好几次的表哥,周雾寻。”
话音刚落,才转过弯的几个人就被站在门口的数学老师提醒:“还不快点?”
彭星月当即就拉着白伊往前小跑去,周雾寻迈着大步在后面走,也没落后她们多少。
从教室后门进来后,白伊稍微停顿了下,等周雾寻踏进来,她指了指靠近后门的最后一排两个空座位,小声快速道:“你选一个坐就行。”
“嗯。”
周雾寻应了声,直接在靠窗的里侧位置坐了下来。
白伊难得在课上走了神。
还是因为一个才认识的男生。
第二节课是班主任的化学课。
杨其进在上课前先让周雾寻站起来做了个自我介绍。
其实第一节课大家就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充满好奇了,这会儿全班好几十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教室后门的方向。
白伊也随着大家望了过去。
她庆幸自己可以混在人群中,能够短暂地肆无忌惮看他。
周雾寻的桃花眼稍弯,他嘴角盈着淡笑,朗润的语调中透着一股疏懒:“大家好,我叫周雾寻。”
他的话音未落,教室里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唏嘘。
甚至有不少同学纷纷看向中间最后一排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干净而清冷的男生。
在听到周雾寻的名字时,他才抬眸看向周雾寻在的方向,眼底闪过微诧。
“雾寻?跟大佬同名!”
“我的天!居然重名了!”
“字不可能一样吧,这概率也太小了!”
周雾寻一点都不讶异。
他一早就知道高二13班有个叫章骛恂的男生。
彭星月说跟他名字同音的人还是个学霸,回回考年级第一,绝对能跟他匹敌。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同学,你是哪个wu哪个xun啊?”吴文彬好奇地笑着扬声问。
周雾寻回他说:“浓雾的雾,寻找的寻。”
“啊……只是同音,字不一样的。”
“能同音也很巧了!”
……
教室里七嘴八舌地喧闹着。
杨其进拍了拍手,“安静。”
他示意周雾寻坐下,随后就说:“拿出摸底考试的卷子来,今天这堂课主要讲这张试卷。”
“前排的同学,先借给新同学一份试卷。”
白伊坐在第四排的位置,而且刚刚好和周雾寻在同一列。
在老师说完话后,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一句很低的“谢了”。
白伊突然很羡慕把试卷借给周雾寻的那位同学。
因为能从他那里得到一句“谢了”。
上午二下课后,白伊跟着班主任去了趟化学办公室,拿下午化学自习要做的习题试卷。
在白伊拿了试卷要离开办公室时,杨其进突然叫住她:“白伊。”
白伊扭脸,杨其进递给她一张空白的摸底考卷,说:“把这张试卷给周雾寻,让他自己再做做。”
白伊点头应:“好。”
从办公室出来,白伊抱着试卷往教室走。
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到最后,越走越快的步子一下下都踩在了心跳上。
她从后门进了教室,周雾寻正坐在座位上擦拭他的滑板。
白伊把那张摸底卷放到他桌上。
她低垂的眼帘轻颤着,嗓音也发紧,轻声说:“老师让我把这张试卷给你,他要你再做一遍。”
周雾寻简单地点了下头,从喉间溢出一声很低的:“晓得了。”
懒懒的,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晓得了。
白伊是土生土长的沈城人,接触的人也基本都是北方的,还从来没亲耳听谁说过“晓得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亲口对她说这三个字。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这句话很动听。
就在白伊要走的时候,周雾寻忽而唤了她一声:“白伊。”
白伊倏的顿住脚步,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他。
男生的桃花眼带着动人心魄的深邃,惹得她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坠入了大海深处,连呼吸都不能。
也是在这时,白伊才忽而发现,他的鼻尖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特别不起眼,可一旦发现,就会让人觉得无比惊艳。
他表情似笑非笑地问她:“星月什么时候跟你提起过我?”
紧接着又问:“她都说我什么了?”
白伊懵然了瞬,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总不能告诉他,星月说你是个花心大萝卜,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
彭星月刚走到后门,就看到周雾寻略轻挑地笑瞅着白伊。
立在他面前的白伊却脸蛋儿通红,仿佛被调戏了似的。
彭星月连忙走过来,轻轻推了下白伊,示意她离开。
白伊得救般立刻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座位。
她把试卷放进抽屉,随后拿起水杯,从前门走出去,想去水房接杯水回来。
而,在白伊经过后门的时候,她无意听到了彭星月和周雾寻的对话。
“你不会是对一一有意思吧?”彭星月的语气透着不可置信,而后就义正严辞道:“她是我最最好的朋友,哥你可不能伤害她,你要是改不掉总换女朋友的臭毛病,就别招惹一一。”
周雾寻似乎觉得很好笑,低笑出声。
随即,他懒洋洋地不经心道:“你想多了,我对她没兴趣。”
我对她,没兴趣。
白伊突然觉得很难堪。
她低垂下头,咬紧嘴唇快步从后门走过。
身体里像打翻了药瓶,苦涩突然从胸腔溢出心口,蔓延至五脏六腑。
——
2010年9月6号。
他居然是周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