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霜影从商场正门出来,换了一身轻便秋装,环顾这座陌生城市,午后阳光不到料峭时,穿过路旁棕榈科植物的大片叶子洒落下来。一辆双层观光巴士驶过,一阵微风吹起她绑在腰间的格子衫,小跑几步赶上它,花掉了兜里仅剩的零钱乘车。
巴士穿梭宽窄街,她举着手机留下那些密集拥挤的招牌,头顶播放着普通话报站,又播了一遍方言,在哪里下车,全碰运气。
时间是工作日下午四点,未到下班高峰,行人没有饮品店多。她点了一杯白桃乌龙茶,想起给他发了一个定位,伴着清甜茶香漫步街头,在一间老式西点蛋糕店门前停下,听说这里的蛋挞一绝。
西点店开在转角,男人走向这一头,看着她站在那一边蛋糕柜后,店里的老夫妇对她解释说年轻人不在,他们不懂怎么接收手机支付,但她递上百元钞票,恰好又没有零钱,找不开。
听到这里的她睁圆眼,从额角落下的碎发贴着杏仁白的脸,按着钞票的手搭在胸高的柜上,比玻璃下的奶油卷诱人。
紧接着,有人出手替她付了钱。
她转过头,男人高挺鼻梁,寡情薄唇,上身白衬衫罩着宽肩,熨烫的线条顺着直背向下,束进窄腰间的皮带里,下身西装裤,沿着长长一条路,直达church’s的皮鞋。
谁能想到,流氓扮正经最好看。
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谢谢……”
他笑容俘获人心,“举手之劳。”
这男人装模作样,她干脆有样学样的说,“我到前面商店换零钱给你。”
他拎下一袋蛋挞递给她,同时说着,“不用这么麻烦,几块钱而已,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我四处介绍一下?”
她表示遗憾,“我不是显海人,也是来旅游的。”
“那巧了,一起兜兜风?”
他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随意一抬胳膊,路边一辆敞篷跑车应声。
梁霜影稍愣一下,疑惑的问,“你不也是外地人吗?在这里买车?”
“工作原因,可能以后要常来,下了班顺道车行挑了一辆。”他边说边走,话语落下,人也到了车旁,拉开副驾车门,请她上车。
在黄昏来前的铅灰街景下,霓虹招牌接连亮起,男人配跑车,英俊又多金,七分成熟三分轻狂,他像帕罗西汀,治疗抑郁,如何拒绝?
她上车系紧安全带,准备与「陌生人」疯狂一夜。
他问,“想去哪儿?”
梁霜影沉吟思考,然后说,“想先填饱肚子,再看一部电影,本来打算约男朋友的,但是他工作太忙,就不打扰他了。”
他目视前方,歪嘴一笑,车速加快。
红色夕阳风吹乱头发,她偏头打量着他,“听到我有男朋友,你也没有很失望?”
“为什么我要失望?”
梁霜影恍然点着头,“原来你真的是找人兜风,不是特意搭讪我?”
“我不是搭讪你……”
在交叉路的红灯下,他转头看她,眼神带笑,势在必得的说着,“是追求你,而且很快你就会发现,有我在,要什么男朋友?”
她差点失笑,扬起下巴,“拭目以待。”
这座城市毗邻海岸,地形蜿蜒起伏,从坡上行驶而下,雨林般潮湿的风,舒爽拂过。
在夜晚降临时,到达一家海湾餐厅。听不见海水翻涌的声音,玻璃窗像电子相框,重复播放深蓝浪花拍上沙滩的画面。她研究菜单,想点河豚料理,他劝她珍惜生命,好在只只蟹膏饱满,弥补遗憾。
她剥完肥美蟹腿,不擦手,举杯与他相碰。
叮的一声,透过酒杯反射进她眼里的光,却比海鲜美味。
近尾声,服务生端着甜品,携带表格走来,询问是否办理会员卡,她欣然同意。
梁霜影品尝饭后甜点,顺便向他解释,“我男朋友因为工作可能以后常来这儿,我办张卡,下次跟他来。”
他调侃道,“句句不离男友,这么爱他,晚上不回去找他,还跟我去看电影?”
他们要将游戏进行到底,难为服务生窃听八卦,写字都慢了些。
她挑眉,“不可以吗?”
他笑容更甚,“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晾着他,我们看完电影再去澜悦顶层开香槟。”
不用猜他们去豪华五星酒店顶层,开了香槟以后会做什么,服务生出声问,“小姐贵姓?”
“梁。”她回答别人的问题,目光却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房梁的梁。”
男人再次点亮俊朗的眼眉,“好巧。”
她好笑的蹙眉,“又巧什么?”
他轻抿嘴唇,等服务生走后,手肘搭上桌面,颇有神秘感的靠近,严肃认真的低声,“以前我算过命,说我有一劫,有人要摘我的心肝,这个人也姓梁。”
梁霜影止不住一下笑出来,饭后慕斯不浪费,一份甜了两个人。
她托腮,望着他,“叔叔,你讨女孩子欢心,真是经验十足。”
他缓缓说,“除了你,我只讨过另一个女孩的欢心,而且她说,如果哪个女孩,明知道这个男人没那么老,还故意喊他叔叔,就是在对他撒娇?”
要论撩动人心,梁霜影自愧不如,只可佩服,恨不能五体投地。
这里的街道多数很窄,停车散步消食,白天看似积灰的招牌,摇身一变艳丽无比。
车灯川流不息,她双手背于身后,挂着一盒蛋挞,他放在裤兜,时不时低头听她说话。他们默契保持不安全的距离,比赛谁先忍不住将对方的手一指一指掰开,再一下与自己的掌心相扣,却先来到了商厦二楼,有点历史的电影院。
选择了一部马上可以进场的科幻影片,影厅中等大小,人少的可怜、几乎包场的原因是电影情节太无聊。还能回忆起晚餐的鲜美,所以配合气氛买的爆米花和可乐,谁都没动。
除了亲一亲他忽明忽暗的脸庞,暂时想不出更有意思的事情打发时间,居然被他察觉目的,躲开。
她趴在座椅扶手上,声音细细,“小心肝献吻,你不要?”
“要。”他凑近,与她仿佛只剩毫米,视线失焦前她低眸,他声音低沉蛊惑着人,“但我好胜心强,打个电话给你男友,让他听我们接吻。”
她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拨出电话,未接通,先被他抬起下巴,厮磨唇瓣,相触交融,开始一场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吻,而他身上的手机轻轻震起来,电影激烈战斗声盖过。
随着冬天的到来,梁霜影就像窗上的寒雾复苏,她喜欢凋零的枯树,干燥的空气,以及空气里毛衣柔顺剂的味道。当然,这一种如同将雪花塞进烤箱里的气味,只在他的家里闻得到,比如,今晚。
她捧着一杯温开水,悄悄推开书房的门,看见男人倚桌而立,正与人通电话——“一个根本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听那些老东西鼓吹几句,就妄想和我平起平坐?你尽管抛,让他们补仓;另一边你找王浩德出面,给他下个大单子,把价款拖着……”
温冬逸发现了她,放低声音,也低头,往烟灰缸里挫灭了烟。
梁霜影将身体窝进沙发里,拿来桌灯底下的书,不想听,还是听见他的那一句,“不玩死他,怎么让他明白世道艰辛?”
挂了电话,他目光看向沙发,小姑娘长发随意绑起,穿一件米白吊带睡裙,确不如她肌肤白皙,拇指抵唇,认真读书,灯光下的肩头圆润,诱人细尝。
温冬逸走到她身旁,坐在沙发扶手上,宽手贴住她的脸,抬起她的头,让她与自己对视,指腹摩挲她的皮肤。他不说话,接过她递来的温水,听她先说,“今早我妈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把腰摔折了,我得回家看看她。”
他了然点头,“这几天我也有空,陪你回去?”
梁霜影没跟家里坦白他们的关系,甚至没提她有一个正在交往的人,这会儿忙说,“你有空就好好休息,我自己回去就行。”
从温冬逸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将她心底想法洞察明晰。
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梁霜影如愿独自回到珠江,长时间未归,见到家人的瞬间眼眶微热。覃燕身体无大碍,就是自己躺下、起身有点困难,但毕竟是伤患,梁父对她忍让许多,父母关系反倒缓和了。
留在珠江的最后一天,返校交上了实习表,顺便与孟胜祎见面闲聊,中途接到覃燕电话,说是晚上要请一位大人物在酒楼吃饭,让她早点到场。
当下,梁霜影轻声答应,通话一切,这事儿丢到脑后,专注听着孟胜祎华山论剑般的情感经历。她们挽手逛到天色已沉,也没有紧张感,梁母催了又催,只因她被惯懒了,不想应付谁,多可怕。
拖到没法再拖,梁霜影才踏入酒楼大厅。
一进包间,她提了气要出声,抬眼看见桌席旁坐的男人,这一口气生生卡在喉咙,直接变成咳嗽。
而这时,她的父亲梁耀荣不忘介绍,“不知道温老板还记不记得,这是我女儿霜影。”
温冬逸望着她,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