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夏惊愕，没有迂回，没有试探，陆慕辰单刀直入，直接问及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他早就知道出了问题，他的身体不受他自己控制，难道说真是陆慕辰让她晚上过来这里的？不是卓不言的意思？
“陆少，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另一个人？陆少你别吓唬我。”盛知夏还要藏着，面露惊恐，换作任何人，谁会愿意相信人格分裂的存在？又有谁愿意跟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纠缠不清？
她不愿意。
无论是s还是陆慕辰，假如想跟她合作，必须要谈一谈条件，她没有义务去帮陆慕辰解决他的难题。
“陆少，真的，我很害怕……”盛知夏继续演，她推拒着陆慕辰的胸膛，颤抖着哭了起来，“求你放过我，你可以陪你，我答应陪你，我……”
“够了！别哭了！”陆慕辰听到她的哭声，嫌恶地从她身上起来，眉头锁死。
盛知夏立马止住了哭声，静观其变地望着陆慕辰，眼神里的畏惧依旧没散，她的身体还往镜子前缩了缩，试图离他远一点，仿佛此时的陆慕辰是一个怪物。
陆慕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对她的畏惧无动于衷，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但他却也没有继续上前，修长的手指拧了拧眉心，呼吸有点不畅：“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他连问了两遍“为什么是你”，盛知夏听得莫名，陆慕辰不可能知道她是谁。
然而陆慕辰却似乎并不想得到答案，他拖着仿佛很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朝洗手间的另一侧走去，离盛知夏越来越远。
盛知夏的抽噎本就是假的，她瑟缩的位置因为墙体的阻挡，陆慕辰越走远，她便不能再看见他。
忽然，只听见“扑通”一声，沉闷的东西砸在了地上，像是什么重物倒了！
陆慕辰！
盛知夏本能地跳下了洗手台，朝陆慕辰的方向冲去。
“呕——”
呕吐的声音。
只见高大的身影跪在马桶前，再没有了任何凛冽和不可一世，他的身躯似乎也随着他跪地的动作虚弱了一百倍。
“咳咳咳咳——”
咳嗽，伴着干呕，还有空气里那股难以描述的混杂气味，仿佛在进一步提示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健康状况到底有多糟糕。
盛知夏的心莫名抽动了一下，似乎是久远的记忆复苏了过来，她曾刻骨地爱过这个男人，假如换成了十年以前，她看到这样的陆慕辰，会不会心疼？
怎么可能不会呢？
十年前，不知愁滋味的盛知夏最爱陆慕辰啊，一个针眼大的伤口在她的眼里也会放大百倍，以为陆慕辰会失血而死。
然而，现在呢，她的一颗心冷硬，仿佛刚才的那丝震动只是错觉，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目睹陆慕辰吐了又吐。
以这个吐法，大概是把晚上吃的所有东西都呕了出来。
她现在总算知道，s为什么会说饿得不行了。还有一种可能，陆慕辰对s狼吞虎咽吃下去的东西不能接受，他的身体产生了反应，所以无法控制地呕吐。
看戏看得太久也不行，毕竟自己是个活人，心里再冷漠，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盛知夏想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把毛巾递给了陆慕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地问：“陆少，你没事吧？”
盛知夏的手才碰上陆慕辰的背，陆慕辰却是一避，一把扯过了她手里的毛巾，没让她碰到他分毫：“滚开。”
陆慕辰的声音沙哑，中气不足。
盛知夏已经看到了陆慕辰的脸色，很白，再配合脸上那两道浅淡的伤口，莫名有一种病态的美感，依旧无法着墨将他画出来。
“好，我滚开。”盛知夏很听话，陆慕辰既然让她滚，她二话不说马上就滚，还笑了笑：“陆少，那我先回去了，您多保重身体。”
说着，盛知夏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就算走得再潇洒，盛知夏心里却不是不忐忑的，陆慕辰毕竟是她的金主，她在金主如此不舒服的时候一走了之，要是陆慕辰发疯追究起来，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能怎么办呢？
在她还没有能力对付陆慕辰之前，唯一的办法不过是得过且过地活着，让来就来，让滚就滚，她不付出真心，也不跟他周旋，她安安心心地做他的提线木偶就行。
一直到盛知夏走出浴室，打开门，又关上门，看到了外面等候的卓不言，陆慕辰也没出声叫住她。
这是真的让她滚的意思？
她揣测圣意，居然揣测对了？
卓不言手里捧着陆慕辰的家居服站在那，见她出来，点了点头，金丝眼镜儿后的眼神很平静，开口问道：“楚小姐，陆少还好吗？”
这一声问，很普通，可盛知夏心里有鬼，自然听出来的意味不同，她皱了眉，实话实说：“陆少好像有点不舒服。他不让我陪着，我就先出来了。卓秘书还是进去看看吧。”
卓不言忽然动了一下，视线却是越过了盛知夏朝浴室的方向看去：“陆少。”
盛知夏转过身，陆慕辰居然已经离开了浴室，跟着她出来了，人也已经收拾干净。
“楚媛，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哪儿都别想去，戏也别拍了。”陆慕辰说，从卓不言手里拿过家居服，长腿掠过盛知夏，朝楼梯方向走去。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给了两个人震动。
卓不言几乎是马上肯定，陆少跟刚才徒步走回来的那位不同了。
而盛知夏心里将陆慕辰骂了一千一万遍，她就知道陆慕辰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大招终于放出来了，今晚不交代清楚，她会被囚禁在这儿。什么拍戏，什么珠宝设计，什么复仇，所有计划全部泡汤！
盛知夏马上反应过来，不死心地追上去：“陆少，我真的听不懂你的意思……”
陆慕辰忽然回头，眼神冷冽地扫过来：“‘荼蘼’在哪？你协助他偷窃，东西在哪？”
“……”又是一个大招，劈得盛知夏找不着南北。
陆慕辰完全不会拐弯抹角，他确定以及肯定地说，你见过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以审判的架势质问——“荼蘼”在哪。
既然陆慕辰会这么肯定，说明他有证据。
卓不言跟着说道：“楚小姐最好还是配合一点，如果楚小姐有疑问，可以过来看一看我收集的资料。”
盛知夏心如死灰，s真的害死她了，想要先发制人搞死陆慕辰，却没想到被陆慕辰抓住了小辫子。他们在这里神仙打架，她却跟着倒霉。
“陆少目前的身体出现了一点状况，而楚小姐是目击证人，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希望楚小姐为自己的前程多做考虑，不要做傻事。”卓不言继续道。
陆慕辰不开口，卓不言就是他的嘴巴，他说出来的话，陆慕辰没有任何异议，这跟s呛声卓不言的情况完全相反。
现在s不在，盛知夏独自一人面对这种情况，唯有妥协才能活命，她低低地垂着头，弱弱地说道：“对不起，陆少，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说……”
陆慕辰冷眼旁观，没对她的示弱有任何反应，但他也没继续上楼，而是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编，编到我肯信为止。”
我可去你大爷的！盛知夏在心里暗骂，神色却不敢有什么反抗，编造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上次碰见的陆少性格有点不一样……但是我真的不敢说，因为陆少当时是胁迫我去偷东西……就在盛知夏女士的遗作展上。我……我想过要逃走，但是陆少你说，如果敢逃走、如果不帮你，就会弄死我……”
这是实话啊，s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当时盛知夏的确不知道那是人格分裂状况下的陆慕辰，只是觉得奇怪。
“楚小姐的意思是，胁迫你偷东西的陆少一开始就认出了你？”卓不言问道。
问到了关键的点上。
盛知夏茫然地抬起头：“难道陆少不应该认识我吗？”
她在偷换概念，但这也是她自己的困惑所在。s的说辞是，她的眼睛很特别，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所以他就找了上来。
可是盛知夏却不能这样对陆慕辰描述，难道要说她跟s之间熟得很，还准备联合起来干掉陆慕辰这个主人格？
当然不能说！
卓不言对人格分裂的研究也不过如此，每个案例的情况都不同，他无从辨认她说的真假，只能道：“楚小姐请继续说，为什么要偷走‘荼蘼’。”
盛知夏这次真的答不上来了，只能摇了摇头：“不清楚，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陆少要干什么，等我知道的时候，陆少已经把东西……偷出来了。我只是跟陆少一起离开了遗作展，避开了来搜查的警察。至于‘荼蘼’是什么东西，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的。我更加不明白，为什么陆少会去偷盛知夏女士的遗物，但是……我不敢问。”
是啊，直到现在，盛知夏对s偷窃的动机还是不太了解，她自己的揣测是，陆慕辰对她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才会闹出这么轰动的事件来，想要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难道不是吗？
“……”卓不言听完了盛知夏的这番解释，忽然偏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陆少一眼，分裂出来的人格偷“荼蘼”的动机，连他也想知道啊。
在看到视频资料的那一刻，他就想问，可是不能问。
“楚小姐，那个人难道没有对楚小姐说过什么？今晚、昨晚，楚小姐难道不是和他在一起吗？”卓不言继续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