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早开车把唐安安送回去了。
也没去细问蒋苑生病的事。
反正和她没关系。
人家之前在医院把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她要是再往上倒贴,那可真是太廉价了。
苏浩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于是问了一句:“那个蒋苑你认识啊?”
夏早没承认,也没否认。
在苏浩心里等同于默认了:“你该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想和刚刚那高中生抢男人?”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胳膊肘支着车窗:“关你屁事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是,我这不是出于道德的观点关心一下你吗,万一你真搞了高中生的男朋友,那你这污名可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这话听着格外刺耳。
要不是车子还在行驶当中,夏早真的能一脚踹过去。
苏浩父母忙,小的时候就被扔在夏早家,生活了四五年然后才被接回去。
比她小个一岁。
也是吃了这一岁的亏,从小不是挨她的揍就是替她背锅。
夏早叛逆期长,三岁就开始了,二十二岁还没结束。
所以苏浩这种天生的纨绔至今没走上歪路也是多亏了夏早。
头顶上有个无药可救的纨绔压着他,他哪有机会走弯路啊。
十三岁纹身,十四岁搞地下乐队,高考偷偷改志愿,非要去学音乐。
总之他们家所有的男孩子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夏早叛逆。
苏浩还是挺担心她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来的。
想到蒋苑说的那句话,夏早说:“只是认识的人。”
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上倒贴真的没必要。
这样只会显得你很廉价。
夏早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在蒋苑这碰壁的次数也够多了。
人总得拿得起放得下吧。
这样的想法刚生起,她又想到之前在医院听到的那些话。
他该不会真的去...那啥了吧?
“最后一次了。”
“好歹也喜欢过一场,要是他真去做了那种事......”
“算了。”
夏早半道上把苏浩赶下车,让他自个打车回去,车费她报销。
车子调了个头,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肯定没有下次。
地址是她找江丛羡要的。
他意外的还挺好说话,她话开问出口,他就点头同意了。
夏早原本还提前打好了腹稿,想着要是江丛羡质问她的话,她应该怎么回答。
不过倒也不意外。
江丛羡这个人,会尽量避免和自己没兴趣的人讲话。
所以直接从根源上制止了她的下一句。
......真是一个怪人。
她把江丛羡给她的地址输在导航上,开车过去。
是个挺普通的老旧小区。
楼栋之间分布的挺散的,也没什么规律,她一栋一栋的找,最后终于找到了e栋。
楼道的灯坏了,只有一边是亮的。
颜色是柔和的暖黄,在这安静的夜晚看上去显得有点阴森。
夏早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蒋苑一人拖着别人一家好几口。
看他妈妈那个样子估计也不是个会工作赚钱的人。
家里的所有开支可能全部都是靠从蒋苑那儿要钱。
所以夏早能猜到蒋苑可能缺钱,可没想到他会住在这种地方。
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没机会体验人间艰辛。
她有些质疑的看着电梯,担心这东西也是坏的,别等到她刚进去就被困里面了吧。
犹豫片刻,她提前拍下了外面墙上贴着的电梯维修小广告。
蒋苑住在十一楼,她按了楼层,有点忐忑的看着不断往上变换的数字。
幸运的是,平安抵达。
她看着上面的门牌号,停在走廊最尽头的那间。
然后按响门铃,里面一直没动静,她就一直在那按。
过了好久,才稍微有点声响传来。
门从里面打开,男人身上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家居服。
黑t,灰色抽绳运动裤。
脸色有点憔悴,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到夏早了,他脸色冷了几分,站在那,没动:“你来干嘛?”
夏早手里提着她专程绕远路去菜市场买的鱼虾蔬菜,还有水果。
她担心他,好心来看他,结果这人上来就给他冷脸。
夏早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来看你死了没。”
他眉眼微抬,刚要开口,腮帮咬紧了一瞬,急忙别开脸,咳嗽了起来。
“你走吧,我没事。”
话刚说完,又开始咳了。
平时那个面无表情,一打十的的冷酷猛男,此时重感冒到跟刚被□□过一样。
咳到面色潮/红,唇色却是白的。
夏早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老色批,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觊觎别人的美色。
她偏不走:“我来都来了,你坐都不让我进去坐一下?”
“没什么好坐的。”
门只开了一半,他就站在那,刚好挡着,铁了心了不让她进去。
夏早绕过去把门推开,从他身侧钻进去。
“我不管,贼不走空,我可不白来。”
她话说的挺理直气壮,看准了他生着病,没什么力气。
要搁平时,估计直接单手把她拎出去扔了。
他虽然是独居,但家里还是收拾的挺整洁的。
所有的东西都是单人的。
夏早暂时放心了,这说明他家没女人来过。
她把东西提进厨房:“你继续忙你的,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她看到沙发上放着的书了,在她来之前蒋苑应该就坐在那看书。
还真是和江丛羡一样没趣。
她一看书就头疼,上学的时候都懒得看,更别说是休息在家了。
蒋苑看了她一眼,可能是知道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听,也懒得和她讲了。
老实坐下,重新看起了书。
夏早一边看菜谱,一边研究那个少许盐是什么意思。
她百度了一下,结果人家让她自个掂量。
她皱着眉,有点苦恼的在那研究。
舀了一勺盐,掂了掂,觉得不太够,又舀了一勺。
她百度过了,感冒的话得吃点有营养的,好好补补。
所以她想给蒋苑煮点鱼汤。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蒋苑果然没有再去管夏早。
仿佛并不存在她这个人一样。
一本书看到了结尾,夏早从里面跑出来,胳膊和手上全是油溅的伤,她也没管,随便用袖子盖住了。
蒋苑看着她,没说话。
夏早苦着一张脸,有点内疚,声音也轻,毫无底气:“怎么办...那个锅...”
她手往厨房里指了指,“锅好像...要炸了。”
“......”
信誓旦旦的说要煮鱼汤给病人增加营养的夏早最终在客厅里坐了半天。
病人自己戴着口罩,忍着咳嗽,在里面给她处理烂摊子。
饭菜端出来了。
被夏早糟蹋了一半的食材在他手中居然罕见的回春。
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夏早哇了一声:“看不出来,你厨艺还挺好。”
他安静吃饭,没有回应。
夏早也习惯了,她食量不大,平时也习惯吃个半饱,但今天破天荒的吃了很多。
吃到胃撑的有点痛。
难得蒋苑给她做一次饭,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夏早这辈子都没想过,她居然也有这么舔一个人的时候。
从小到大,她都是众人的焦点。
因为是家族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她从出生起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所以就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子。
读书的时候是张也陪着她,她说一他不说二的那种。
所以她从来没有这么舔过一个人。
可能是报应来了。
蒋苑语气淡:“吃完了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夏早看着他:“蒋苑,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算不上讨厌。”
夏早心里突然有了点盼头:“你不讨厌我?”
他摇头:“我没有讨厌的人。”
不深交,就不会讨厌。
他人生中接触最深的就是江丛羡。
外界对他的评价他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
说他是江丛羡养的一条狗,而且还是狠的那一条。
江丛羡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很具有侮辱性的一个词语,但是他从未反驳过。
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因为,的确是这样。
他话少,但不代表他没有情感。
他有,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类的情感他一样不缺。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满足他母亲提出来的任何无理要求。
他没有亲人了,只剩下她一个。
手机在响,他没打算接。
人刚进厨房,把剩了的菜倒掉,准备洗碗。
客厅里夏早喊他:“你的电话。”
没回应。
“小漾的。”
片刻后,厨房门开了。
他洗净了手出来,正用纸巾擦拭着。
夏早已经帮他接了,因为响了太久都快自动挂掉了。
她开的是免提。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出来:“蒋苏苏,你睡了没?”
难得的,他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虽然神色仍旧平淡,但也能看出一些平日没有的柔和:“还没有,刚吃完饭。”
“妈妈让你周末来家里吃饭,你来不来呀?”
他点头,轻笑一声:“来。”
小家伙立马高兴的在那拍手。
江丛羡低沉的声音也一块传了过来:“别乱蹦,摔倒了怎么办。”
那边细细簌簌的响了几声,然后安静下来。
江云漾小声说:“爸爸坏,我不想和爸爸说话,蒋苏苏,我现在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给你打电话呢,你下次来再陪我捉迷藏好不好。”
“好。”
一旁的夏早早就被江云漾的可爱眩晕了,喊了一声:“小漾,想不想姨姨啊。”
小家伙的声音瞬间兴奋了起来:“早早姨,我好想你啊,你周末和蒋苏苏一起来我家吃饭好不好,我们一起玩捉迷藏。”
她怕蒋苑听到,小声告诉夏早:“蒋苏苏好笨的,每次都找不到我躲在那里,但是我一下子都能找到他躲在哪。”
“哇,我们小漾这么厉害啊。”
“嘻嘻嘻,小漾厉害,早早姨也厉害。”
那边应该有人在喊她,她:“嗯?”了一声。
“妈妈,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过了一会,她拿着手机问夏早:“早早姨,妈妈让我问你,你怎么在蒋苏苏家啊。”
“你是不是要和蒋苏苏生小孩啊?”
“爸爸之前和我讲过,男人和女人住在一起就会生小孩,我就是这么来的。”
“你们要给我生小弟弟吗?”
夏早被这四连问给问住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蒋苑。
后者神色未变,泰然处之,没有半点异常。
相比夏早的尴尬和慌乱,他显得再平静不过。
这种时候越是心里有鬼,反应就越大。
夏早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的确有鬼。
但蒋苑的态度让她心凉了大半截。
“蒋苏苏生病了,所以早早姨来看看他。”
江云漾惊呼:“啊,蒋苏苏生病了?那不是要去医院打针!”
她顿时皱紧了眉,在那边安慰蒋苑,“蒋苏苏你别怕,打针不痛的,你不看就不会痛。”
江丛羡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拆她的台:“打个疫苗都能哭一天的人居然还有脸安慰别人?”
“爸爸讨厌!”
“行了,过来洗澡,水都要凉了。”
“我不,我还要和蒋苏苏说话。”
江丛羡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已经过来拎人了:“说了这么久了,还没说完?”
“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有什么话待会和爸爸说,快去洗澡。”
她哼了一声:“我才不和爸爸说,这是我和蒋苏苏的悄悄话。”
她这话一说完,那边安静了一会。
江丛羡拿着手机,问了一句:“蒋苑?”
蒋苑点头,嗯了一声。
江丛羡:“下周你不用来了。”
不等蒋苑开口,一旁的江云漾气鼓鼓的说:“要来的。”
“不准来。”
“不行不行,蒋苏苏要来,你别听爸爸的话,他是坏人。”
“我讨厌爸爸!”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染上哭腔了。
小家伙其实很少哭的。
她又乖,还听话,但是在脾气方面和她妈妈很像,那就是倔。
倔的不行。
她的声音已经随着距离的拉远而变小了。
很明显是在哭。
一旁的夏早沉默了很久,摊上这么一爱吃醋的爸,江云漾这幼小的童年过的可太沉重了。
蒋苑有分寸,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那边江丛羡已经去哄人了。
“是爸爸的错,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
“爸爸明天就把蒋苏苏接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江云漾不理他,还在那哭。
江丛羡的声音柔了好几个度:“你不是想再去一次迪士尼吗,等爸爸的工作忙完了,就带你和妈妈以一起去,好不好?”
似乎是筹码起了效果。
江云漾睁着婆娑的泪眼:“你不许骗我。”
江丛羡失笑,抽了几张纸巾过来给她擦眼泪:“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没有。
“我想让早早姨和蒋苏苏陪我一块去。”
行啊,都懂得提条件了。
“那你告诉爸爸,蒋叔叔和爸爸你更喜欢谁?”
心满意足的江云漾抱着他的脖子:“最喜欢爸爸。”
把小家伙哄去洗澡了,阿姨带着她去浴室。
江丛羡拿起手机,让蒋苑周末还是过来。
安静了一会,他问他:“都听到了?”
蒋苑点头:“听到了。”
江丛羡笑了一下:“亲生的嘛,肯定是更喜欢爸爸,你要是喜欢小孩的话,可以自己生一个。”
这话里话外的炫耀,夏早听了都觉得......
看来再牛逼的人物在争宠这件事上都像个小学鸡。
电话挂了,蒋苑重新进厨房收拾碗筷。
夏早也没走,靠着墙盯着他看。
他丝毫不为所动,专心的洗着碗。
他的手其实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夏早是学音乐的,很轻易的就联想到了乐器。
他的手很适合弹钢琴。
其实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和暴力完全不沾边。
长了一张校园文里被女主视为白月光的清冷高傲学霸脸,偏偏却做着一些违背他人设的事情。
她听林望书讲过一些他的事。
不算干净。
江丛羡嫌脏的那些事,都是他来做。
林望书主观上是不支持她和蒋苑在一起的。
但她也只提过一次,以朋友的身份。
算是好意的提醒吧,但是如果夏早执意要喜欢她,林望书也不会多说什么。
每个人能都有每个人的追求。
他做事很认真,洗碗也是。
洗干净的碗碟摞在一旁,他又冲了一遍水,然后才放进橱柜里。
接着去清洗料理台和油烟机。
此刻的他是背对着厨房门,背对着夏早的。
个子高,肩又宽。
隔着黑t隐约都能瞧见里面肌肉的轮廓。
很多东西做到极致的时候,是会有两面性的。
譬如看上去危险的蒋苑,同时也具备着让人踏实的安全感。
夏早盯着他的背影出了神,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擦拭油烟机的手顿住,不过也只是片刻。
“我这样的人,得先活下去,才能说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他这样的人?
他是怎样的人呢。
夏早其实很好奇。
他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江丛羡会给他这个选择的机会。
夏早觉得自己对江丛羡算不上多了解,但大概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对蒋苑,至少比对外人要好许多。
他会给蒋苑选择的机会。
是蒋苑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他已经给自己打上了标签,并且未来也打算一直带着这个标签存活。
夏早突然很想赌一把,最后赌一把,如果赌输了,她就放弃。
“蒋苑,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你想要的人生,你喜欢的生活方式,我通通都可以给你。”
人总得先跨出那一步,然后才能看见曙光。
固步死守在一个地方,是没办法前行的。
夏早有些紧张,同时又有点期待的看着他。
蒋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走到洗手台边洗手,又拿纸巾擦干。
然后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你走吧。”
赌输了啊。
夏早没有再纠缠,而是点了下头:“这段时间打扰了。”
她说,“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