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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安府,知府衙门。
达哈苏面色阴沉的端坐在堂中大椅上,两眼中蓄满了愤怒的火花,“滚!”一甩文书砸在了堂下的巡检身上。
此巡检不是别人,正是杨家集巡检司的那一位。他今个一大清早就跑来了随州县衙门报案,知县叶臣生听了之后是大感头疼。这两日来府尊达哈苏为了界牌口的事儿正感恼火,听说昨儿还受到了上官的严厉申斥,自己若是此时再拿‘短毛’去烦他肯定得不了好。往刀口上撞的傻事儿叶臣生不会干的,可隐瞒不报吧,他又没那个胆子。最后只能拉上巡检做替死鬼,让他亲自给达哈苏汇报,如此自己就躲过了这第一刀。
巡检也不是白痴,被叶臣生拽去了知府衙门后,自然晓得自己成了顶岗的了。心中虽然大不愿意,却也没法,谁让人家叶臣生是他的顶头上司呢?他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根本就招惹不起,除了顺着叶臣生的安排来做,别无选择。
这人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官帽被盛怒之下的达哈苏一句话给抹了!九品巡检虽然只有芝麻粒般大小,可它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啊,在官本位盛行的中国,这就是他发家致富的资本。而且所属巡检司坐镇的又是杨家集这样的富裕之地,每月的油水就不少。
真丢了,他可就冤死了,也损失大了。
现在听到达哈苏让自己滚,巡检不怕反喜,当下怯怯懦懦的退出了大堂,然后在堂中诸人看不到自己的地方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达哈苏身前书案上放着分别来自荆州将军、湖广总督、湖北巡抚以及按察使衙门发来的公文,界牌口发生的那档子事他不敢隐瞒,当天就连夜报道了武昌,然后消息再从武昌转荆州,第二天下午斥责的文书就陆续下到了德安。上面反应之快,文书上语气之严厉,让达哈苏想想就能生出一身冷汗,虽然他是满人,界牌口巡检司又是属于绿营德安协直辖的,可事情毕竟发生在德安府境内,且闹事的人还是之前他大张旗鼓而未能抓到的,若最终没弄出个让上面感觉可以体面接受的结果出来他照样会倒霉。
“傅大人(德安协参将傅成明)已经调拨手下全部人马封锁住了四边和水陆交通,我德安府上下各衙门也要同样全力以赴缉拿反贼。”达哈苏两眼睁得大大的,满腔怒火简直就能从中喷出来,对梁纲他已然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当初梁纲只因为一头短发犯了满清的忌讳,达哈苏就能说动傅成明派大兵围捕,还联系了襄阳府;现在梁纲更进一步发展到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袭杀、报复官兵,这在达哈苏看来已然是对官府对大清朝的挑衅,如此逆贼,不杀又如何能定人心?何况现在这件事情的结果又同他自己本身的顶戴联系到了一起,你让达哈苏如何不恨梁纲入骨?
达哈苏饱含着怒火、杀机的双目森厉的扫视着堂下的德安府同知、通判以及叶臣生和衙门总差官,说话间的语气带着一股严厉非常之色,他明白的向场中四人点出了上面的意思,也点明了傅成明与他们现在都是在同一条船上,德安府知府衙门接到了四道斥责文书,傅成明的德安协大营同样是接到了四道斥责文书,区别只在于其中的一道,前者是出自按察使衙门,后者是来自绿营总兵府,拿不住反贼大家全完蛋。德安府无论军政,上上下下都要来个大换血。
叶臣生低头恭顺的听着达哈苏雷霆大发,吐沫星子飞溅,脸上、心中都充满了苦涩。当初达哈苏大张旗鼓的追捕梁纲,他就感觉有些过了,声势闹得太大,万一抓不住人了就不好下台。可达哈苏根本就没听得进去,反而斥责了他一顿,说他不思国本。达哈苏是满人,有了这个做护身符,官面上的一些勾当他就可以不用去考虑,一些顾忌他也不用去在乎,他敢,也能放开手了来干。这事儿,要是轮到汉官就不行了。
结果人真的是没抓到,劳师动众个把月只得了个“带伤逃窜”的结论,但达哈苏毫毛未伤,反而借此得到了湖北巡抚惠龄的赞赏。因为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达哈苏紧扣住了梁纲“短发”这一点。
‘辫子’是满清的国本,达哈苏于公于私这样做都没有错,所以他知府的位子稳如泰山。
等到梁纲现身枣阳的时候,叶臣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反贼总算是出了随州地界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就去使劲的祸害襄阳去吧!”叶臣生的这点小心思丁点也没对外人透漏。
可现在,叶臣生万不曾想到,梁纲销声匿迹十多天后,一出手就砍了界牌口八个人,包括一名把总,两名外委千总和一个外委把总,在随州县境内闹出了天大的祸事。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自己碰到了这样一场祸事,又何止是三生不幸啊,简直就是“三生作恶”啊!(清朝形容官场的一句俗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出了知府衙门,通判简单的几句话把事情都推给了德安府总差官关仁杰。相比较分掌粮盐,江海河工水利,清军理事,抚绥民夷等职的同知,通判掌督捕、防务等职,与抓捕反贼的关系更近。但关系再近也没有关仁杰这个总差官来的近,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要亲历第一线的,关乎到自身前途所以通判不怕关仁杰不出力。
走了通判和同知,剩下的就是叶臣生了。叶臣生对关仁杰是很客气的,虽然论品位叶臣生要高出关仁杰两阶来,且两人一人是官,一人为吏,前途更是没得可比性。但坐上总差官这个位子的关仁杰绝对是随州城中的地头蛇,其家族在随州生根发芽百多年,专营衙门小吏,盘枝错节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说道抓捕反贼这档子事,相比起绿营清兵来,叶臣生对关仁杰的信心更足。所以他把随州县衙的三班衙役,还有民壮、弓兵全都交给了关仁杰调遣。
说实话关仁杰对叶臣生这个附郭知县还真有些看不上,这偌大的德安府,除了傅成明那帮子不讲理的丘八外,再去了知府、同知、通判三巨头,他关仁杰还真的算得上是一个人物,分量比起叶臣生来也轻不到哪去。在一些专业领域,说一句话更不是叶臣生所能比的。
可现在叶臣生如此的好说话,他自然也是笑脸相迎,应付的恭顺得体的很!
叶臣生满怀心事的离去,他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弄不好是要丢顶戴的!
关仁杰心里同样也没底,反贼是那么好抓的么,能落得这名号的都精得要死,尤其这反贼本身还是一个高手。杨家集发生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因为给杜新坤当后台的人就是他。
清朝是禁止赌博的,从顺治年间开始一直到雍正时期,大清律例中对赌博之人一直是严惩不殆,夹刑、棍刑、拘禁、流放乃至杀头,针对情节轻重不同,量刑也是由轻到重,齐全的很。
可是到了乾隆年间,尤其是乾隆中期以后,全国各地赌风是日益盛行,但这行当终归是黑色的,若上面没个官面上的人物照着,谁也做不下去。
杜新坤攀的高枝就是关仁杰,以他的身份再想往上攀也攀不上去了。再说‘铁打的官场流水的官’,想要做长期买卖,知府、县老爷什么的都不顶用,他们几年一轮回,在一个地方上呆不太长,还是像关仁杰这样的有实权有分量的地头蛇才是最可靠的。
而至于关仁杰来说,随州城内的一些黑色、灰色买卖他只能抽个份,而不可能占据大头,毕竟在城里做那种生意的人背后都是有人的,不是他一个总差官可以压倒的,人家让公差抽个份也不过是按规矩来。他真正的下家都是在府城外的镇子里,如杜新坤这样的,双方是一拍即合。
杜新坤遭了劫之后,立刻就给关仁杰送了信,连夜过去的。老天爷,背着八十多斤的银子,快一丈高的院墙竟然也能轻松越过,那是什么概念?
如此身手他关仁杰自己是万万不成的,他所认识的一些德安府当地高手中有此能力的似乎也找不到。
想要抓这样的一个人,谈何容易?
关仁杰心中因叶臣生刚才的礼遇而升起的高兴劲,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甚至他自己本身也快成了叶臣生刚才离去时的样子了。
在沮丧的同时,关仁杰心中也有一种隐隐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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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达哈苏喷吐沫的时候,杨家集外梁纲也在抓紧时间嘱咐陈广亮。
连上界牌口的那一笔,一共近一千五百两银子,梁纲一股脑的都交给了陈广亮,要他拉回元和药铺藏起来,而自己身上则只带了二百两银票和六十多两金子,外加数十两碎银。
“你回去之后,立刻要你爹在襄阳府城内买下一所房子,对外就说我又出来生事了,你家原本向官府告过我的状,怕遭我报复,所以就搬进府城去住。兴隆集的那些家当全都处理掉,尽早尽快,一切所需到了襄阳城再重新置买。”梁纲说着拍了下手边的包裹,再对有些傻眼的陈广亮说,“一切费用都从这里出,你家的钱就自己留着。”
浑身似乎一震,陈广亮有些茫然的脸色登时回过了神来,两眼晶晶发亮,对陈家而言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是”梁纲重点吩咐道:“有一点要记住,一定要你爹谨慎再谨慎,买房子和置买物件的时候都要量‘力’而行,以你家原有的银两多寡为准线,千万不能铺张。要是让旁人看出了破绽,你们全家都要完蛋。”陈广亮连连点头,这个一说就明白。
“你自己把东西送回去之后,绕道枣阳城,再买上一匹马一辆马车,租也行,从白水河南面错开兴隆集再给我转回来……”
半刻钟后,望着陈广亮驾车离去的背影,梁纲微微一笑。“自己似乎还差一匹马……”对于陈家来说,这是一场严酷的考验,也是新一轮的第一次考验。钱财动人心,一千多两银子足以让他们这样的家庭昏了头,就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了!
过了,那他们今后就算是梁纲的‘自己人’,虽然只是一个初步。对于自己的第一拨班底,他肯定不会亏待的;
而不过,那就……极有可能是阴阳两隔,虽然这对小天磊那两个孩子而言太不公平。
可天下间又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