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夏夜晚闷热,连迎面吹来的风是热的。
江攸宁站在杨景谦面前,久没说话。
她从没想过,杨景谦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坚定不移地说喜欢她。
“今晚的《七里香》是给你唱的。”杨景谦说:“我喜欢你,比你想象得早。”
“你或许从没注意到,大学时教室里每早上6:30只有我和你,你在第一排,我在最后一排;大四毕业那年,在学校播音站给你读情的人不是我,但当年我的情也已经写好,只是没来得及送;大学里我没能再见到你,那儿的我也没勇气跟你说这一切。
“之后你销声匿迹,再后来我听说你已经结婚,我只能笑着祝福你。我不喜欢沈学长,因没把我珍惜的人放在心上,我所认识的江攸宁是温暖柔软,坚定有力,是大智若愚,是沉默但不寡言,是眼里有光的女孩,在所有人眼里,或许是沈学长站在高处,你配不上。但在我眼里,配不上你。”
“你离婚了,我也攒够勇气了。”杨景谦吞了下口水,“这一次再不说,我怕遗憾和错过一辈子。江攸宁,我喜欢你,我想追你。”
把之前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江攸宁只是看着。
从大学开始的么?她真的从来没注意到。
甚至她不记得杨景谦这个人。
“抱歉。”江攸宁还是往后退了半步,她仍旧笑得温和,“我不答应。”
“什么?”杨景谦皱眉问,“是因你还没放下沈学长吗?我可以等。”
“等不到的。”江攸宁想不想便说。
她眼里忽然泛了泪光。
昏黄路灯下,杨景谦身形挺拔,像是不屈的杨树。
单是站在那儿,就能给人温和的力量。
“今年。”江攸宁笑着,声音哽咽,“是我爱上沈岁和的第十一年。”
“你注意到我,可能是因我的排名在你之前,可能是因我在台上作优秀新生代表发言,是所有我耀眼的瞬间。但我爱上沈岁和的那,在我身边也不过是普通人已,因那一,我搭上了我的十一年。说这或许对你残忍,但跟你想说出来一样,我拒绝你时也希望把这说出来。”
“杨同学,你好。不是恭维,是真心地认你这个人品性非常好。果在谁更适合结婚的选项里把你跟沈岁和放在一起,从长、性格、人品、人情世故、职业、家世等放在一起选一个,那你一定比沈岁和合适千倍万倍。但感情不是选择题,不是非即你,更不是在我用十一年排除掉沈岁和这个错误选项后,再选一个更合适的你。”
“你在关注我的时候,我所有的精力在另一个人身上……”
杨景谦忽然打断她,“果你还没放下沈学长,我可以等,等你放下的那,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的。”江攸宁摇摇头,眼泪忽然掉下来,她抬起指腹迅速擦掉,“我是没完放下,因那是我拼命燃烧己的过,但我放下,因我不能陷在过出不来。”
敢于承认,不过是她的爱恨坦诚。
她爱了沈岁和十一年,也悄悄的恨过。
但最后要放下。
“杨同学,你非常优秀。”江攸宁说:“所以这样优秀的你什么要选择成备胎呢?一见钟情的人永远钟爱一见钟情……”
“可我信日久生情。”杨景谦辩驳道:“你没有跟我真实日常处过,怎么知道不喜欢上我呢?我喜欢你,是在每一个清晨,跟你一起在教室里学习的日子确定的。”
“不。”江攸宁笃定地摇头,“我至死信一眼就心动。果有一你能等到我,那说明我在将就。我在因俗世目光想找一个避风港,所以拿你将就。”
“我愿意让你将就,当你的避风港。”
的声音忽地拔高,说得江攸宁愣了下。
“可我不愿意将就。”江攸宁说:“这辈子,我不再感情将就、也不感情迁就,我的世界里不能只有爱情。”
“且,无经过多少次,我永远信一见钟情。”
江攸宁对着笑了下,这笑略有苦涩。
“我知道这个想法真,也幼稚,什么我在遭遇过那样的婚姻之后还有这种想法?但这是我内心最后一点关于感情的倔强了。”
“杨同学,我佩服你的勇敢。”江攸宁上前一步,踮起脚尖轻抱了一下,但也只是瞬间便推开,仅限于同学的礼仪,“所以我也要对得起你这份勇敢。”
她声音温和,跟夏夜的风融在一起,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声在她伴奏。
她不疾不徐,笑得温和又坚定:“你永远等不到一个大步往前走的人头,果有一头了,不过是在将就。但我们努力学习、拼命生活,不是了等的将就,无是谁,不值得。”
杨景谦盯着她看,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说话的声音略有哽咽,“所以你永远不喜欢我,对吗?”
江攸宁点头,“是的,我永远不给你这份无谓的希望。”
早一点勇敢,早一点了断。
果能到过,她也要这样勇敢。
或许在华政的某个拐角,她有勇气拦住沈岁和跟告白,得到同样坚定的拒绝,她不在这条不归路上走这么多年。
她不沉溺于可能喜欢我这样的虚伪戏码中,抽不出身来。
暗恋就是一场欲望陷阱,海市蜃楼。
看你勇气几何,敢不敢击碎。
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月亮也在云层中跟人玩捉迷藏,若隐若现。
江攸宁的睫毛在杨景谦的手心中轻轻刷动,她跟初见时一样乖巧。
十年过,她仍旧抱有赤子之心。
少女怀春,怀得是永恒和希望。
的掌心温热,她的站姿乖巧。
良久之后,弯腰俯身下,吻在了己的手背之上。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闭着眼,在昏黄世界里沉溺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尔后起身,但的手没有松开。
说:“我的代驾到了,这次我先走了。”
“好。”江攸宁抬起己的手,跟的手隔了五厘米,“我闭着眼。”
这是两个体面人的道别。
杨景谦的手在撤离的同时,江攸宁捂住了己的眼睛。
两只温热的手在空气有轻微的触碰,但又瞬间擦身过。
杨景谦转过身说:“等到下次我联系你,我退到朋友的位置。”
“好。”江攸宁说:“谢谢你的喜欢。”
“谢谢你……”杨景谦的声音忽然哽咽,“曾来过。”
江攸宁的嘴角始终扬起,微笑。
杨景谦的车在昏黄路灯下渐行渐远,消失在转角。
江攸宁拿下手,她环顾四周。
好似有一场狂风暴雨呼啸过,最终归于寂静。
原来这是被偏爱的感觉。
是明目张胆被偏爱。
车里一派寂静,灯没有开,略显昏暗。
坐在副驾的裴旭终于忍不住,低咳了声,“要不,我给小羊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不……”沈岁和话说到一半噤了声。
也还是挺想知道。
杨景谦跟江攸宁站在路边,两人有说有笑,距离不远不近。
两人站在那儿,看起来气场合,从视觉效果来说搭,但沈岁和看着扎眼,但又忍不住想看。
就像是不知道大结局的观众,期待最后一幕的出现。
看见杨景谦隔着手背吻了江攸宁的眼睛,看见江攸宁踮起脚尖轻抱了杨景谦,还看见们一起笑,江攸宁朝挥手告别。
这场景,在昏黄路灯下,像一出偶像剧在现实中上演。
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一直忍耐到杨景谦离开。
隔着车窗看向马路对面的江攸宁,她仍旧站得笔直,挺着孕肚也没将她的气质削减半分,反愈发温婉。
她的目光在四周流转,偏偏没在这驻留一秒。
裴旭无奈叹气,“想知道你就过呗,在这跟己较什么劲。”
沈岁和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
裴旭:“……”
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ok,我不说我闭嘴。”
“打个电话吧。”沈岁和倚在车座上,的头偏向外边,只给裴旭露出了完美侧脸,照在昏暗光影中的显得颓,“我想知道。”
“什么?”裴旭没懂。
“杨景谦。”沈岁和顿了下才道:“跟江攸宁告白了。”
“什么?”裴旭瞪大了眼睛,“老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呢?我不知道小羊喜欢你家江攸宁。”
“已经不是我家的了。”沈岁和说:“你打吧,一儿跟你说。”
裴旭:“……”
这个消息的信息量有点大,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我打了……那怎么说啊?”裴旭问。
沈岁和抿唇,用所剩不多的耐心尽量平和地说:“刚刚在街上偶遇了跟江攸宁,问给江攸宁庆功何?江攸宁的心情何?看着江攸宁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想问一下,毕竟她还是你好朋友的前妻。”
说到最后两个字,沈岁和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裴旭轻咳一声,像盯怪物一样盯着沈岁和,“老沈,这不像你啊。”
“嗯?”
“你什么时候学迂婉转了?”裴旭啧了一声,“这词是别人帮你想的吧?”
“我倒是想让你帮我想。”沈岁和嗤了声,“你打吧,我不说话。”
的声音又沉又闷,盯着马路对面一动不动。
裴旭给杨景谦打电话。
一次。
两次。
没有打通。
在打第三次的时候,沈岁和摁住了的手。
裴旭一脸疑惑,“怎么了?”
“不用了。”沈岁和说:“她应该没同意。”
“嗯?”裴旭皱眉,“你怎么知道?”
沈岁和忽然沉默,半晌没说话。
发动车子,摇下车窗,夏的热风从脸侧呼啸,从后车镜里还能看到江攸宁,她正跟路童在路边散步,她的笑容一既往挂在嘴角。
伴着风声跟裴旭说:“猜的。”
实一点把握没有。
杨景谦告白了。
江攸宁有没有答应?
应当是答应了吧。
她笑得那么开心。
也可能没有答应。
最后杨景谦走时,神情落寞。
不知道,只能猜。
但越猜心里越烦。
理智告诉,江攸宁答应杨景谦是好的,对江攸宁好。
毕竟在当初杨景谦出现的时候,已经找裴旭把这个人调查了一般,从背景家世到人品性格,几乎跟江攸宁绝配。
和家里有个偏执到近乎疯了的妈的不一样。
江攸宁应该离远一点,越远越安。
但从心底里不想。
第一次觉得乱了,心乱麻,脑子里许多条线交错着,也不知道己在想什么。
开车在马路上疾驰,裴旭坐在的副驾上,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车子开出远,转过云逸路的拐角,银灰色的卡宴再一次汇入车流之中。
裴旭忽然问:“老沈,你是不是一直放不下你家江攸宁。”
沈岁和的手紧握方向盘,“已经不是我家的了。”
“曾经是……”裴旭还想说什么,沈岁和却忽然像疯了一样转动方向盘,在无尽车流里大秀车技,最终几乎是漂移一般地停在了路边,高喊道:“不是我的了!”
裴旭呆滞了两秒,偏过头看向沈岁和。
沈岁和的脸有红,眼睛也泛着红。
红。
比今边的晚霞还要红。
明明没喝酒,但比喝多了还要疯。
的手握成拳,忽然敲在了方向盘上,“已经不是我的了!”
印象中沈岁和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向来是冷静持的,那儿读研的时候就有人说冷漠疏离。
后来两人创业,把合律师务所发展扩大,在每一次上法庭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说,沈岁和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从来不把己的感情显露出来,众人便以没有感情。
裴旭轻咳了声,声音尽量变得温和,不刺激,“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沈岁和往车窗处靠,忽然,脑袋探出车窗,朝着外边大声喊,“我家没了!彻底没了!”
“我不配有家这玩意儿!”
“我草泥马的世界!”
“我做错了什么啊!”
“我凭什么不配啊!”
像是疯了。
一句比一句声音大,一句的声音比一句嘶哑。
对着夏夜的风,对夏夜路边的流浪狗说,对夏夜树上的蝉说。
风掠过的脸颊,往别处。
流浪狗从的视野里消失。
蝉鸣声也在隐匿的月亮里停止。
最可怕的是什么做错,但命运的齿轮转错了。
裴旭喊,“老沈,你疯了!”
沈岁和忽然笑了,“我就是疯了。”
往后一仰,几乎是瘫倒在座椅上。
“你说,我应该祝福她吗?”沈岁和说。
裴旭听得一头雾水,只能试探着问:“你说江攸宁和小羊?”
“我应该祝福她。”沈岁和笑着,“祝她在没我的日子里继续耀眼。”
裴旭:“嗯?”
“我。”裴旭学着的样子往后仰,“你不想就不用祝福,没有人逼着你祝福。人家又不是没有你的祝福过不下。”
“你要是爱江攸宁,就让人家知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突然离婚,但江攸宁喜欢你,要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错误,你就低头服软,把人给追来,毕竟还怀着孩子,你这个当爹的一点儿心不尽,江攸宁辛苦,孩子以后也不看见你亲的。”裴旭劝道:“果真是原则性错误,那就算了吧,各美丽吧。”
“爱?”沈岁和笑:“我爱吗?”
的笑里,藏着裴旭看不懂的苦涩。
的话裴旭也听不懂。
“她那样的教育方式,我怎么可能是个正常人?”沈岁和笑着说:“要么是和她一样,做个占有欲强的偏执疯子,连骨灰的一寸不让人动,要么就是什么不做,离所有人远点。”
沈岁和的声音透露着平静的绝望。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从的眼角滑下来,落在黑色的座椅上,转瞬消失。
跟裴旭说:“我就是应该离所有人远点。”
“当初我不应该因看着美好就靠近。”
“美好在我这里,也只能化成灰烬。”
“最后,我什么没了。”
裴旭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沈岁和笑,“我说,我想远方。”
最遥远的地方。
在最荒无人烟的角落,安静、孤独、寂寥的死。
裴旭问:“远方干嘛?”
气氛太过沉重,裴旭忽然笑着打趣,“远方可没有江攸宁跟你女儿。”
沈岁和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看向前方,是车流梭,是灯火通明。
这里,还有一点点美好跟温暖。
裴旭尽量笑着问,“还远方吗?”
沈岁和忽然认真地看向,“帮我约个心理医生吧。”
裴旭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帮谁?”
“我。”沈岁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