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厄运小姐吃惊的是月蟒号居然还漂着。
那么大的加农炮,应该能直接穿透船体,一路打穿最下层,让海水涌进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准确地说是听不清。
她的耳畔只有高声调的嘶鸣、令人发疯的尖叫和被闷住的支吾。
她渐渐意识到身后有模糊、遥远的声音,厄运小姐回头看去:
李维冷着脸不说话,正从围栏向下看,然后她才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你太莽撞了,莎拉。”他说。
“雷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你知道我敢这么做的原因。”厄运小姐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呢?”李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那我就会是另一个打算了。”
她说完后回过头来,看向甲板上的状况。
眼前是彻底的屠杀,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景象。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船没沉了。
加农炮里装的是霰弹。
这一炮是专门为血肉之躯准备的,船体本身基本没事,但它杀生的效力显露无疑。
刚才如果不是李维,恐怕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浑身是洞的筛子了,不过其他船长就没那么走运了。
男男女女,全都不省人事地躺在甲板上的血泊中。
距离炮口最近的那些人最难辨认。
刚刚还是活生生在喘气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七零八落的肉块。
胳膊腿散落在血淋淋的肉堆中,根本判断不出归属。
但还有活着的。
在人群中比较靠后的那些船长正在痛苦地挣扎,身上处处裂口,血淌个不停,嘴里哀嚎着胡母的名字。
厄运小姐现在仍然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忽然,她脸色巨变,焦急的问道:“雷文呢?雷文在哪里?”
李维救了自己,但是她却没有看到雷文的身影。
他肯定活下来了,他可是雷文。
他总是有办法活下来的,对吧?
“放心吧,我刚刚把他踹进海里去了,”李维白了她一眼,随后又朝着围栏下看去。
他笑了笑,说道:“喏,他现在正在往甲板上面爬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甲板下方探出了一个头。
雷文大口喘着粗气,看到厄运小姐平安无事之后,扒着围栏的手猛地一松,李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上来。
“李维老弟,下次踹我的时候记得轻一点。”雷文瘫坐在甲板上,一脸的苦笑。
李维面色复杂的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下次了,以后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听到这句话,厄运小姐和雷文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没有下次了。
李维已经就救了他俩足足四次了,他总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在面前,简直比胡子女士还要灵验。
而过了今晚,他们的“胡子女士”就要离开这里了。
李维抿了抿嘴,将目光移向了别的地方。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靠在船舷上四肢瘫软的人影,身上有血迹,不过看着没受什么重伤。
皮提尔·哈克。
李维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因为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自以为是的伪绅士早就知道老吹的陷阱。
或许他也是合谋者,和老吹串通好了将月蟒号无主的消息散布出去,挂出一个金光闪闪的诱饵。
让那些鬼迷心穷的船长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抢先登船,最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到时候,老吹和哈克就会成为比尔吉沃特仅存的势力,接管这座城市。
皮尔提·哈克也感觉到了李维刺骨的注视,他十分惊恐的拖着身子朝后退去。
“您肯定是误会了,这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
李维耸了耸肩,朝着他走了过去:“或许吧,不过我不想再去费脑子了。”
“不,不要!”哈克惊恐的尖叫起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比尔吉沃特一半的控制权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响和一颗子弹。
哈克的眉心炸开了一朵血花,双眼圆睁,无力地倒在了甲板上。
厄运小姐将手中的火枪垂了下去,冷哼一声,“我开的条件比你的还要高,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接受你的?”
李维看到甲板舱门翻了开来。
潜伏在其中的老吹的船员终于一窝蜂的钻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长匕首或火枪,准备为他们船长的计划收尾。
然而这些人在李维眼中只不过是一群小虾米。
他化为一道残影,朝着那些船员冲了过去。
老吹站在加农炮后面很远的地方,捂着自己血淋淋的右手,眼中满是恨意。
然后厄运小姐和雷文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哟呵,情况有点不妙……”她说着,老吹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人生的大起大落让他直欲发疯。
“你杀了他们!”他嘶吼着喊道。
厄运小姐朝他的双腿膝盖各开一枪。“这两枪是为了今晚被你杀害的船长们。”
老吹尖叫着,在甲板上打滚。
他一边啜泣,一边绝望地冲她挥舞着砍刀。
她轻快地把砍刀打飞,然后将一支枪口抵住他的下巴。
“有遗言吗?”她问,“这次可真的是你的葬礼了。”
甲板又发生了偏移,死寂笼罩着大船。
即使是受伤的人似乎也都感觉到了奇怪黑影的重量在自己身上合拢,深沉的轰隆声从水下升起。
厄运小姐感受到船身的木料发出恐惧的颤抖。
“怎么回事?”她质问道,顶在老吹喉头的枪口更用力了。“你还有什么阴谋?”
“这不是我干的。”老吹用哭腔说。
虽然他的痛苦溢于言表,但却还是带着赴死之人的绝望和疯狂发出大笑。“我的海债该还了。就拿你们还……”
李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他看到东南方向飘来的浓雾,阴冷、潮湿、带着无底海沟的气息。
他跑到侧舷,透过海雾在水面搜寻。
周围的海水在翻滚,黑暗依然保管着海底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
二百码开外,一个巍然不动的身影从海面上飘了过来。
他全身被漆黑的铠甲包裹,幽绿色火光的眼神背后,藏着炽烈燃烧的冥界之火。
一股黑暗的邪气围绕在它身边,让它的轮廓时隐时现,在它身后留下一道油膜般的液层。
“莫德凯撒...”他一字一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