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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不行,《秋风颂》停在了乙巳年的中秋,但是温月安的回忆录没有。

钟关白再次抬起手,他要把这首《秋风颂》未曾写出来的光阴,重新弹给所有人听。

这个世上被尘封的过往有那么多,不管用什么方式,总得有人掀开一角,直面繁华下干涸的血迹。

丙午年,夏。

贺玉阁想尽办法弄直了自己原本微卷的头发,剪到齐耳。她说,她要跟资本主义发型一刀两断,跟其他红卫兵一起去造反。

那段时间顾嘉珮叫她学习,她就说:“高考都没了,还学什么学?革命第一。”

顾嘉珮脸色不好看,细眉拧在一处,原本弯月似的眼睛里满是忧色:“革命……玉阁,你知不知道到底是去干什么?”

贺玉阁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她只好说:“就是闹革命呗。女中的同学都参加了,跟着大家一起,总不会错吧。”

顾嘉珮要是不允,她就说:“妈,你不能脱离群众,不能反革命。”

贺玉阁喜欢这句话。

她其实不完全懂这句话,但她知道这句话好用,百战百胜。

她到了学校才知道其他人在干什么。

女中的几个校领导被捆在升旗台上,几个穿着学生装戴着红袖章的女高中生挥舞着铜头皮带。

几个校领导已经满脸的血印子,尤其是校长,被打得几乎昏死过去。

“喂,别装死。”一个梳两把刷辫子的女生抓起校长的头发,把脑袋往旗杆上磕,“快说,为什么你以前说遇到火灾大家不要管教室里的任何东西,赶快逃离?”

校长已经被问了太多遍这个问题,她嘴角满是血沫,意识都不清醒了,嘴上还机械地回答着:“我错了,我错了,应该先抢救教室里挂的主席像,不能逃离,不能逃离……我没有反革命……”

“两把刷”抬手又是一鞭,正好打在校长眼睛上:“还敢为自己辩解,就算不是现行反革命,也是历史反革命!”

她打了一会儿,打累了,便叫一个梳麻花辫的女生替班。

“欸,玉阁,你来了。”另一个在打人的女生转过来,是贺玉阁的同班同学,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把皮带递给贺玉阁,“你上。”

贺玉阁接过了皮带,心里却有些害怕,她怕眼前那些破碎的皮肉。这些被捆着跪在地上的人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如果不是听到其他人的骂声,她光看着那一张张肿胀流血的脸,几乎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

“贺玉阁,你还愣着干什么?”女生催促道。

其他人也转过头来看贺玉阁。

“贺玉阁,你不会和这些反革命头子是一派的吧?”

“才不是!”贺玉阁挽起袖子,扬起了皮带。

那一鞭下去,她面前那个女老师的头皮就被刮掉了一块,痛得倒在地上哀嚎。

其他人拍手叫好,说对待革命的敌人,就要这样。

“姓李的又装死了!”“麻花辫”喊道。

几个人冲上去,再次把校长的头往旗杆上磕,但是这次,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升旗台下的几个女生说,她们去提水,把人泼醒。

等水来了,“麻花辫”拿起桶,一股脑浇在校长头上。

红色的水流从校长身上流下来,汩汩淌了一地。皮开肉绽的肿胀的躯体仍旧歪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真死了吧?”一个女生犹疑道。

“两把刷”拿过皮带,又抽了几下,校长的躯体仍没有动静。

“真死了?”

“现在怎么办?”

旁边跪着的一个老师有气无力地说:“送医院,送医院……”

“两把刷”一皮带砸在那老师的头上:“谁让你说话了?”她连续抽了好多下,才罢手,对其他几个学生骨干道,“先把姓李的抬去医院吧。你们继续批斗,我跟他们一起去。”

到了快傍晚,这些学生才回来,空着手,没把校长一起带回来。

“麻花辫”问:“怎么样?真死了?”

“两把刷”说:“死了。家属领回去了。”

贺玉阁手一松,铜头皮带掉在地上:“……死了?”

“两把刷”看向贺玉阁,哼了一声:“怕了?”

贺玉阁赶忙捡起皮带:“……没有。”

“两把刷”说:“我们革命小将,谁也不用怕。我告诉你们,家属老老实实把人领回去,连屁都没敢放一个。”

有个女生迟疑道:“家属……不问吗?”

“两把刷”自豪道:“医生开了死亡证明。我们跟医生说了,死因那一行,他得写:不明,要是他不写,就是妨碍我们进行革命,他要是敢反革命,我们下一个批斗的就是他。”

“可是,都打成那样了,眼睛都给打瞎了,家属看不出来吗?”

另一个同去的学生不耐烦道:“别问了!婆婆妈妈的,还怎么革命?”

“两把刷”说:“就是。再说了,要是家属敢反革命,我们一样批斗!”她扬起拳头,喊,“革命就是要文斗也要武斗,革命就是会流血!”

她的声音激动人心,其他人跟着举起拳头,喊:“革命就是要文斗也要武斗,革命就是会流血!”

贺玉阁也跟着举起她酸痛的手臂,高喊起口号来。

升旗台下,这群年轻有力的鲜活生命被夕阳照得熠熠生辉。

那一刻,在金色的阳光下,在嘹亮的口号声中,原本有些不适应的贺玉阁突然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们做的一切都正确无比,他们把控着历史的方向,他们消灭敌人,世界终归是他们的,他们就是希望本身。

天都快黑了,贺玉阁才回到家。

顾嘉珮做好了饭,正往外端:“玉阁回来了。就差慎平了,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贺玉阁累坏了,恨不得赶快找个地方躺下来。

还没找到,家里的门就被捶得“啪啪”作响。

顾嘉珮手里有盘子,便喊:“玉阁,去开门。”

贺玉阁抱怨:“我爸自己怎么不带钥匙啊。”

贺玉楼嘲笑道:“爸敲门会像擂鼓似的吗?”

贺玉阁瞪他一眼:“准是你的同学,你去开。”

贺玉楼:“不去。”

贺玉阁:“那我也不去。”

门外响起一个年轻男声:“有人在家吗?”

贺玉阁冲贺玉楼得意地使眼色:“我们女中可没男的,你去开。”

门外的人继续喊:“是贺慎平家吧?有家属在吗?”

贺玉楼一听,想是正经事,便跑过去开门。贺玉阁也跟了过去。

门一开,外头站着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和贺玉阁穿一样的学生装,戴一样的红袖章。

两个男生先打量了一下贺家的客厅,一个便说:“果然是走资派,迟早得抄了他的家。”

贺玉阁说:“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男生打量她的装扮一眼:“我看你也是一颗红心,就是家庭成分不好,你划清界限没有?”

贺玉阁哪里容得别人这样说她:“你说谁成分不好了?”

贺玉楼把贺玉阁挡在身后,面无表情道:“请问有什么事?”

男生先看着贺玉阁,说:“贺慎平是老右派,早就下放过了,现在还妄想镇压学生革命,他这种学院领导,就是文艺黑线专政,第一个批斗的就是他。你也是革命小将,应该清楚。”他说完,又打量了一下贺玉楼,“我们是来通知贺慎平家属的,他在医院,你们去接人吧。”

顾嘉珮在厨房远远听见声音,冲了出来:“医院?怎么会在医院?慎平他怎么了?”

门外的男生不答,就报了个医院地址:“你们去接吧。不过我警告你们,薪薪之火,可以燎原,革命的火种才刚刚燃起,你们要是企图熄灭革命的火种,那就是反革命,就是历史的罪人。”

两个男生说完就走了。

顾嘉珮连围裙都没解就往外面走:“我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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