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煜笑着,那笑意却只是浅浅地浮在表面,根本就不达眼底。
他整个上半身渐渐的浮在桌面,似乎是没有力气再支撑着自己挺直脊背。
“慕诗年……”
慕诗年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她瞪大了眼睛:“你、你……”
她终于有一种预感,就好像裴东煜这次过来,就只是特地来找她解释一下那场车祸而已。
然后,他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来人,快来人啊!”慕诗年失声大叫起来。
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但是她的叫声还是很快就将佣人引来,随后,她的三哥也赶了过来。
“诗年,这是怎么回事?”
慕诗年有些惊慌失措地撤开了一步,指着趴在桌面上的裴东煜:“他……他是……”
他是谁呢?
就在即将要说出口的时候,慕诗年顿了一下。
他们都默契地对家人保守着裴东煜的事情,只有她爷爷知道,她要怎么向三哥解释?
慕廷纶果然狐疑地眯起眼睛,但是裴东煜很明显是一个非常不对劲的状态,他也没多问,只是上前一步,将慕诗年推到了自己的身后,走到裴东煜的面前。
裴东煜的呼吸已经非常浅薄,眼睛倒是张着,但瞳孔似乎已经有些发散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脆弱。
慕廷纶皱着眉,谨慎地将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尖,然后淡淡地说:“叫医生过来。”
家庭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与此同时,慕诗年按照她三哥吩咐的叫了救护车,又给秦之琛打了个电话。
医生检查之后,表情很是震惊:“三少爷,小姐,他服用了特殊的药物,剂量太多,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消息在慕诗年的耳边炸响,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却已经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秦之琛匆匆赶过来得知了一切之后,也不免有些心惊。
他知道慕老爷子的手段了不得,但也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数月,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慕家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被听到,一时之间有些人心惶惶。
后来还是慕老爷子出面,将这件事草草的解释了一番,这才算是过去了。
……
这件事儿表面上是过去了,但是却始终都没有在慕诗年的心里过去。
她始终在不断地琢磨着裴东煜临死前对她说得那几句话,却始终都琢磨不透。
孟梓怡死了,裴东煜身边的亲信也几乎死的死、伤的伤,大多下落不明,这件事情,似乎到此为止就画上了句话,无从考证。
她开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接连一个星期,眼睛下边出现了非常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恍惚。
倒也不是可怜裴东煜……就算她的车祸不是他策划的,但秦之琛这么多年来的确曾经多次遭到过他的刁难,就连她是“司念”的时候,将秦之琛救回家的那次,也是出自裴东煜的手笔。
他的确差点置秦之琛于死地,这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他就那样突然的死在了她的面前的那幅画面,令慕诗年久久不能忘怀。
只是不得不感慨一句世事无常。
秦之琛将一叠照片放在了她的面前:“这是我们小时候一起拍的,我一直都还存着。”
慕诗年伸出手拿起来,指尖轻轻地抚上去。
那是一张她、秦之琛还有少年时期裴东煜的合影。
她的鼻尖有些发酸。
“其实我也没想到……”秦之琛斟酌着字句:“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照片上,他们两个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只不过是从小时候长大了而已。
但是现在细细看来,裴东煜的转变却是极大的。
除了容貌几乎未变以外,他的眼神和气质都变了许多,变得更加阴狠,更加虚伪,甚至于这个人连笑起来的时候,都让人觉得胆颤。
“其实我父母当年也没做什么,那是一场意外。”秦之琛轻声说道:“但他们一直觉得愧对裴东煜,火灾之后,我母亲还经常去佛堂帮他超度。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我也……”
他今天显得格外不干脆。
事情发展到今天,他的心情也没多痛快。
他确实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童年时期,那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最纯真的时候了,那时的玩伴,也令人记忆深刻。
尤其是裴东煜这样的存在,他几乎是伴随了秦之琛前半生的阴影所在,如今他死了,他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爽快,只感到五味杂陈。
可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在他的人生当中,慕诗年是那个主心骨,除了家人以外,其他人的去留他都不该过分在意。
即便想得再多,过去就是过去了,谁也无法回到过去,更别说是这样的回忆,想来,也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回去吧?
慕诗年苦笑了一声,她苍白地说了句:“这就是命吧。”
这就是命吗?
这、就是命吧。
“放心。”秦之琛伸出双臂环住了她纤瘦的腰肢,他这段时间终于又养回来不少,不再瘦得那么吓人了,他把下颌放进慕诗年的肩窝,声音缓缓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
也许是发生了太多惊人的变动,以至于他们常常会产生一种,人生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的错觉。
可是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不过也才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最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深冬已过,正是初春时节,窗外的冰雪已然消融,万物复苏。
她爷爷在这间庄园里种下了不少迎春花,这会儿正是开花的时候。
枝叶还没来得及长出,光秃秃的枝桠上,一枝枝小巧的金色花朵绽放开来。
慕诗年垂眸,伸出自己的双手扣住了他宽厚的手掌,她侧过头去,脸颊与秦之琛的相贴。
满园的迎春花映入眼帘,春天终于来临。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大结局了?”
秦之琛微微一笑:“怎么会?”
他们的人生篇章,永不落幕。
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的时节,屋外春寒料峭,冷风瑟瑟,屋内暖意十足,气氛正好。那两双原本相扣的手,逐渐换了姿势,转而双手紧握,十指相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