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自炀帝在殿前杀了柴绍后,洛阳局势便更诡谲了。休朝几日无人不战战兢兢,生怕那帝王将刀刃对准他们。

那位以女子之身祸乱朝堂的九公主更是成为天下禁忌。

徐子陵与寇仲对视一眼,心中微沉。

前日二人假意顺从岳山,亦是从中得到了不少消息。

炀帝昏庸暴虐,不问朝政,在文帝时受尽打压的慈航静斋与魔门趁此机会早已渗透了朝堂。

如今朝中半数人都与江湖有勾结。

岳山此次前来便是为了一份名单――一份记录了与魔门暗中来往的大臣的名单。

炀帝前日杀了柴绍,不少人已想到了是在杀鸡儆猴。

李阀最近的动作,实在太大了些。

寇仲微微眯了眯眼:“岳山这老匹夫,真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他说着又仰头喝了碗酒。

“小心隔墙有耳。”

徐子陵余光扫了四周一眼,淡淡道。

寇仲闻言嗤笑:“这老匹夫只关心我们能不能拿到名单,至于我们说了什么,他倒是没那闲心。”

岳山临走前给二人身体里注了道魔气,长生诀乃正宗道家功法与魔门相生相克。魔气多存一日,对经脉伤害就越大。

徐子陵轻叹了口气:“如今怎么办?”

两人正说着便见前面忽然闹了起来,一堆人围着场面倒是很大。

“老伯。”

寇仲招了招手,卖酒的老头放下手中活计连忙过来。

“两位少侠有何吩咐?”

徐子陵从袖口掏出几粒碎银递给老人,温和道:“老伯客气了,吩咐倒是没有,只是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官兵压着百余人挤作一团,好不热闹。

老头咳嗽着摇了摇头:“还不是那花匠不小心将花盆给碎了。”

“那官兵又是怎么回事?”

寇仲问。

老头向后看了眼,小心道:“这些桃花是圣上命人从各地搜罗而来,珍贵无比,只一株便是价值连城。”

这话倒是惹得寇仲好奇不已:“再珍贵也不过是桃花而已,难道还能比人命值钱?”

老头笑了笑:“少侠有所不知,这些桃花皆是圣上为九公主所寻,有些自东海仙岛而来,有些却是那黄沙吃人的西域多年才培育的一株,自是珍奇难言。”

前面围着的人群已经散开了。

徐子陵喝茶的手微顿,突然问:“老伯,这些花匠都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桃花是要献给九公主的,栽花花匠自然是要进宫的,这不正是一个机会?

老头仔细想了想道:“好像都是洛阳本地的花匠,拉走时给了家里一大笔银子。”

他说到这儿有些歉意:“老了记性不好了只记得这些,二位若是好奇,不妨再问问别人。”

寇仲点头笑了笑:“多谢老伯了。”

花匠与官兵都已走了,这洛阳长街上又安静了下来。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主意。

隋宫:

惊鹊台自十年前末秋一役便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如今那玉石台前荒草郁郁,看着好不凄凉。

吴裙趴在玉撵上路过时忽然道:“停。”

她声音轻轻地却无人敢忽视,连忙将玉撵停了下来。

九公主支着手看了会儿,忽然坐起身来。

惊鹊台旧址本就偏僻,多年来圣上刻意忽视,如今草已丈高了。

吴裙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跟上来,便一个人提着裙子入了荒园。

前几日下了雨,如今天还阴着,那荒园里湿土泥泞。

吴裙绣鞋被污泥粘着便索性脱了鞋子,光着脚往前走,园中土地湿软踩着倒也舒服。

草丛中遗了不少焦木,还有惊鹊台上的旧物,零散地堆在一旁。

这是圣上最厌恶的地方,自然无人敢拾取遗珠。

吴裙一路倒是见了不少熟悉的东西。

再往前荒草穷尽,便只剩了焦土。

青缎美人也停了下来。

她微微蹲下身去,拨开草丛找了一番,终于在前面找到了早已被摔坏的琉璃珠算。

她十六岁那年曾坐在高台上把玩珠算,无趣时便扔了下来。未曾想到在这里还能找到。

吴裙眉目柔和了些许,眸光温柔地看向手中残物。

“你何必又回来找它。”

耳边忽听得一道淡淡地声音,吴裙轻轻抬眼,便见那穿着朱红官袍的男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宇文化及看着她眉目孱弱风流,却与当年柔弱天真姿态一模一样,心中微微软了软。

吴裙轻轻笑了笑:“我知道我若是想要这琉璃珠算,面前马上便会有一百个一样的,甚至更好。”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可我只想要原来的。”

那声音又轻又软,却无端带了几分惆怅。

宇文化及眸光微暗,忽然伸出手来:“给我。”

“你能修好它?”

云鬓花靥的美人轻轻抬起头来,笑看着他。

男人指尖痒痒的,不由想要摸摸那月牙儿似的眼睛,可最终却只是道:“我可以试试。”

吴裙将珠算递给他便在一旁看着。

珠算摔下去时只少了几颗琉璃珠子,宇文化及指尖微动,便将断了的两块溶在了一起。

分明只是个玩物,可他却比公事还要认真。

伸手从官袍腰带上取了两颗宝石镶嵌了上去,倒比原来还要好看。

吴裙欣喜地接过来拿在指尖把玩。

“真漂亮。”

她柔声道。

那穿着青色缎子的美人分明已是天姿国色,可笑起来却仍旧像个孩子似的,天真欢喜。

宇文化及目光柔和:“你喜欢便好。”

吴裙面上染了丝薄红,回眸看着他。

她并未问他为何知道她会来这儿,从幼时到如今,这世上最知她心意的人一直是他。

夕阳已至,照的惊鹊荒台衰草凄凄。

那些往日的繁华都付与了一场烧尽洛阳的大火。

吴裙看着那人笼在斜阳下孤寞温柔的眉眼,忽然道:“我要走了。”

她声音轻轻地,顿了顿又道:“听说花园里新移种了些桃花,我要去看看。”

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微微笑了笑:“去吧。”

他垂下的眸中暗色沉沉,慢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踏着荒草离开。

吴裙看着那人背影轻轻敛下眉眼来。

女官们等了很久,九公主终于回来了。

她回来时手中还拿着一个颇为精致的小珠算,可所有人都当没看见一般谨慎的低着头。

玉撵已经开始走了。

吴裙趴在榻上看着夕阳落在台前残照些许,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新桃花移种在前面花园中,吴裙今日出来便也是想看看,可到这会儿却已没了兴致。

“公主?”

蒹葭低声问。

九公主把玩着小珠算的手顿了顿,淡淡道:“去二哥那儿。”

蒹葭应了声,玉撵便又转了个弯。

琉璃玉瓦上染了淡淡晕黄,看着煞是好看。

从太熹宫往勤政殿的路还如当年一样。

吴裙趴在珠算上微微闭着眼,待到时雪肤之上已印了几道淡淡的粉印儿,更显得天真柔软。

玉撵停在殿外,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待到那尊贵无比的九公主醒了才替她解下披风。

左士拿着拂尘立在殿外,这天子起居之处,只有九公主一人是不用通传的。

“二哥呢?”

吴裙走在台阶上忽然问。

她到了炀帝必会亲自出来的。

左士低头小心道:“李无年吊死在了狱中,陛下去看了看。”

一个死人并不足以让炀帝震怒,只因那老匹夫死前曾咒骂九公主。

他不光是骂了九公主,他还骂了先帝与陛下,诅咒大隋不出百日必亡。

可他死却是因为九公主。

“将这老匹夫挂于城门前曝晒三日,悬尸示众。”

炀帝冷笑着遮住眼底的暴虐。

李无年向来胆小,如今敢放肆辱骂皇室又悬梁自尽多半是有人唆使,杨广知道他们在激怒他。

癫狂的帝王狠狠闭着眼,忽然笑道:“朕记得李无年是李渊堂兄。”

他声音淡淡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狱卒颤声道:“陛下。”

杨广轻轻笑了笑:“那就诛九族。”

他们既然想要一个造反的理由,那他就给他。

血腥死狱中,狱卒不由打了个寒颤。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因着九公主喜桃花,这隋宫中如今便也一片轻粉。

连勤政殿上炀帝也命人在瓦下种上几棵。

吴裙趴在桌上半阖着眸子看着案前烛火,纤长的睫羽映了火光摇曳更显得温婉动人。

“公主?”

左士在殿外轻声道。

“何事?”

那声音很温柔,像是这隋宫的斜阳日暮,带着些矜贵惆怅。

寇仲与徐子陵微微低着头,却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可进勤政殿的机会便在眼前,由不得二人多想。

岳山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引开炀帝,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有一刻钟。

听得里面人回复,左士小心道:“花匠来了。”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依旧在桌上趴着:“让他们进来吧。”

那人只回了一句便不说了。

左士回头看着身后二人道:“该说的咱家都说了,千万记住一点:不要抬头直视九公主。”

“否则小心你们项上人头。”

他语气郑重,寇仲与徐子陵互看了眼,低头应是。

天已暗了下去,勤政殿内却只余一盏烛火隔着屏风摇曳着。

吴裙指尖轻点着火苗,忽然问:

“你们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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