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当天。
宴会开始前,季盛夏还和魏冉打了电话,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魏冉才告诉季盛夏,她去所谓整形的黑诊所不过是去做修复手术——拿掉假体和填充之类,然后尽量还原本来的长相。
在魏冉看来,往外拿东西和往里填东西相比,自然是前者难度低一点,所以果断地选择了“黑诊所”的保密性。
季盛夏从给魏冉打电话之前眼皮就一直跳,听魏冉这么说还是不放心,甚至提出来干脆她去那边在手术室外面陪魏冉,等结束了她也来得及再回杀青宴,但却被魏冉拒绝了“放心吧,小手术,哪有杀青宴两个女主角都不出现的”。
魏冉还说等手术后养两天,再找她和颜凉时一起去1202吃饭。
《卧星》的投资等级和制作班底摆在那里,杀青宴的流程也成了季盛夏拍戏到现在见到的最复杂的一个,难怪魏冉说“说不定我还赶得上戴着帽子口罩眼镜过去来个剧组私下合照呢”。
先是剧组内部的简单聚餐,然后是和邀请来的其他媒体或者业内人士的聚会,最后还有一个针对《卧星》这部剧和剧集演员的小型问答会。
季盛夏尽力忽略杀青宴前的不安感,想到自己在问答会上准备回应的事情,还是深呼吸一口。
a哥站在她旁边,端着杯子,神情有些复杂地低声道:“准备好了。”
季盛夏点头。
a哥已经发现,季盛夏已经越来越能独立处理她自己相关的事情,甚至这次,夏青和盛如延之间的事情,夏青也交给了季盛夏代为回应。
a哥觉得,他可能很快就可以和夏青提自己的事情了。
《卧星》的几位主演站在了台上,像是发布会一样的阵仗,经纪人们则都在一侧。
站在中间的是方形意季盛夏和盛念,魏冉不在,大家几乎是默认让季盛夏站在了男一方形意和男二盛念中间,而本来被安排站在方形意身边的齐雅则是自己走到了盛念的那一侧。
开始的提问都是剧组和记者商量好的问题,比如提问剧集的主要看点或者主演在拍摄期间的趣事,大家都是体面人,台上的四人倒是都维持着和睦。
但到了个人提问的环节。
在记者小声交谈似乎在确定问题和提问顺序的时候,一道男声突兀地出现:
“不知道季盛夏小姐为什么迟迟不回应视频的事情?是也觉得可耻吗?”
这人的声音刚落,台上台下都安静了两秒,盛念皱眉看向那名提问的年轻记者,但男人戴着口罩还压低帽子并还不清楚长相。
在场的人都知道,昨天季盛夏还回复了一条评论说今天会回应视频的是,其他记者刚才讨论和纠结的,也是在纠结自己要不要第一个直接问季盛夏这件事还是等季盛夏开口,但没想到——
戴帽子的这名记者问得算是不够友善,甚至有些刁钻。
如果季盛夏今天的回应是承认视频里被偷拍的人是自己,他的问话甚至有点暗示“可耻”的意思,反而,如果季盛夏今天说视频里被偷拍的不是她,也有可能被扣上“支持受害者有罪论”“女性自我阉割”的帽子,还有可能更让大家觉得她的否认不过是形式。
台上的季盛夏在听到这个提问的时候就愣了一下,但随即看向提问的人,眼睛眨也不眨,一副也被这个问题惊住了的样子。
而在台侧的a哥观察到她的表情,也跟着看向了那人。季盛夏今天准备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问题愣住,只能说……是提问的人。
a哥眯眼打量着那人的装扮和身形,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按理说他见过的娱乐记者或者经纪人甚至狗仔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印象,而今天这个场合,其他公司也不会派旗下的新人来,除非……a哥眼神一闪。
除非,是“回来”的“老人”。
戴帽子的那人似乎很高兴看到这全场安静而季盛夏没法回话的样子,他又开口,“怎么了季盛夏小姐?这个问题是不小心戳中了你的想法吗?”
盛念皱着眉,但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做什么,只能眼神示意台侧周哲隽和唐灿的方向。
还没等工作人员和主持人出来打圆场,台上的季盛夏却在戴帽子的记者再次出声时缓缓笑了,“是。”
没等其他人惊讶。
季盛夏直接承认:“被偷拍的是我。”
台上,方形意微微挑眉,盛念抿唇,齐雅则是微微张口看向季盛夏,而台下,除了a哥神情严肃,其他人显然都有多少惊讶,甚至之前故意提问的那个戴帽子的记者。
但季盛夏又承认了一点,让台下的人更加惊讶随机快速地按下相机并检查录音笔——
“你也说对了,我之前好像是有那么点觉得‘可耻’的想法。”
好几个人的心里都想的是:
季盛夏这么说话,今天是不是就要退圈了?
a哥在台侧抱着手臂拧眉看向季盛夏,但慢慢地,又松弛下来,吐了口气。
季盛夏还在继续着:
“就如很多人所说,当我发现自己被偷拍的时候,尤其是被偷拍裙底这种视频,我真的也有过‘可耻’这种念头,比如‘怎么拍的就是我’‘也许是我的原因’,这样的想法。”
“但是——”季盛夏微笑着看向台下的记者,最后突然把眼神锁定到之前提问到的那名记者身上,淡声道:“但是我其实是记得这一段偷拍的事情的。”
“就是《搁浅都市》播出后我参加的第一场红毯,作为下一名候场艺人在红毯一侧的时候,被拍摄者突然靠近并且这个人在保安控制住他之前扑倒了地上,目标,就是一名女艺人,我,的裙底。”
“有人说,怎么拍不到别人,怎么就靠近你,是不是你故意,是不是你炒作。”
“因为我把突然靠近的这名拍摄者认成了和他身形相近的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当时因为工作疏忽并不在场的前经纪人宋鹰。”
季盛夏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也有记者是目睹了时间的全过程的,但很可惜,我没有看到有人发声,也许是已经不从事记者这个行业也不怎么上网了?”
台下,有几个人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甚至微微低头。
但季盛夏又一次看向之前提问的那人,戴帽子的记者帽檐压得更低,甚至身体的转向角度看起来像是要离开现场。
却因为季盛夏的话不得不被留住:
“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的前经纪人现在却成为了问我会不会感到‘可耻’的一员。”
“我不感到可耻,我感到愤怒,我作为受害者为拍摄者传播者旁观者不感到可耻而感到愤怒。”
“你说呢,宋鹰?”
现场哗然,所有人几乎是一下看向了之前提问的记者,甚至又靠的近的一个男记者一下从他身后拿下了宋鹰的帽子。
青年眉眼深邃,放到人群里也是有些惹眼的眉眼和身高,这下更加被视线聚焦,他像是恼羞成怒一下,做出了想向前靠近台子的动作。
a哥正要下意识上前,在看到宋鹰被其他人挡住了动作以后,才又在台侧站定,而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概也是刚刚才迈步赶到他的侧前方。
颜凉时。
a哥看向颜凉时,刚要出声,后者显然也注意到了a哥,却只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就又往后退了两步,a哥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台上的季盛夏,没懂这两个人最近是闹什么别扭,但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台上。
盛念朝一侧安保人员使的眼色终于得到回应,几乎是在台下其他记者的帮助中,宋鹰不是靠近季盛夏也不是自己走出去,而是被保安架了出去。
即使他嘴上说着什么“季盛夏你还要不要脸”“我手里有的是黑料”,也只收到了鄙夷的眼神。
方形意看了眼季盛夏,直接把手里的话筒塞到了季盛夏的手里,转身朝台侧走去,在自己的经纪人急急忙忙赶上前的时候才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台上,“都是她的场子了,我呆在哪儿干什么?”
方形意作为大学时期赵乾的铁哥们儿之一,自然是看季盛夏不顺眼的,在季盛夏连他让人忙帮送的礼物都拒绝了以后更看季盛夏不顺眼了。
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对错还是要有条线的。
盛念直觉季盛夏本来准备的回应到了这里才算是个开始。
他默默往一侧避了避,连站在他那一侧的齐雅也不得不神色复杂地往旁边挪了挪。
齐雅还是第一次这么“配合”地把台上台下的注意力“让渡”给季盛夏。
老实说,她见过宋鹰,不是今天,而是在公司就见过自己的经纪人阿琳和宋鹰从上司办公室走出来。
她听到了几句,也对之前季盛夏”脸盲症“被曝随之而来的视频录音等有所预料,但今天,她不打算打断季盛夏的回应。
齐雅到现在也不过是在圈子里有点儿小温度,但作为走”成熟性感风“的艺人,哪怕没有真料,她遭遇的用不雅视频之类换脸以后发出来说主人公是齐雅的事情并不少。
她没有回应过,不仅因为她还没到那种阿琳手下数一数二的艺人一点儿动静就能动用公司法律部门的程度,还因为,齐雅知道,不管视频里是不是她,她都不敢回应。
齐雅也有一刻恍惚地觉得,自己出现在那种视频里,好像就是她应该感到可耻的事情。
季盛夏说的对,她应该感到愤怒,应该为那些制作视频传播视频和按头受害者可耻论的人而感到愤怒。
齐雅在出神中,竟然也有半秒为前段时间“视频事件”没有为季盛夏发声而感到抱歉。
虽然这抱歉在两人长久相处不来的情况下只勉强维持了半秒。
季盛夏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淡淡地看了一眼台侧,和她对视的a哥默默点了点头。
季盛夏再次开口:
“我今天还要回应的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的母亲,夏青。”
台下再次安静,但镜头却一致地对准季盛夏。
季盛夏:“夏青女士已经退出了演艺界,虽然现在她是我这名艺人的母亲,同时在星城娱乐中担任着职务,但我以为有些人至少会尊重一个素人并不愿意公开隐私的意愿。”
就在记者们又捕捉到了“有些人”这个词的时候。
季盛夏不给他们其他考虑的对象,直接看向镜头,淡定指出:“盛如延影帝却好像并不尊重这样的意愿。”
这个称呼。
有的记者相互对视了一眼,季盛夏这是根本不承认盛如延是“爹”啊。
季盛夏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小的方形的播放按钮,“我今天就是代表夏青女士来对盛如延影帝刻意在网上模糊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做出回应的。”
季盛夏垂在身体一侧的手默默收紧,但还是缓缓转身,似乎在寻找之前背后播放ppt的画布又或者是,一旁的音响。
在她转身的时候,正对着盛念的方向,而后者则默默回避了季盛夏的眼神。
播放键按下。
让众人熟悉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语气却格外陌生。
“那又怎么样?夏青认出来了吗?”
“跟我分手,我还以为她找到季兴洲是真找到了什么永世难忘的真爱了呢。”
“就算她平时勉强能靠什么鬼扯的神态行为习惯能分出来,一杯酒放倒以后,还不是被我乖乖——”
录音到了这里就被季盛夏按了暂停。
盛念静静看着季盛夏,唇角微动又收紧,她没有把那段盛如延说他不如收养的狗那段的录音放出来。
这时,有记者一下就想起了台侧的盛念——
他不是盛如延的儿子吗?
前一阵子还在传,盛念保护季盛夏是因为两人是姐弟?
甚至有的记者看着台上的季盛夏和盛念,都想好了各种标题的。
针对两人的#姐弟公开后第一次同台#,又或者#生父疑似□□#等。
但季盛夏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从她剪掉盛念给她的录音里有盛念声音的那一部分的时候她就想好怎么做了。
她并不打算让媒体扒所谓的“养子”然后把那些腐烂的根再一次扯来扯去,只是她也清楚,录音只要发出来,盛如延自然会知道是谁给她的这段录音。
但她却希望盛念能从事件后“盛如延之子”可能会承担的“连带攻击”能够减轻,至于“养子”,那不应该由她为了证据多一个作证的人而公开,那是应该由盛念自己选择公开与否的事情。
季盛夏沉声道:“这份录音是盛念先生转交给我的,但至于录音的人是谁,我并不方便透露。”
录音是盛念交给季盛夏的,这个消息显然让部分记者上一刻刚写下的“影帝□□,仍送儿子进演艺圈,是否‘继承衣钵’”中的“继承衣钵”一下就“双关”失败了。
季盛夏看着台下,语气却格外坚定:
“第三件事,我承认盛如延影帝之前发的‘亲子鉴定’是真的。”
“据我了解,盛如延影帝的行为对我母亲造成了生理和心理上的伤害,而我的母亲在与我父亲结婚后才逐渐克服了对性行为的恐惧,即使没有这张鉴定,我的父亲和母亲也知道我在生理上是谁的孩子。”
“我叫季盛夏,希望盛如延影帝明白,我并不介意有的人叫我盛夏,但这和盛如延前辈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会让我想起我的父母是在盛夏相遇,也是在盛夏,我的父亲拉着我的母亲的手走出阴影。”
“我的父亲是季兴洲先生,母亲是夏青女士。”
“以上,提前感谢大家的如实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