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九阿哥一行启程,四阿哥与齐锡也都往御前递了折子。
两人说了阿哥出发之事,还有就是不放心阿哥出行,多给安排了人手。
四阿哥是留京的皇子阿哥,还是九阿哥、十阿哥的兄长,有责任跟御前禀告此事。
至于齐锡,则是难得出格一次,插手皇子女婿的事,还是做个报备更好。
当日信件经兵部车马司送出京,到了三月初九,才送到南巡队伍中。
此时南巡的船队不仅过了淮安府,连扬州府都过了,正停泊在镇江江天寺。
这是千年古刹,建造于东晋年间,原名“泽心寺”,康熙二十五年御题“江天寺”并赐“江天寺”匾,就此改名为“江天寺”。
不过自唐朝开始,周围百姓还是习惯称它为金山寺。
“白娘子大战法海,水漫金山寺里的‘金山寺’就是这里……”
舒舒扶着太后,沿台阶而上,嘴里讲着金山寺的典故。
太后听得津津有味,道:“这个我知道,白娘娘输了,被关进雷峰塔了。”
舒舒道:“是啊,雷峰塔就在杭州西湖边上,这回过去正好看到。”
太后摇头道:“这法海大和尚也管得太多了,就算白娘娘是妖,也是好妖精,还是观世音菩萨的弟子,也没害人呢!”
白蛇有两个师傅,一个是出山之前的骊山老母,一个是行走世间时的观音菩萨。
后世《白娘子传奇》经久不衰,也是因为在大家眼中白蛇没有害人,她只是来报恩的。
可是法海所作所为,却是不问好歹,非要拆散了他们夫妻。
舒舒小的时候看着,也觉得法海就是反派,许仙耳根子软辜负了白娘子。
可是等长大了,才发现当年的盲点。
那就是小青的爱情。
小青喜欢书生张玉堂,两人缠绵,张玉堂就中了蛇毒,差点被毒死。
后来两人分开,张玉堂才平安。
这也验证了人妖无法共存。
白娘子是被仙化了的妖怪,法海也只是在许仙看到了妖气,并不能预测他不能伤身,所以法海的立场也不算错。
等到舒舒再大些,就晓得别的都是表象,身份才是决定立场的决定因素。
法海是释家弟子,与道门对立,没事都要打一架,更不要说还站了大义。
除了白娘子,关于金山寺的典故,就是圣人阳明子十岁《咏金山》。
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淮阳水底天。
醉倚妙高台上月,玉箫吹彻洞龙眠。
太后向来不喜欢诗词,因为听不懂。
现下,舒舒诵了这个,她老人家听懂了,赞道:“这个诗做的好,说的明明白白的。”
五福晋与九格格对视一眼,她们读了许多诗,自然也分辨出来诗词的好坏。
这首《咏金山》,乍一听粗浅,可是回味一下就会发现大气、优美,俨然大家气象。
金山寺今日戒严,没有外客。
众人陪着太后请香。
一支为平安香,三支为法香。
舒舒就请了一支香,不过在上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要求的事情还挺多。
求额涅平安生产。
求宜妃平安生产。
求七福晋平安生产。
求阿玛长命百岁。
求阿牟身体健康。
求九阿哥路上平安。
舒舒神色不变,心里囧的不行。
不过也是生出一丝丝的期待。
这就是信仰的神奇与伟大之处,能带给人平静与希望。
等到众女眷请了香,就去偏殿供灯。
供灯分为大圆满的一百零八盏,还有小圆满的七盏。
太后就跟两位太妃道:“今年是皇帝散生日,就供小圆满,等到皇帝六十大寿,我再给他供大圆满。”
端顺太妃道:“都说江南寺庙多,这一家家的供下去,小圆满也就成了大圆满。”
淑惠太妃则道:“反正我们从娘娘的例,娘娘供多的,我们就跟着供多的;娘娘供少的,我们也跟着少。”
太后就跟这里的知客僧说了,供了七盏灯,要供满一年。
两位太妃、两位妃、两位贵人、三位皇子福晋、一位皇女,都依次减等供奉。
两位太妃与妃是五盏,其他人是三盏。
每昼夜供灯需要香油七两,这就是所谓“香油钱”的由来。
倒是比想象中的少,太后的香油钱是九十两银子,太妃、惠妃、荣妃的是六十四两,舒舒他们这一等的是三十两。
舒舒跟在后头无聊,在心里默默的换算了一下,得出估算价。
这香油是按照每斤八十文钱折算的。
也不知道这个价格与外头的价格相差几何。
禅房中,康熙正与方丈吃茶。
康熙博览群书,对佛道也多有涉猎。
看着老和尚宝相庄严,康熙心中却想到了淮安府的几处寺院的禅师。
还真是不同景象。
那边的僧人枯瘦,如同苦行僧;这边的确实如同弥勒。
一江之隔,江北百姓多有艰辛之处,黄淮一片也是水患不断;到了长江,就只剩下盛世景象。
江南富庶,税赋甲天下。
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安稳。
如此也好。
他想着曹寅、李煦近日递上的雨水折子,雨水适宜,春耕顺利,今年是个好年份。
康熙心情不错,看着肥头大耳的老和尚也不觉得絮烦,听着这十几年来江天寺的发展情况。
等到用了斋饭,康熙才回了船上,看到了四阿哥与齐锡的信。
康熙冷哼一声,对于九阿哥“迎驾”之事并不意外。
因为九阿哥之前在信里就念叨过了。
康熙当时还想要下旨让他留京,一时心软,没有管他,没想到就不能放纵,蹬鼻子上脸,还带十阿哥夫妇一起过来。
“真是不知轻重,他自己都没出过门,就敢大喇喇的带旁人出门!”
康熙看了,带了不痛快,跟着梁九功抱怨道:“十阿哥也是,自己也没个主意,怎么能跟着胡闹?”
大婚第二天就出发,连带着“回门礼”都省了,容易让蒙古人挑礼。
梁九功道:“这……都是阿哥们的孝心……”
康熙气笑了,道:“别替他们说好话,哪来的孝心,就是想要趁机游玩罢了!”
眼见他心情好些,不是真恼,梁九功道的:“那九福晋那边,用奴才去知会一声么?”
康熙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等人到了就晓得了,提前说了也是跟着担心罢了。”
谁能放心呢?
齐锡那么谨慎的人,都忍不住安排儿子带了护院跟着。
四阿哥更是将贝勒府的马甲派出来了。
不过也因这个缘故,康熙发现九阿哥身边确实没有老成人使唤。
九阿哥本身也不是稳重人,怪不得大家不放心。
反倒是十阿哥那边,还有个尹德可以用。
九阿哥的舅舅们……
想到郭贵人,康熙又放弃这个想法。
九阿哥让小舅子占了司仪长,那典仪就要派个稳当人。
康熙心中记下一笔。
太后舟中,舒舒也在想九阿哥。
三月初三出发的的话,现在到哪里了?
过了济南没有?
她想起去年北巡时赶路的情形,坐着马车,每日六十里到八十里很轻松,一百里到一百二十里的话就要起早贪黑辛苦些。
不知道九阿哥他们这次南下,每天速度是多少。
要是九阿哥在跟前,会得意洋洋的告诉她,是每日一百六十里!
官道沿途都有驿站,四十里一个驿站。
除了三月初三,因是中午出发的缘故,当天只行了八十里。
其他的日子,都是每日过四驿。
整个队伍经过齐锡送人、四阿哥送人,已经是一百七十几人。
九阿哥出发之前就有了规划,安排人手快马提前一天去前头驿站打点。
因为伙食与饲料是大头。
高斌听了,就主动请命,负责此事。
只是他身份不足,珠亮就跟着同往。
他虽没有成丁,可身上已经补了正四品佐领的缺,
于是,每天早上,高斌与珠亮就带了二十护军先一步出发,去驿站安排各项供给之事。
其他的人,随后出发,中午的时候在第二个驿站喂马,下午继续赶路。
如此五天半的时间,就到了济南。
虽说都是官道,可是这马车跑起来也要人命。
九阿哥觉得身子都要颠散架了,到了驿站,就躺下直哼哼。
十阿哥不放心,过来看时,正听到九阿哥吩咐何玉柱:“将帽子翻出来,口罩也要,还有手套,明天用……”
十阿哥听得糊涂,不放心了,上前去摸九阿哥的额头:“九哥您这是发热,不舒服?”
要不然的话,好好的在车里戴什么口罩手套?
九阿哥如同一滩烂泥,动也不肯动,抬着眼皮看着十阿哥道:“哼!这时候想起爷来了?”
十阿哥见没有高热,还有精力斗嘴,放下心来,在炕边坐了,辩白道:“这……福晋也没个伴儿,弟弟也不好撇下她一个。”
从初四开始,十福晋就不肯坐车了,十阿哥就陪着骑马,两人成双成对的。
九阿哥看在眼中,觉得越发寂寥。
九阿哥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骑马就骑马,可你们日子过的也太糙,每日里顶着大日头,也不怕晒黑。”
十阿哥笑道:“弟弟劝福晋了,她说她晒不黑。”
这几日看着,还真是如此。
白嫩的小脸,每天晒了就是微微泛红,可是过了一晚,第二天就好了。
九阿哥伸着手,揉着自己的腰。
坐车好累。
他坚持了五天半,也终于坚持不下去,决定明天开始换马。
刚才他吩咐何玉柱翻东西,也是为了遮阳要的。
“那你们继续晒,爷才不想成了黑炭……”
九阿哥哼唧着回道。
十阿哥在旁听了,觉得怪怪的,道:“九哥,咱们不怕晒吧,黑就黑了,冬天捂一捂就过来了。”
九阿哥摇头道:“那不行,看着脏兮兮的,你嫂子不喜欢。”
十阿哥:“……”
眼见着九阿哥难受,十阿哥当弟弟的不忍心了,道:“九哥,要不明天开始就走一百二十里吧,时间也来得及。”
九阿哥翻身坐起来,看着十阿哥道:“伱是不是傻?忘了中旬还有大日子?”
十阿哥眨了眨眼,三月中旬……
“万寿节……”
他神色讪讪,之前还真没想起来这个。
九阿哥摇头,想起四阿哥告诫自己的话,就改了改,道:“往后关系到汗阿玛的事,你都当成是天大的事,不许疏漏了,不管心里如何,这面上的孝顺不能差。”
这孝顺不孝顺,本就是论迹不论心的事。
就算不求什么回报,可是汗阿玛心中有数。
十阿哥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弟弟晓得了。”
九阿哥轻哼道:“哥哥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别不情不愿的,别以为得了郡王允诺就安稳,老三之前不是也是郡王么?说降爵就是汗阿玛一句话的事,在前头多孝顺些,往后就算真有了差错的地方,汗阿玛想着这个儿子孝顺,说不得抬抬手就过去了。像老三那样,就玩嘴儿,连咱们都蒙不过去,能糊弄了汗阿玛?”
十阿哥笑道:“都听九哥的!”
九阿哥带了得意道:“本应如此,谁叫爷是哥哥呢,爷脑袋瓜子还这么灵!”
十阿哥很是配合的听他自夸自擂一番,不过临走的时候,想起正月里的事,嘱咐何玉柱道:“明天给九哥换厚裤子,马鞍上也多垫两层……”
省得又颠到了,明天遭罪。
何玉柱应了。
九阿哥嫌弃的摆摆手,道:“快走快走,别啰嗦了,当爷是小孩子不成……”
十阿哥从他房里出来,就见高斌拿着帖子过来。
“十爷……”
高斌立时抄手站了,躬身请安。
“谁的帖子?”
十阿哥看了他手上一眼,问道。
“济南知府来了。”
高斌恭敬的回道。
知府是从四品,是一方父母官,可是放在皇子阿哥跟前就不算什么。
要知道随行的侍卫中,两个一等侍卫都是正三品,六个二等侍卫是正四品,都比知府品级高。
十阿哥却跟着高斌进去,想要看看九哥怎么处置。
“人来了,就在外头?”
九阿哥看着拜贴对问道。
高斌道:“就在外头候着。”
九阿哥听了皱眉道:“不是说山东巡抚衙门也驻济南,那边没来人?”
要知道沿途驿站,既是归在兵部下,也归在地方衙门管辖。
他们提前半天打发人过来准备落脚之事,驿站那边报到衙门也说得过去。
高斌摇头道:“没见来人。”
九阿哥脸上带了不痛快,跟十阿哥抱怨道:“这是瞧不起咱们两个光头皇子?要是大哥过来,他们敢这样怠慢?”
说罢,他撂下帖子,就想要吩咐高斌。
十阿哥忙道:“九哥,要不就别见了!”
九阿哥看着他,道:“有什么不妥当么?”
十阿哥想了想,道:“怕成了例,惊动地方,咱们见人耽搁时间,传到御前,汗阿玛也会不高兴。”
济南府挨着兖州府,再往南是宿州府、淮安府、扬州府,要是见了济南知府,那其他知府也会跟着来请安。
九阿哥觉得没滋味儿起来,将拜贴丢了一边,吩咐高斌道:“就说爷跟十爷急着见驾、马车劳烦,这次就不见了,劳烦他辛苦一趟。”
高斌下去传话。
九阿哥摸着下巴,带了可惜,道:“不知道有没有程仪……”
十阿哥晓得他不差钱,就是嘴上一说罢了,笑了笑回房去了。
十福晋看着他回来,上前拉着他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说打发人去买把子肉?”
十阿哥道:“我去看看九哥,九哥累着了,放心,把子肉已经打发人去买了。”
十福晋压低了音量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瞧着九哥不像是结实的,好像不禁折腾。”
要不然也不会叫人担心,岳家派了人来,哥哥家也打发人来。
就是九阿哥的小舅子,看着都比他更像大人些。
十阿哥忙道:“往后别说这样的话,九哥就是看着瘦,身体好着。”
说到这里,他有些担心妻子,道:“每天好几个时辰在赶路,会不会太累了?”
十福晋笑着摇头道:“不累不累,我们从阿霸亥进京时,走的比这还快呢!”
少一时,把子肉买回来了。
这是十阿哥专门吩咐给大家加餐的。
去了十来个人,包圆了好几处,带了几锅回来,给大家加餐。
这是济南名产,就是大块的酱油烧肉,传闻是来源于三国时的刘关张结义。
虽说听着比较牵强,可是这把子肉的味道确实不赖,大家就着驿站厨房这边预备的白米饭,吃的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