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宁汐第一次感觉到喜欢的真实存在。
她以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杜麟生会给她准备很多排遣无聊的电影碟片,一台电视,一张碟片,中国电影,外国电影,其实什么类型的电影她都有看过。
说实话,她很讨厌孤独,却又那么享受孤独。
好像就是矛盾一样的存在。
但这一刹那,耳骨描摹着他的唇形,她的脑海倏然闪过的是《卡萨布兰卡》这部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
世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
她却走进了我的。
帝都这么多人,偏偏她碰上了他。
“江季珩。”电影已经开场,宁汐尽可能地放低了声线,眼睫沿着他气息的萦绕而微颤,轻轻喊他的话音却还是在电影谲丽的背景音乐中抵达他心房。
“嗯?”江季珩靠她靠得近,借用荧幕的光,看清她漂亮的五官。
“你喜欢看电影么?”宁汐轻声问。
江季珩似乎想了一瞬,“一般。”
黑暗给的勇气,宁汐没有刚才的那般羞赧,而是吃吃笑了下,“那这部电影你喜欢么?”
其中包含恐怖的元素,按理来说是增进感情的好时机,但宁汐已经看过类似的系列片,看这个,并不害怕。
江季珩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想看?”
宁汐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江季珩像是找到了完美逗她的方式,也没说话。
好一会儿的沉默,宁汐无奈自己遮藏不住摇曳出的情绪,踩着他给的台阶,慢慢点头,潦草找了个理由:“这里太黑了,我不适应。”
这话刚说完,江季珩便牵着她起身了,好在坐在离过道近的位置,连说两声“抱歉”便走出影厅。
影厅在商场最高的七层。
这个时间段,正好一批次电影散场,等在电梯门口的人很多,男男女女,亲密相拥的,大概散的是情侣场。
宁汐和江季珩站在其中。
不知怎的,盯着电梯数字一级一级上升,她越发的无所适从,莫名的紧张像把那颗火热的心攥在了手心,烫得她生疼。
宁汐也是在电梯门开之后,被江季珩牵进电梯,才慢一拍从飘散的思绪中发觉他们到现在为止,手都没松开过。
心房烧得滚烫,她轻轻地把手往后缩了下,没成功。
又因为又有好几个人在电梯门快关的时候挤进,而直接导致江季珩的站位靠近,整个人居高地护在她身前。
宁汐没敢抬头,只是屏着呼吸熬到了楼下。
这会儿的夜幕已然浅薄云层,繁星点缀月影,凉意浸得人清爽。兴许是商场人太多,环境闷热,宁汐现在吹着冷风,完全不觉得冷。
她想松手,江季珩便松开了她的。
两个人平排走在通往市中心观景区的长道上。
谁都没说话。
却一点都不尴尬。
刚才电影院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宁汐第一次碰上,根本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暴露喜欢,但刚才那个轻吻的涟漪迟迟不消,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掩藏不下去了。
是第一次见面就有的感觉么,还是后面的日积月累......宁汐突然有点摸不清自己。
但能确定的是,这种感情的弥漫像极了无底洞。
沉浸在这种和自己拉扯的情绪中,再温柔的脾气都隐隐冒了棱角。
望着熟悉的这个背影,宁汐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加快走到他身边,轻轻扯了下他的外套衣袖。
“嗯?”江季珩垂眸看她。
宁汐鼓起勇气说:“我们,聊会天吧。”
难得这么正经的语气,江季珩慢慢停下脚步,两个人正好站在茂密庞大的银杏树下,风声过耳,枝叶细碎声起。
宁汐抬头看着他,眼神少有的柔软乖顺。
江季珩被看得一瞬心旌摇曳。
“想聊什么?”他压下再度涌上的心绪,淡淡问她。
宁汐想了想,问:“你今天不忙么?”
明知故问的答案,江季珩轻笑了一下,“忙了我会在这?”
那宁汐疑惑了,歪过脑袋看他,“你创业也周末休息的?”
江季珩一愣,“什么?”
“就字面意思啊。”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问得直白,宁汐话还在说,音量却越发小了,很怀疑地说,“平时看你挺忙的,一到周末就休息,这真的是在创业么?”
“......”江季珩原先听到这种话还会反驳的。
不知为何,现在宁汐说了,他忍了忍,还是被气笑了。
“怎么,创业就不能休息了?”江季珩盯着宁汐的眼神,有意多了一丝寒意,“我是机器人?”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怎么绕到吵架的腔调上了,宁汐有点头疼,“就是,你怎么不上学......?”
这话像是一下戳中敏感点,江季珩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宁汐不知道,江季珩之前是请假,他不是完全不去学校,也不是因为公司而不去,只是江家临时出了麻烦事很麻烦,他抽不开身。
宁汐也有感觉自己这话问得不是时候。
她那句道歉刚刚走到唇边,就听到江季珩低声说:“宁汐,听过江净汐这么名字么?”
江净汐......她该说自己听过么。
宁汐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晚篮球场的对话,江季珩说的那句——“连名字都无二差别,真像”。
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这句话,配上江季珩居高临下的淡嗤,是什么意思。
是排斥么。
这是宁汐的第一感觉。
“给你讲个故事?”江季珩的语气听似轻松,往前走两步,就坐在长街边的椅子上。
宁汐没出声,只是沉默地听他说:“以前海里有两条鱼,大鱼活在海底,而小鱼活在沿岸。大鱼生性冷漠暴躁,小鱼生性温软活泼,不同的环境,却碰到了一起。他们性格不合,很多事上都有分歧,会闹矛盾。”
不知想到什么,江季珩话尾没经得住的那抹轻笑,明明漫不经意,却有难言的怅惘,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宁汐异乎寻常地难受了。
她说不出自己难受在哪,明明风停了,明明衣服穿得厚也不冷。
江季珩依旧悠悠在说:“有次吵了一天一夜,大鱼那点耐心终于被磨尽,没了哄的心思,转身回了深海,好久都没再回来,小鱼找不到它,依赖感让它不得已第一次尝试着往深海的方向游,却因为不适应那边的环境,而鳞片脱落,浑身受伤。”
宁汐缩在衣边的指尖一点点地在蜷缩。
她第一次听江季珩说这么多话,在没醉的情况下。她有惊喜,但更多的是心慌,现在的江季珩,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但她没打断他。
只是开口后,轻轻问:“受伤了,之后呢?”
江季珩偏头看她,淡淡勾唇:“如果是一般情况,小鱼会精疲力竭到没有回到沿岸的力气,葬身深海。”
宁汐皱眉。
却还是在几秒后,听到了想听到的转折。
“但这是故事,美好的儿童故事。”
江季珩自己都不信的故事,现在居然哄着小姑娘在说,难以置信却又没法克制,他笑了:“所以结果自然会是大鱼不能阻碍自己动心,在危急情况出现,不顾险阻将小鱼带回了沿岸,带回了小鱼熟悉的环境,陪它养伤。”
宁汐若有所思地“啊”了声:“然后它们幸福在一起了?”
江季珩看似涵带笑意地看她,漆黯的眸底却有说不清的难忍,屈指轻弹她额头后,无奈的语气:“物理白学了?”
“什么?”宁汐懵。
江季珩叹气:“深海和浅海区的压强怎么会一样?”
“......”
宁汐温吞揉着被他敲的脑袋,有点不满地嘟囔:“不是你说这是儿童故事嘛,儿童想什么压强?”
她的话音太轻,江季珩佯装自己没听清,微皱眉凑近,深笑着明知故问:“说什么?”
“没说什么。”宁汐硬着头皮。
这故事一听就没结束,既然压强不一样,那结局不就是......
她忐忑着结局,却半天没等到江季珩接下去的话,又好奇又煎熬,最后还是伸手戳了戳他,讨要道:“故事,你还没说完呢。”
江季珩晦涩看她,没想到她好奇欲这么重。
拗不过小姑娘的执着,他只能在措辞后,说:“小鱼很好哄,约定了一周见两次,大鱼也守约,但它们终究没法生活在一起,大鱼必须要回到深海。”
宁汐眼睛睁得大大的,澄澈而明亮。
正因为对视,江季珩停顿的那几秒,突然觉得自己以这个故事开场,有点残忍了。
想知道的结局,宁汐脑中浮现出一组蜡笔画,五彩缤纷的,最后却是以两条鱼的遥遥相望结尾。
明明没有明确是谁画的,却异常的清晰。
“所以如果大鱼不走,它会像小鱼曾经经历过的鳞片脱落而受伤,亦或是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对么?”
少女明媚的容颜,映在明亮不刺眼的路灯下,替这个故事平添了额外的暖调。
江季珩盯着她,没说话。
可宁汐好像知道了,静静望着他时,呼吸趋于平缓,唇角却一点点地翘起,清澈漂亮的眼眸里头,浸没都是独属于他的模样。
她笑了,从未有过的天真:“江季珩,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鱼小鱼我有看过一个故事,但具体想不起来了,这个是我自己改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