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从镶蓝旗亭子出来,皇太极见天色不早,对范文程道:“范章京你随我一起用饭,赏赐的事情要早些定下来。”

他看了眼布迦蓝,说道:“你也一起来吧。”

布迦蓝听到赏赐的事情,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不来了,我还有事要忙。”

皇太极斜着她,不悦地道:“你又要去忙什么,现在快过年,六部启心郎没什么差使在身。”

布迦蓝说道:“我要去买一些猪。”

皇太极吃惊地瞪大了眼,“什么?你买猪做什么,难道你要在宫里养猪?”

布迦蓝觉得皇太极比猪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她买猪当然不是因为觉着猪可爱,要养着来玩,说道:“买来杀了煮肉吃,牛录们正好热闹热闹。”

女真信奉萨满教,经常杀猪做白肉血肠用于祭祀,大家再聚在一起吃肉。

皇太极失笑,说道:“不过一些奴才,哪用得着你这般上心,你就是贪图热闹罢了。反正几头猪而已,也不值钱,你就去好好玩吧,只是别回来太晚。”

范文程一直跟在旁边,亲眼目睹了布迦蓝的本事,原本还担心代善被她指桑骂槐,会嫉恨上她,以后会给她使绊子。

现在才想起她还有两个牛录,这些牛录们本来就归顺了她,现在她还要亲自去赏赐他们杀猪吃肉,以后牛录们怕是会对她更忠心。

他佩服至极,心情也十分复杂。如果他向皇太极提出要善待奴才,皇太极肯定也会听一些,但是却不会那么上心。奴才就是奴才,不听话就砍了,哪用得着主子一再费心。

布迦蓝回到次西宫,吩咐苏茉儿道:“你拿些银子出来,让阿克墩去买二十头猪赶去开荒的地方,明天我们过去与他们一起杀猪吃肉。”

女真人喜欢吃猪肉,蒙古人喜欢吃牛羊肉,苏茉儿问道:“福晋若要亲自前去的话,要不要顺便再买几头羊去?”

布迦蓝说道:“既然要与他们同乐,就不用搞特殊,我与他们一起吃猪肉即可。”

苏茉儿一想也是,忙拿了钱袋出去寻阿克墩传话。

当晚,东宫里动静不小,苏茉儿出去一趟后回来禀报道:“福晋,东宫那边叫嚷着心口疼,请了大夫去诊脉,大汗也在,安慰了她一阵,搬了些布匹匣子进去之后,里面伺候的人全部被打发了出来。过了一阵又被传了进去,送了水进去,现在那边已经歇下了。”

布迦蓝正在认真写字,闻言头也不抬,只哦了一声。

这次她做了启心郎,海兰珠不识字,羡慕嫉妒恨,自己却又做不来,估计被气得心口疼,头疼脑疼全身都得疼。

布迦蓝又不疼,所以她半点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皇太极送人还是送珠宝安抚海兰珠。

她能想象到,这次变动不外乎几种反应,看笑话的,不当一回事的,防备的,无所谓的,憎恨不满的等等。

布迦蓝向来就只是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事情,至于外人的看法,只要不影响到她就好。

苏茉儿见布迦蓝没有反应,也在旁边炕几上坐下,拿起《千字文》,从头到尾认真默诵苦读。

布迦蓝写完字放下笔,见苏茉儿认真的模样,很满意地她的细心,也开心她跟得上自己的节奏,见时辰还早,又拿了纸铺开继续练字。

第二天布迦蓝起床,苏沫儿伺候她洗漱,说道:“福晋,阿克墩递了消息来,说猪已经全部买好,福晋等下可要过去?”

昨天豪格一受伤,估计其他几旗的贝勒旗主都已经知道,布迦蓝想先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的反应,说道:“吃完饭就过去吧。”

苏沫儿说道:“那奴才去让他们先准备起来。”

布迦蓝吃完早饭,与苏沫儿一起坐着马车出发,来到了十王亭前,多尔衮从正白旗的亭子里迎出来,恭敬地叫了声嫂嫂:“听说你做了启心郎,恭喜嫂嫂,以后还得劳烦嫂嫂。”

布迦蓝想了下,吩咐苏沫儿道:“你等一等,我去跟他说几句话。”

下了马车,多尔衮侧身将她往亭子里迎,眼神炙热,说道:“昨天我恰好不在,早知道有这等大事,我就早些来等着领旨意,大汗吩咐什么就是什么,我绝无二话。”

看来豪格的事情真已人尽皆知,布迦蓝更加满意苏茉儿,她把次西宫管得很好,外松内紧,她们宫里不像是透风的筛子,风从东边墙刮过,再从西边漏出去。

正白旗亭子里的陈设与镶蓝旗差不多,只是布迦蓝一踏进屋,五官就皱成一团,用力憋住了呼吸,里面浓烈的香味,差点儿没把她熏晕。

她见多尔衮正要放下门帘,忙说道:“打开透透气!”

多尔衮一愣,站在门口傻傻举着帘子,不解地道:“怎么了?”

布迦蓝奔到门边,深深呼吸了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终于缓过劲,眼神在多尔衮身上扫过。

他穿着崭新的深青锦缎衣袍,脚上穿着崭新的鹿皮长靴,全身上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就是要立刻成亲拜堂做新郎官也不会失礼。

布迦蓝眼神怀疑,朝他凑过去,多尔衮脸轰地发烫,眼睫颤动,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你掉进香料堆里了?”布迦蓝见多尔衮春心荡漾的模样,斜着他嫌弃地问道。

多尔衮满腔的旖旎顿时消散无踪,布迦蓝原来不是要亲她,顿感失落,放下帘子走进屋,说道:“嫂嫂觉着这种香不好闻吗?你喜欢什么香,以后我再换一种就是。我每天都用香汤沐浴,衣衫也让下人用香料熏过,不会再有别的异味。”

原来是上次嫌弃他身上有鱼腥味,所以他便像熏老腊肉一样使劲用香料熏自己。

布迦蓝难得无语,径直道:“只要干净清爽即可,又不是天热熏虫蚁。”

多尔衮抬起袖子闻了闻,咕哝道:“我自己闻不到啊,也没那么浓吧?”

见布迦蓝一眼横来,忙改口道:“好吧,以后我不再用香便是。嫂嫂请坐,以前我一直在说要煮奶茶给你喝,今天正好有机会请你尝尝。”

布迦蓝还有正事,哪有功夫喝多尔衮的奶茶,说道:“不用,我还要出城去,以后有空再喝。其他几旗的人都知道我做启心郎,他们可有什么话说?”

多尔衮说道:“嫂嫂放心,别的我不敢打包票,我们几兄弟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打招呼,自是你吩咐什么就是什么。”

自从皇太极吞并莽古尔泰兄弟的旗主之位后,一直在忙着打脸合并。

现在几大旗主阵营,就是以皇太极,代善,多尔衮兄弟几人为主。

皇太极支持布迦蓝,多尔衮这边没事,代善那边布迦蓝暂时放在一边,反正他现在是夹着脑袋做人,不敢蹦跶太高。

多尔衮见布迦蓝转身离开,忙道:“那我跟嫂嫂一起去。”

布迦蓝绝对不允许有人染指自己的牛录,她赏赐牛录,多尔衮出现在现场都不行,说道:“你不用跟着。”

多尔衮失望地看着她,好半晌后才低声道:“上次一别,我日思夜想,只想着与嫂嫂在一起,你竟然这般嫌弃我么?”

布迦蓝皱眉,多尔衮看上去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儿,也太婆婆妈妈,径直说道:“你太烦了,又香得发臭,别跟来,否则我揍你。”

多尔衮没想到布迦蓝如此绝情,脸上满是浓浓的委屈,看着布迦蓝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心都快碎了一地。

布迦蓝与苏茉儿一起出了城,一到开荒附近,就听到猪在不断扯着嗓子叫唤。

空地处已经搭上了大灶,火烧起来,锅里的水在翻滚,牛录们喜气洋洋,来回走动忙个不停,四下热火朝天。

阿克墩远远就迎上来请安,脸上堆满了笑,说道:“福晋,杀猪所需东西已经全部备齐,就等着福晋来下令宰杀。福晋可要杀第一头取个头彩?”

布迦蓝跳下马车,哈哈大笑道:“杀猪就算了吧,你去让会的人杀吧,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只管吃好喝好就行。”

苏茉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说道:“让福晋杀猪,亏你想得出来,真是说话不过脑子!”

阿克墩忙矮下身子,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奴才没脑子,福晋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哪会做这些腌臜事情。奴才这就去让他们开始杀猪。”

很快,此起彼伏的猪叫声响彻天际,布迦蓝没见过这等场面,来回走动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每当她走过去,牛录们就停下手上的活计,还要下跪请安,虽然她一再强调不用多礼,他们还是放不开手脚。

布迦蓝见会打扰到他们,干脆走得远一些,站在一旁观看。

阿克墩很会察言观色,上前说道:“外面风大,福晋要不要去屋子里坐坐?那边就是费扬古住的地方,他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还会一手好奶茶,要不奴才去唤他过来,给福晋煮奶茶喝可好?”

布迦蓝抬头朝阿克墩所指的地方看去,费扬古的屋子在树林边上,远离其他牛录聚居地,看上去颇为清净,点点头道:“好。”

阿克墩忙飞奔过去找费扬古,布迦蓝带着苏茉儿朝费扬古家走去。推开门进屋,不大的屋子里面,靠墙建着万字炕,炕上放着简陋的炕几,屋子角落堆农具,墙上挂着几张兽皮与弓箭。

全部东西收拾得却井井有条,外面烧了炕,屋子里暖意融融。

苏茉儿伺候布迦蓝脱掉风帽,笑着道:“福晋坐吧,费扬古长得虽然粗狂,人却挺心细,屋子里也打扫得很干净。”

很快,屋外便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门帘掀开,费扬古走进屋,恭敬请安后,局促地道:“福晋可觉着冷,奴才再去加些柴火,把炕烧得热一些。”

布迦蓝上下打量着费扬古,他脸上的伤已经养好,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五官深邃,眼眶略微凹陷进去,看上去凌厉又凶悍,令人不敢接近。此时站在那里,手脚好似没处放,又显得有几分笨拙。

布迦蓝笑了起来,说道:“不用麻烦,屋里不冷。阿克墩说你会煮奶茶,去煮些来尝尝吧。”

费扬古忙应下,出去洗干净手上杀猪沾上的脏污,拿了炉子铁鼎锅等进屋,蹲在角落里开始生火炒米。

屋子里热,费扬古脱下了厚皮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手臂肌肉虬扎,线条清晰可见。

布迦蓝手指轻轻敲着腿,眼睛一瞬不瞬欣赏着费扬古的动作。屋子里散发出炒米的焦香,他将牛奶倒进去搅动,加盐加茶,待奶茶煮好之后,盛到碗里,双手恭敬递到布迦蓝面前:“福晋请尝尝。”

苏茉儿要去接,布迦蓝已经伸出手,手指不经意间与费扬古相触,他手不由自主颤抖,奶茶晃动,紧张得都舌头打结:“福晋小心。”

布迦蓝稳稳端着奶茶,轻笑道:“无妨。”

费扬古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悄然擦拭额头冒出的细汗,躬身立在一盘,等着布迦蓝品尝奶茶。

布迦蓝端起碗尝了一口,奶茶香浓软滑,她点头道:“嗯,不错。”

费扬古脸上顿时浮气了笑容,声音也轻快起来,说道:“福晋慢慢喝,喝完还有,奴才再去煮。”

他倒了一碗递给苏茉儿,说道:“你也尝尝。”

苏茉儿将一切都瞧在眼里,眼神复杂,愣愣接过奶茶尝了尝,却什么味道都喝不出来。

屋子里奶茶的香味四溢,布迦蓝喝了一碗,全身热意融融。没多时,阿克墩端着白肉血肠等进屋,说道:“这是第一锅煮出来的血肠,请福晋先尝。”

苏茉儿上前帮着摆好碗碟,将蒜蓉碟子递给阿克墩,说道:“福晋不喜欢吃蒜,这个你拿出去吧。”

布迦蓝说道:“没事,留着吧,费扬古吃的话就给他。”

费扬古上前接过蒜碟:“既然福晋闻不得蒜,奴才拿到外面去吃。”

布迦蓝指着血肠说道:“这个你也拿一半去,我只尝尝就够了。”

苏茉儿不敢多言,拿筷子捡了一半出来分给费扬古,他谢恩之后端了出去,阿克墩见碗碟里所剩不多,说道:“奴才再去给福晋拿些酸菜白肉来。”

布迦蓝摆摆手道:“这些够了,你也去跟着他们一起吃吧。”

阿克墩应下后退了出去,布迦蓝尝了一片血肠,半点都不见腥膻,又入口即化。

她吃了几片,正要招呼苏沫儿一起吃,见她一直在发愣,问道:“怎么了?”

苏茉儿怔怔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布迦蓝身边最亲密之人就是她,也从未想过要瞒着她什么,缓缓笑起来,说道:“你无需多想,也不用害怕。”

苏茉儿聪明,岂能不明白布迦蓝话里的意思,皇太极身边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女人,加在一起数都数不过来。

虽然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但苏沫儿见多了男人杀妻,就开始怀疑这个正常是不是不对。

布迦蓝以前规矩又老实,也没得到什么好。对比起以前,苏沫儿还是喜欢现在张扬的布迦蓝,她觉着这才是草原儿女该有的模样。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焦急地道:“奴才不是在指责福晋,若是,若是福晋不小心有身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布迦蓝见苏茉儿首先想到的,不是她该忠于皇太极,而是担心她的安危,不禁笑得更欣慰,说道:“也不用害怕,不是还有皇太极在吗?”

苏茉儿愕然,待明白过来,很快垂下了头,说道:“也是,是奴才杞人忧天了,奴才把碗筷收出去,让费扬古进来,再给福晋煮奶茶喝。”

布迦蓝又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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