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当她得知我的饮食和睡眠并不理想时,严厉地指责梧桐、蕙儿等侍女们的服侍不周之过。
我忙着帮她们解释,说这些并不是她们的过错,王妃这才饶了她们,但却警告说下不为例,一定要好好服侍我,不能让我受半点委屈。
自此,梧桐和蕙儿她们诚惶诚恐起来,总是花尽心思让我吃饭,让我好好入睡,让我多出去走走。
蕙儿有时候有点大大咧咧,她总是劝我出去四下看看风景。
我说:“即使出去了,我什么也看不见。那么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蕙儿可怜巴巴地说:“小姐若总是待在屋里,被王妃知道了,又要责怪奴婢们了。”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自从失明之后,心肠竟也变得软了。
蕙儿服侍着我走了一段路,便体贴地把我请进亭子休息。
我们正歇息着,突然有笑声传来:“蕙儿,这便是前些日子到这儿来避方位的奴兮小姐吧?”声音铿锵有力,清脆果断,少了一份女儿娇柔作态的语气,让人生出一丝好感。
蕙儿忙着答道:“蕙儿拜见娜木朵儿主子。这位正是小姐。”娜木朵儿一定是打量了我一下,直言不讳地说:“好漂亮的孩子啊。”我微微红了脸,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容貌是没话说,但是像她这样直接夸奖出来,还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娜木朵儿豪爽地笑起来:“你们中原人总是容易腼腆,不像我们……”我听了这话,心想这个妃子一定是外邦的女子。那么很有可能便是那个回纥将军之女了,难怪这样直爽,但并不惹人讨厌。
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病人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最希望的是他们能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样子,把我当成正常人那样来对待,而娜木朵儿恰恰满足了我的这么一点愿望。
娜木朵儿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径直坐在我旁边和我絮絮地唠起了家常。
直到她的使女提醒王爷还在等着她过去,她这才醒悟过来,歉意地拉起我的手,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有时间到我那儿去走走吧,我和你好像一见如故,喜欢的紧。啊,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冒犯了你……”我摇了摇头。
她欢喜起来,临走时还说了好几遍:“一定要上我那儿玩呀。”
百无聊赖,我突然想起娜木朵儿的话,便决定到她那儿去打打时间。
梧桐指引着我来到娜木朵儿的殿室,门外却没有服侍着的丫环,我径直推开门,却听见屋里传来娜木朵儿风情万种的低声:“臣妾有感,今夜一定能为王爷孕出一个儿子来……”我尴尬,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刻。自从我失明以来,我的时间观念已经变得十分淡薄了。
我慌张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权禹王清咳了一下:“没关系,最近忙,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娜木朵儿热情地把我迎进屋:“我刚才还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来呢……我这儿正好有好东西给你呢,你若不来,我就遣人送过去了。”她拿出一套华丽的回纥服装:“这还是我小时候穿的呢,我想你若是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她帮我换了衣服,之后她惊叹连连:“真是太漂亮了!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正合适!王爷,你说好不好看?”她回头调皮地问。
权禹王轻笑:“很好看。”我听了这话有些欣喜又有些遗憾,无论怎样漂亮,我却看不见自己异域风情的样子。
过了不一会儿,我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心想下次可不能这样冒失前来了。
我在权禹王府待的时间长了,对他的家事也大致了解了一二。
权禹王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儿子一个王姬。只可惜儿子只是侍妾所出,身份低微;王姬倒是侧妃所生,但终究还是女孩子,不能继承亲王的称号和封地。所以权禹王在这方面也颇多遗憾吧。
权禹王对正妃很尊重,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全都交给她打点。在外面夫妻俩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样子,只是权禹王不常去王妃的房里,也难怪权禹王妃无所出了。
蕙儿曾趁着梧桐不在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权禹王对王妃这样冷淡是因为心中念念不忘尤妃。”我问:“尤妃是谁?”“尤妃是王妃同父异母的妹妹,曾是王爷一心一意爱着的宠妾……只可惜后来因生产而死……当然也有人说是王妃嫉妒妹妹受宠,害死了她……”我想,这蕙儿也真是口无遮拦,这样的事怎么能随便向别人说起呢。
我正色地说:“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知道吗?”蕙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体会到我的苦心,忙着应承下来。
那天半夜我起身,口中唤着蕙儿,却是梧桐来侍候的。
我问梧桐:“蕙儿呢?”梧桐中规中矩地回答道:“今夜蕙儿去侍候王爷了。”我这才知道蕙儿是王爷的侍妾,难怪当初能在众多的丫环中挑出这么可心的人来。
蕙儿天真烂漫,声音听起来清脆可人,的确招男人喜欢。
不过她生性单纯,未必能在这王府中找到一处安身之地,想到那个毫无心机的女孩,我倒有些怜惜她了。
来到王府已经有半个月了,可是我的病依然毫无进展。
尽管王妃对我很和气,娜木朵儿对我也很热情亲切,可是毕竟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所想要的不过是一缕阳光。
以极尊贵的身份入住王府,王妃的关爱无以复加,这惹来多少人的艳羡。可谁又了解我的苦闷?这样日复一日的暗无天日,生性好强的我现在竟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甚至吃饭都要让人喂,这对我又是多么大的打击……
巫师不是曾信誓旦旦地说我远离邪气便会好起来吗?为什么现在还是这副样子?!
我又何尝听不见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他们说漂亮是漂亮,只可惜是个瞎子……然后便是一顿廉价的惋惜和同情。
娜木朵儿常会到这儿来,向我抱怨中原人的礼节多么繁琐、诗词多么难懂,她的豪爽直率在某一刻竟也给了我些许快乐。
她还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述回纥是一片多么美丽的地方,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英俊的牧羊人……
她还和我说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权禹王生个血统高贵的儿子……
原来娜木朵儿的父亲不仅是大将军,还是回纥可汗的亲弟弟,那么就是说娜木朵儿竟是回纥的公主了。
她向我讲述她和权禹王浪漫的爱情,说他英俊伟岸、气宇轩昂。
结果最终拼命想怀王种的人毫无消息,反而是蕙儿有了身孕。
那天,我听见蕙儿呕吐的声音,我还小不明所以,便把这件事说给梧桐听。
梧桐声音平淡:“许是有喜了。”我惊异地张大嘴巴,继而为蕙儿担心起来。
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竟要承受生育之苦了。况且这王府也是个少不了争风吃醋的地方,蕙儿又那样的稚嫩。
我怜惜她,况且她服侍我也算尽心尽力,主仆一场,我不能坐视不管。
此时,权禹王去军队处理些事务,据说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我告诫蕙儿等到权禹王回来后再告知此事,这一阶段一定要对怀孕之事守口如瓶,不得声张。
她有些委屈地问我为什么?她怀了王爷的孩子,不应晋封侧妃风光无限吗?为什么这样好的事还要遮遮掩掩?
我有些无奈,却又无法把个中原因详细地向她解释,只是告诉她,你不要问只要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我不会害你的。
可是蕙儿终究年轻气盛,她挡不住自己稚气的虚荣心,最后还是告诉了权禹王妃。
权禹王妃说她很高兴王府又能增添新生命了,歉意地向我解释蕙儿有身孕,不方便侍候我了,换了一个奴婢给我。
蕙儿那天还很春风得意地到我这儿来,说她住了漂亮宽敞的房子,还有几个丫环侍候着,自己总算交了好运翻身变成主子了。
她说王妃和其他的姬妾们对她都很热情,向她嘘寒问暖。
可就在权禹王要回来的前两天,在青湖里现了蕙儿的尸体。
都说她是那晚不小心吃醉了酒掉进湖里的。
这事在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甚至还有人说蕙儿是被冤魂拉下水的,因为几年前就有个失宠的侧妃在那个湖中投水自尽……
权禹王妃只得把这事压下来,说等权禹王回来亲自处理。
我疲累地躺在床上,蕙儿,不是我不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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