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透露出一种愤怒,他走到我的床前,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说:“跟我走!”我抬头惊异地看着他,带我走,这样的我你还要吗……不嫌弃我吗……
那一刻,我有种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就这样抛却一切,和他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满是伤痕的地方……
可是……我摇了摇头,我死不足惜,不能再连累别人。
我走了,善善婷仪他们怎么办,十二皇子的母妃和她的家族怎么办……等待他们的不只是死那样简单。
他见我摇头,眼神里生出许多不解还有鄙夷。
你是贪慕富贵吗?我知道他想这么问我。
我走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精心保管的小时候他送给我的瓷娃娃,在他面前缓缓松开了手。
它碎了,我们的小时候碎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地颤抖,手攥得紧紧的。
我背过身去,猛然想到那时我给九皇子的也是个背影,说:“忘了我。还要记住我,我是你的母亲了,是你父皇的妃子……”良久,没有一丝声音,我转过头去,现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着碎瓷片。
地上落下了一小点一小点的泪水,仿佛在下雨。
他把所有的碎片放在手中,又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放在旁边的桌上。
他哽咽着说:“我特意出宫给你买的……不过也许……娘娘……早就瞧不起这些东西了……”他最后向我行了一个礼,离开。
我看着桌上用油黄色纸包着的东西,摊开,是红薯。
我小时候和他说过的红薯。
还是热乎乎的,放在他的怀中有他的体温。
我拿起红薯,一口口地吃着,伴着落下的泪水一起吞到肚子里。
下午下了雨,夏天的第一场雨。
我茫然听着雨的哭泣声,突然心有所动,猛然推开门走到庭院。
他站在雨中。
他的衣服湿湿地贴在身上,头也顺着尖滴着水,不知道已经在外面站了多久。
他看见我急着走过来,张开双臂想要揽我入怀。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小声地说:“不要碰我,我很脏……”他就那样停下了,就那样僵住了,伸出的双手还未来得及收回,形成一种很尴尬的姿势。
“奴兮……”他就那样叫了我一声,是我从未听过的凄楚。
我蹲下身去,蜷成一团,雨水便冰针般落在了我的脊背上。
良久,我抬头看他,声音小小的却很决然:“叫我娘娘。”
姊曾来过一次,带着嘲弄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不无鄙夷地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生下来就爱勾引男人呀。早就说过会让你嫁给天子,你偏偏迫不及待地狐媚老皇帝……真的为了荣华富贵,连老男人也要吗……我真是小看了你呀。”我冷冷地说:“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番话吗?”她得意地笑了,走到我身边,低低地在我耳边说:“权禹王孔武有力……”我不动声色。
“我已经怀孕了……”重要的是这句话。
我脸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心却被狠狠地剐上了一刀。
皇帝每天都会到小雅斋来,带着讨好的愧疚的表情。
我对他冷漠不语,他问话也不回答,但是他依然毫不在意,没有任何恼怒的味道。
可是我知道,皇上可以一天两天容忍我,却不能是一辈子。
我想起了镜明的话,那么,如果荣华富贵也是我一辈子的事的话,如果荣华富贵也是一种幸福的话,我只有狠狠地抓住最后的一点幸福不放手。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等到第五天时,我低低地叫了一声:“君上。”他仿佛得到什么赏赐般,几天以来抑郁的神色马上舒展开来。
是夜,皇上宿于小雅斋。
第二天,皇上亲自执笔写册书,封号“帝贵妃”,并规定其身份凌驾于以往“皇贵妃”之上,搬居雎鸠宫。
尊贵的不是“贵妃”的品级,而是以“帝”的封号。
那一年,我十五岁,而皇帝已经四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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