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1 / 1)

“金爷,咱这里是三不管的地带。您瞧我,活到半截身子入黄土了,还不知归哪国管,就更不用说这些没名没姓的野种了。您是西江的大人物,我不敢欺瞒您,今儿个若诓你一句,恐怕以后不要想在道上混了。您要看中哪些小子丫头,尽可开口,小人虽是个没有归途的贩夫走卒,吃百家饭,喝地下水,经营不太磊落的买卖,但也不是无情无义的刽子手,我捡了他们喂养也总好过将他们丢山里喂狗,您说是吧?这些孩子倘或遇见像金爷这样的人物,哪怕倒贴,小人也定要为您挑个可心的。”

八十年代的西江,山是高的,水是清的,路程漫漫,可以一路骑着骆驼翻山越岭,去眺望山的另一边水的另一头,浪漫的人互相写信,心急的家伙连夜赶路,追云逐月,自有一种天长的况味。

九丫头自幼同父母行商,习惯了睡骆驼背上,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与她同龄的孩子被关在铁笼子里公然售卖,听不懂那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孔的中年人的奉承,却能看懂父亲的眼神。

连日遭逢暴雨,他们行程被耽搁许久,父亲急于回西江,不太想管闲事。

九丫头拉了拉父亲的手,软语哀求:“爸爸,我想找个玩伴。”

她小时候就机灵,想要什么不直说,拐着弯儿表达,自有孩子的一套算盘,把父母攥得死死的。

金南对她无有不应,自然应好,牵着她的手到笼子旁一一挑选。

金南原属意一个女孩,却见她的目光时时往一个男孩那里瞟,眉头一皱。

不同于挑选漂亮的花草,有意思的玩具,现在是要解救一个孩子带回家精细养着,金南不能任由她,刚想同她掰扯清楚,她小手一撒,朝旁奔了过去。

那时她已经是记事的年岁,姜利比她还大两三岁,记忆更加完整。被关在兽笼贩卖,任是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对他而言亦是无法抹去的屈辱。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扎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在离他寸步远处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觑着他,同身后高大威严的男人招手,嗡声说:“我要他。”

金南问她:“为什么?”

她含起丝笑,躲到父亲背后悄声说了句什么,姜利没有听到,只是强烈地意识到她同他们是不一样的。

高高在上没有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小姐,那样明亮,惹人注目,该如何做才能让她有和他一样肮脏的眼神,狠毒的心肠?

在这一刻,被祝秋宴扼住生门的一刻,姜利忽然后悔没在洗手间直接撕毁她的裙子,但他却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选我?”

舒意低下头,小女孩的心思能有多复杂?除了想方设法让父母疼爱自己,也就是同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一起玩耍吧?

可惜往事已经不可追,他没有同她回家,甚至没有领受那份强加的恩惠。

他不止杀了她的骆驼,很可能还知道她父母的真实死因,他现在不可以有事。

舒意勉强站稳了身体,同祝秋宴说:“别杀他,我有事想问他。”

祝秋宴颔首,将他双手缚在身后,抬手看表:“小姐,还有三分钟到站。”

由于巴雅尔初检属于伤害性死亡,未防凶手逃逸,这一路中间站不再停靠,各列车员严阵以待,直到在俄蒙边境交由警方接手。

这条路祝秋宴走过数百次,夜色再黑,也知道终点在哪儿,可面前的小姐不一样,她才刚从伊甸园毕业,初步涉足水深火热的世界,背负着秘密与使命砥砺前行,为着那所谓的正义。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正义,但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坚守,关于那份名单一定是座个比千秋园还要茂密幽深的森林。

可她行至河中,犹火舌燎身,袭击杀戮,八面埋伏,那座森林又藏着怎样一个江湖?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插手这位小姐的事了吧?

更何况她幼时家族覆灭,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一个关于西江的故事,和一个几百年前西江王朝的小姐是如此相像,他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祝秋宴问自己,他怜惜一位单薄的小姐,向往一个围城外的世界,甚至爱慕一个故事的轮廓,有错吗?

就在这时,舒意抬头看向祝秋宴。她要问姜利的问题太私密了,该现在开口吗?

她不由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吗?像历史重演无数次都走向一个悲剧的后果,放到这位小姐身上,他承受得起吗?祝秋宴沉思片刻,说道:“七禅看着时间,小姐不用害怕。”

他没有错。

他应当享受这样千疮百孔活着的命运。

“七禅活着,大抵就是为了成为小姐的底气吧。”

舒意攥了下手,微不可察颤抖的身躯渐渐平复。选择相信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她肯定这是比k3还要冒险的决定,但她受着了。

如同当年她解救一个伶仃的少年,为他处理伤口,给他喂食,他反过来化身一头白眼狼,杀她骆驼又要杀她一样,她总是可以把悲惨化小,变成不得不受用的人生。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回答我,我就放你走,否则……”

舒意瞥了眼极速行驶的铁路,朝姜利靠近一步,又一步,及至与他视线相平,“巴雅尔是不是你杀的?”

姜利勾起唇:“是或不是,有什么关系?”

如果巴雅尔被定案他杀,不管是不是姜利所为,凶手多半都与“秘密名单”逃脱不了关系,因为世上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巴雅尔的死太突然了,几乎就在她出现的一刹那,他就遇害了。

舒意又问:“我父母的死,你究竟知道多少?”

“轻而易举就得到的答案,你敢相信吗?”

风渐渐小了一些,火车快要进站,开始减速,沿途出现地标灯,姜利的声音清晰落地,“金九小姐,想要听真话,得拿出诚意来,再装傻充愣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他是锦衣夜行的人,走的都是黑路,用女孩家委婉的法子跟他耗,一定不可能占到便宜。

舒意知道要撬开他的嘴,势必得先拿出赢取他信任的筹码,再推托下去,不知到哪里找此时的机会。

她略微睨了祝秋宴一眼,疾行中仍岿然不动的男人,幽深的面孔只能借皓月的一点光去描摹,精细的眉眼,含着的深情,有这样或那样的高远。

看到他背后的故事,她方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一种时间上的深度与广度,也不知他在人世活了多少个春秋,经了多少个百年的轮回。

“秘密名单我可以给你。”舒意低下头,支吾道,“怕被人发现,纹在背上了。”

意思是,要看这份名单,得先解了衣裳。

姜利抬起头,定定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忽而笑道:“早知道,那天不该只是把你堵在洗手间里。”

话音刚落,后手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姜利倒抽一口气,戏谑道,“我说错了吗?还是,你也想见一见那背后的风光?”

他是刀锋铸就的脸,有不胜温柔的严寒,讲起桃.色话题不遮不掩,好像只是在讲这柄刀开了锋,能否有见血封喉的美丽。

偏祝秋宴不是普通的人类,那些染着血的艳丽,他远比任何人看得多。

“七禅不爱遥不可及的风光。”

亦或是他爱不起,他笑了下,眼睛里有星火燎原的璀璨,“只爱眼前人。”

舒意的心忽然揪了下。

再怎么开放,也是鲜少外露的女孩,如果不是被姜利逼到无路可走,她绝不会当着两个男人的面提起后背的纹身。

姜利太直白,直白得她无地自容。可相比于此,她好像更期待祝秋宴的反应。

他呢?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既回击了男人的轻佻,又赞叹了她的美丽。

眼前人比风光更值得被爱,难道还不够一个女孩受用吗?

姜利不是会说话的人,被噎得语塞,斜瞪祝秋宴一眼:“油嘴滑舌!我劝金九小姐,看人还是得仔细点,越是会哄女人的男人,越不是好东西!”

说罢,他反手一拧,假意要逃跑,借着祝秋宴的力纵身一跃,跳下火车。

他从西江一路顺藤摸瓜查到北京,见到她时,他就知道这个女孩的命从此由不得她做主了。

她曾经救过他,而他,背弃了她。

她到底被收养得太好,没有经过事,随便一诈就和盘托出了,恐怕现在正背后痛骂他言而无信吧?

舒意哪里还记得骂他?往前趄了一步,见黑夜中瞬时了无人影,耳边只有他离开前那一句“下次见面,我替小姐洗了纹身”,顿时面颊一热!

她头也不回地问:“怎么让他跑了?”

祝秋宴扶额:“是、是啊,怎么就让他跑了呢?难不成七禅也害臊了吗?”

谈的话题太过旖旎,就是个几百岁的鬼,也禁不住走了个神。

舒意听他这话脸更热了,气得一甩手,差点从车顶掉下去,祝秋宴这回神思没飘太远,急急忙忙拽住了她。

“小姐,还有三十秒就到站了。”祝秋宴说,“月色正好,咱们看会星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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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明天做手术,具体能不能更新要看后续的情况,大家晚点来看,有就是有,没有的话等手术后稳定了,应该可以补给你们,毕竟有榜单要求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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