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还记得九十年代有一次乘坐k3去莫斯科,盛夏的夜,一帮外国佬在走廊办party,跳热舞,伴着俄罗斯小调,有人吹起萨克斯。
祝秋宴还没穿过人群,一个十八岁、中俄混血,长相惊艳的女孩就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全程观望,瞠目结舌,不知祝秋宴动了什么手段,怎么随便几步路就能勾得女孩跟他走。
刘阳不信邪,偷了祝秋宴的衬衫,抹了头油梳个大背头,捧着大哥大在窗边45°仰望天空,还在舞池走出了太空步,结果没惹来一个异性青眼,反倒被五大三粗的外国佬堵在角落。
那外国佬已经喝大了,浑身酒气,眼神飘忽,早认不出是男是女。刘阳自觉受辱,愤而离去,到了隔壁包厢,看到祝秋宴正和混血女孩倚在车壁耳语。
月下光影朦胧,男女交颈,闹中取静,一帧定格,场景美得简直就差离弦一步了,刘阳以为今晚势必无法回到包间睡觉,嫉妒上头,冲过去就要揍祝秋宴,袖子撩到臂弯忽然顿住。
嗯?说的什么鸟语?
一会英文,一会蒙语,一会俄语,最后变成中文才听懂。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他不提俘获漂亮女孩的芳心,竟然跟人谈闷得不能再闷的信仰问题?
最后那个女孩进了西江一间寺院,从此三丈红尘,均成世外喧嚣。
祝秋宴害人不浅呀!
刘阳想到这一点,本打算去找熟人疏通疏通,将舒意捞出来,转念一想左不过多一些调查时间,她最终应当无恙的,便打消了念头,专心维持现场秩序。
此刻的舒意已经被带离车站。
凌晨两三点,站外除了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其他店面基本已经闭户,招牌旁的墙壁上嵌着一盏红灯,隐约有闪烁的摄像头。
对方没有蒙舒意的双眼,却捂住了她的嘴,她看到自己经过了宛如一座死城的平房,穿过马路,最终被带到距离车站不远处的一间废弃厂房。
卷帘门下蜷缩着一条大黄狗,看到来人奔跑过来,一边犬吠一边围着他们转。
舒意心中一喜,悄悄瞪大双眼,弯腰逼视大黄狗。大黄狗见状,果然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随即一个猛扑,咬住男人的裤脚。
舒意忙挣脱男人的束缚,余光瞥向旁边的小径,正要逃跑,谁知男人抬起腿,一脚就将大黄狗踹到钢板上。“哐”的一声,狗子嗷呜着躲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被人从后面拎住衣襟,粗暴地拽进了卷帘门内。
前后不过一分钟,黑夜再次恢复死寂。
舒意被丢到地上,往前一趄,掌心摩擦水泥地面,直接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传过来,舒意忍不住吸了口气。
单薄的衣裳经不起再三的拖拽,裤子膝盖也磨破了,衬衣领口散开来,露出细平的肩,头发早就不成样子,凌乱地披在耳上。
她捂着掌心不断往后挪,对方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一柄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的脸颊,凉意渗透皮肤的同时,她听见对方面无表情地问道:“跟你在洗手间的那个男人去了哪里?”
舒意张嘴就要否认,对方却先一步道:“知道你为什么求救却没有人出现吗?因为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是黄金大劫案之后为了预防特殊情况,破格设立的一间审讯室,门窗都经过特殊的隔音处理。而我们,也是为了跟进特殊案情而特别设立的调查员,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最好坦诚。”
他的话语虽不直接,意思却是明了,他们还是官方的人,因为巴雅尔事件的特殊性,他们才会采取特殊手段。
倘若舒意只是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或许会相信他的鬼话,但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发现里面错漏百出。
“首先,如果你是调查员,不会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会不知道那个所谓在洗手间的男人的身份;其次如果你们的正规部门的人,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向我表明身份,单独拎我在其他房间进行审讯,没有必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最后,如果你们目的纯粹,首先应该关心的是,事发时我在哪里,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同被害者有无关系,而不是一上来就问一个与案情没有直接关系的人。”
对方见她一个小姑娘,被陌生男人围困在阴暗角落,尚且头脑冷静,条理清晰,讶异地打量她一眼,随后笑了:“看来我们没有找错人,既然知道我们来者不善,就好好配合,那个男人是谁?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舒意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男人嘴角一挑,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下来,直将舒意扇得耳廓轰鸣。
她用舌头抵住发烫的半壁口腔,转过脸来,冷冷盯着对方:“要么告诉我你们的目的,要么就直接杀了我,像你们杀那个人一样。”
她最后半句话说得缓慢,咬字清楚,直将男人惊得瞪大眼睛,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舒意一笑:“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意识到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耍了,顿觉颜面扫地,啐了口痰,一把抓住她的肩。
她领口本就散了开来,被男人一扯,半边肩膀暴露在外。
漂亮的女孩,肩胛骨白皙纤细,天鹅颈的线条比女明星还要好看。手指一摸,皮肤丝滑,自有性感诱人的魅力,令原本只打算教训她一顿的男人动作忽然滞住,眼神黯沉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那就让本大爷好好伺候伺候你!看你到底是嘴硬还是身子骨硬。”说罢,男人大手一推,抽了皮带,朝她扑过去。
另一同伙显然没猜到走势,顿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忙拉住他:“你疯了?老大知道就死定了。”
“你慌什么?老大早就撤了,弄了她再回去复命,谁会知道?再说这丫头这么鸡贼,你撬得开她的嘴吗?”男人一副油里油气的口吻,冲同伙道,“你听我的,再不听话的女人,我都有办法让她开口!”
同伙被挥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女孩退到全是废弃工件的角落里,再无退路,男人扒了上衣,粗壮的身体像座山一般朝女孩压了过去。
舒意咬住牙,浑身颤抖着按住牡丹袖扣的机关,只待男人靠近的一瞬间,划过他的喉头。
可男人到底同姜利不一样,一种是明确带着伤害的行为,一种则是充满试探的吓唬,她可以反过来吓唬姜利,却没有办法对面前的男人手下留情。
倘若刀片横出去,她就真的杀人了。
舒意嘴唇微微发白,瞪大眼睛看着男人越来越近,来自于男人粗糙的汗腥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别过脸庞,手指抖动着,拨到暗门。
就在男人亲到她脸颊的电光火石间,刀片横向而出,于空中一划,男人晃了晃倒在一旁,眼睛木空地望着房梁上的电扇,了无生息。
舒意吓得攥紧袖扣,银丝勾出一缕殷红,却是她慌乱下割破手指的血,而不是男人被割喉的血。
男人的同伙也呆住了,本以为是舒意动的手,急怒之下扑了过来,谁料还没到舒意跟前,就被甩飞了。
腾空往上,四肢绞过旋转的铁片风扇,落到地上时只余残躯。
舒意没有看清,就被带离了厂房。
祝秋宴走在前头,舒意走在后头,血渗了出来,流到男人牵着她的手上。她呆呆地看着,好半晌才问:“你怎么来了?”
“小姐叫我,我就来了。”祝秋宴头也不回地说。
舒意反驳:“我没叫你。”
“有。”
“我没有。”
“你在心里叫了。”
舒意眼眶一红,停下脚步:“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祝秋宴跟着停了下来,两旁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一棵枯柳垂在中心的绿化带,细长的枝晃动着,为地面两人的剪影搭建一座亲密的桥梁。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露出丝笑容:“小姐,七禅来晚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一直到这会儿,胆寒才爬上后脊,透出冷意。舒意挣开他的手,蹲下身抱住自己,浅浅地啜泣着。
她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头,她衣不蔽体,糟糕又狼狈,而他还保持着一个男人应有的教养,不偏看,不冒犯,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却非常希望他能低下头来看一看她。
她在心里说,祝秋宴,你看看我好不好?嘴上却固执着:“我没有生气。”
祝秋宴又叹了声气:“你有。”想到她会反驳说“没有”,他随即接道,“将小姐一人留在车站,是七禅的错,你应该生气,只是夜深了,杂货店也关门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受凉的。”
舒意鼻音嗡哝:“我、我的衣服……”
“还在车站吗?”
“应该是的。”
祝秋宴沉吟片刻,微微侧首:“小姐,把眼睛闭起来。”
舒意抓住破碎的衣角,挡住胸前,徐徐起身。祝秋宴低垂着视线走过来,一声浅笑落下,舒意落进一面温暖的胸膛。
很难想象,体温常年冰冷的人,胸膛竟然可以这么温暖。
舒意没有睁开眼睛,只将脸往里埋了埋,腾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想了一会儿才问:“我们去拿衣服吗?”
“嗯。”
“他们会给吗?”
“不会。”
“啊……”
“小姐放心,七禅翻墙很稳。”
舒意没忍住噗嗤一笑,温热的气息洒在祝秋宴耳根旁,惹得一阵细痒。他脚步一滑,险些摔下墙头。
见怀中的小姐始终紧闭双眼,他方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舒意抿着唇,悄悄翘起嘴角:“你过去也常常翻墙吗?”
祝秋宴不知想起谁,眼神变得绵长。
舒意忍不住看他,里面倒映着月影中的云,河谷间潺潺的溪流,翠柳下黄莺的浅唱,每一样单独看都是不经意的存在,却因为陪衬,构成了人世美色的每一样无可取代,那一丝绵长,因此显得多情起来。
他在思念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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