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上了车,又出发了,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如老年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
小苏已经听得云里雾里,好奇的左看看,右瞧瞧,目光碰到宋初,得到一个温暖的笑,小苏愤恨的瞪了她一眼,才偏过头去。
途经一个茶寮,供来往行人休憩,此时日头正是正中,秋日的阳光虽不毒辣,歇下脚总是舒坦些。
小苏已经不抱希望了,闫山雨偏偏停了车子,“坐会儿再走。”
闫山雨一声吩咐,小苏如兔子般跳下来,跑进点里,有模有样的道,“小二,来壶凉茶,两份点心。”笑嘻嘻回头,瞧见跟进来的宋初银杏两人,嘴里讷讷,生出些愧疚来。
“管他们作甚。”闫山雨瘸着腿在一张空桌子边坐下,姿势还有种贵公子的优雅。
宋初瞧得真切,心里发苦,朝银杏点点头,指着隔壁的一张桌子。
“你家哥哥喝不得凉茶,给他换了。”宋初说了一句不再多言,兀自整理好东西,慢条斯理的坐在桌子喝起茶来,修长的手指印在路边茶寮粗糙的碗沿上,更显柔荑如玉。
小苏呆呆的立在边上,越想越觉奇怪,明明哥哥说自己和这叫宋初的女子是死对头,可是为什么哥哥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这个女人反而知晓。难道这就是哥哥教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虽摸不着头脑,但一贯听从闫山雨的话,看到闫山雨没有反对,果真换了壶热茶来。
粗茶点心用完,已是一个时辰的事儿了。小苏奇怪哥哥今日怎的用的如此慢,扫到宋初,恍然大悟,心下奇怪不已,明明还为对方着想,深怕被着秋日阳光所伤,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别人。不过,这些话也只是心里想想,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哥哥不是谁都能劝的。
午后的阳光弱了许多,一车两马好像商量好了一般,默契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
清河县到罗城有些距离,今日天不见亮便出发,闫山雨寻思着带这孩子见见市面,狂奔了两个时辰才赶到罗城,却不想半路遇到宋初,又匆匆回去。
一路上放慢了速度不说,连刚刚明媚的阳光也钻进了云层。秋日的天儿,说变就变,天边已起了一层乌云,恐怕一会儿暴雨将至。
小苏见四周一片平坦,无处避雨,急急赶了一程,“哥哥,怎么办?要下雨了。”
闫山雨坐在后面,抬了抬眼睛,“和你说了让我赶,你偏要去,赶的又慢,知道回不去了?”
小苏委屈不敢狡辩,又走了一阵,欣喜的指着旁边一座破庙大叫起来,“哥哥,不如我们在此避雨吧!”
闫山雨偏过头瞧去,便即愣住了,再抬头,和宋初视线相对,尽是变了脸色,只不过一个嘴角含笑,一个眉头紧蹙。
闫山雨偏过脑袋,声音略显有气无力,“不,不用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啊?可是一会儿暴雨就要来了啊!”小苏抬头,头顶上已经黑了一层,远处的黑云绵延不绝的朝此处涌来。
“我……”
闫山雨张了张嘴,还未答话,宋初翻身下马,眼波流转,笑吟吟道,“你哥哥不进去,自是因为害怕神明,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害怕神明呢还是做了亏心之事。”
闫山雨面色微变,狠狠瞪了宋初一眼,心情起伏不定,明明知晓她的花招,依然如飞蛾扑火一般,还是下了马车,推开想要来搀扶的小苏,一瘸一拐的走进破庙。
破庙久年失修,处处布满蜘蛛网,小苏略微整理一下,捧着一捆干草过来铺在地上,然后让开位置,让闫山雨坐下。闫山雨面朝里,背朝外,赫然是一副不想理人的姿势。
宋初见状,一双凤目斜斜望过去,在闫山雨身上打转,许久不见他动作。也不进庙,随手就站在一边。银杏把马给系在树上,眼睛寻了一圈,也拾了些剩余的干草在对面铺上,轻轻走出来,“夫人,进去吧,就快下雨了。”
宋初摇摇头,看着天上乌云翻滚,语气状似无意,“不了,正是下雨才好呢。”
说完,便听见雨滴滑落的声响,秋日里难得如此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人身上生疼。
银杏熟了宋初的性子,心知她必有他意,也不多说,兀自进了屋,在铺好的地上坐好。
小苏瞧得有趣,怕闫山雨错过,在他耳边嘀咕道,“这对主仆真是奇怪,做属下的居然进了屋,那做主子的竟在外面淋雨。”
说完也没得到闫山雨半分反应,悻悻的取了干粮,路过宋初,瞧瞧闫山雨,分出个饼子来,“姐姐用一些?”
宋初笑笑,并未伸手去接,“我若吃了,便是装得不像了。”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斜眼扫了那个背影一眼,抬头望天,但笑不语。
小苏无措的收回手,又看看闭目养神的银杏,瞧瞧坐的如同老僧入定的闫山雨,讪讪的坐了回去,分给闫山雨吃了。外面风雨欲来,黑云覆日,未到傍晚便已黑沉沉的,小苏又跑去生了个火堆,明明灭灭。
大雨呼啦倾盆而来,门外大风狂作,屋檐破漏不堪,滴滴答答的雨滴滴落,一声声仿佛在闫山雨的耳边敲响,心里一阵烦躁。
“你这丫头好不识趣,自己主子在外面淋雨,你倒是躲得自在。”闫山雨咬牙切齿,就差没把吃人的眼神对准银杏了。
银杏瞧了宋初一眼,面不改色,冷凝道,“闫楼主好生奇怪,我还想求求闫楼主帮我劝劝我家夫人,您倒是先骂起我来了。”
“进来。”闫山雨重重一拍,贴着墙角的一捆干柴应声而倒。这句话说得十分响亮,盖住了雨声杂声。
外头的宋初听得一清二楚,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加深几分,也不待银杏起身,主动迈步走进了庙中。
屋檐下漏得厉害,宋初极力避免,衣角处还是淋湿,头上也带着点点雨水,却丝毫不见狼狈之色,一张出尘的脸在火光下,竟然有几分可爱之意。
她一步步朝火堆旁走去,闫山雨不耐烦的点着脚步,宋初微微一笑。小苏瞧了一眼,小脸一红,“姑娘,赶紧来烤烤,这生雨淋了,不然会生病呢。”
银杏从一边拿了干衣服过来,主子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让夫人病了,疼了,她可不敢大意。
宋初接了披在外面,瞧闫山雨背对着她,也不做声,兀自说道,“小哥怎么称呼。”
小苏哪里有听过如此礼貌的问话,当下有些结巴,没见闫山雨发话,便磕磕巴巴回道,“姑娘叫我小苏好了。”
宋初点点头,银杏在宋初脚边铺了个坐垫,又拿了干粮出来分给宋初,宋初接过却没吃,递给了小苏。
香香软软的烧饼,还带着丝丝热意,小苏吞了吞口水。
“拿着吧!就当你叫我进来避雨的谢礼。”小苏迟疑的瞧瞧闫山雨,他依然背对众人,要不是脚尖不时抖动,都以为入睡沉思了。
“怎么,难道怕这东西不干净?”宋初露出些忧伤,慢慢收回了手。
小苏一把抢过去,脑袋像拨浪鼓一样点着,“不是,不是,我……我……”
“好了,吃吧!慢点儿。”宋初摸摸小苏的脑袋,瞧着孩子吃得欢心,露出个笑来。
忽的她面露悲伤,那橘红的火光衬得她脸颊微红,似是哭过一般。小苏咬了口烧饼,嚼两下,囫囵吞下,下意识问,“姑娘怎么了?”
宋初蹲坐在地上,面色戚戚,“小苏,若你被你的嫁人误会了,可会伤心?”
小苏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温柔的母亲,拿在手里的烧饼都变了味道,食不下咽,闷闷道,“嗯,伤心。”不知勾起了什么回忆,脸上已然露出悲伤来。
宋初点点头,“可不是,我的亲人也误会了我,甚至因为这误会,想要一辈子不见我,不理我……”宋初声音幽幽,似乎要哭出来,说到此处,余光扫了下闫山雨,发现他背脊挺直,又回过头来。
“什么误会啊?”小苏一下子奇了,竟然如此绝情。
“我那亲人呆呆傻傻的,容易相信人的很,我怕他被亲近之人利用,好心与他回家为他谋划。可是我还是高估自己了,最后居然被奸人利用,害得他认定我是毁他家园之人。如今奸人在外嚣张,他倒是对我绝情起来。”宋初说的委屈,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闫山雨的后背。
小苏再傻也听懂了几分,只是,这位姑娘居然敢说哥哥傻?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宇文乾会带人围攻上山且毫发无伤,我归云楼的毒瘴难道是一道摆设不成。你倒是说说那日的新娘为什么不是你,你为何躲在人群中。你倒是说说……”闫山雨一把扭过脑袋,脸上表情精彩的很,又怒又羞,斑彩纷呈。
闫山雨终于开了口,宋初不敢表现的太得意,真切的望着他,语气柔软而委屈,“思清,你自己好好想想,当日混乱的很,除了乾的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人马吗?不管你信与不信,那日你与那假新娘在后山打斗时,我便躲在花草之后,你还记得那掳走我的蒙面人吗?便是他把我带过来的,他本是想让我亲眼瞧瞧我被你误会,死不瞑目的场面,哪知乾后面赶到,倒是歪打正着验证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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