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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回:太史奏疏遭斩首 大夫谏言受惨刑(1 / 1)

诗曰:纣王无道杀忠贤,酷惨奇冤触上天。侠烈尽随灰烬灭,妖氛偏向禁宫旋。朝歌艳曲飞檀板,暮宿龙涎吐碧烟。取次催残黄耇散,孤魂无计返家园。

话说纣王见妲己惊吓生病,手足无措,传令将潜云子进来的镇妖宝剑,立刻焚毁。黄门官立即在分宫楼前,生起熊熊烈火,将木剑投入火中。说也奇怪,本是相克之物,木属最经不住火烧,谁知这口木剑在火中,烧了足有半个时辰,竟丝毫未损。

黄门官忙去回禀纣王,纣王登时大怒,当下要治黄门官的罪。他如何能知,此木乃是大罗天之灵根,慢说是人间凡火,即便是三昧真火,也不能烧毁分毫。

奈何妲己乃是修行多年的老狐,对纣王言道:“妾身听说,那些左道旁门,最忌惮世间肮脏之物,陛下可命人将宫女换下的脏布,投入火中,可破他旁门邪术!”纣王立即命黄门官,找来宫女的脏布,投入烈火之中,那仙木被秽血所污,顿时灵气消散,被烧作飞灰。镇物一去,妲己立时复原,愈发的精神。有诗为证,诗曰:

火焚宝剑智何庸,妖气依然透九重。可惜商都成画饼,五更残月晓霜浓。

且说潜云子此时尚未返回太和山,在朝歌城内稍驻,见妖光逐渐暗淡,不由欣慰,正要乘云而去,忽见妖光复起,直冲宫闱。

潜云子一声长叹道:“本想以仙剑镇妖,延续成汤的社稷。孰知天数已定,殷纣运势已去。将贫道仙剑焚毁,一则是成汤该灭,二则是周室当兴,三则修道人遭逢天劫,四则姜子牙享受人间富贵。也罢!贫道下山一场,就留诗一首,留于后人印证。”

当即在司天监照壁墙上一指,墙面之上,立时显出二十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乃是一首诗,诗曰:

妖气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土.要知血染朝歌,戊午岁中甲子。

潜云子题罢了诗,乘云回了太和山。且说朝歌百姓,见司天监照壁墙上,金光缭绕,都围拢过来观看,却不解其意。众人正看时,恰逢太史杜元铣回府,见许多人围在府前,便命两边侍从将人群赶开。

杜元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这么多的人聚拢在此?”门役回道:“回太史大人,适才有一个披发赤足的道人,在照壁墙上随手一指,墙上立时显出一首诗来,那字金闪闪的,许久不散,故此众人争抢着来看个稀罕。”

杜元铣闻言来到照壁墙之前,只见墙上闪着二十四个金字,一时也解不开诗意,当下将诗默记在心,命门役将诗句铲去。回到府中反复推敲,细细品味,暗道:“此诗必是那进朝献剑的道人所作,他说妖气旋绕宫闱,与我所观气象,颇为相同。当今天子荒滢无度,久不理朝政,惹得天怒民怨,眼看江山社稷岌岌可危。我乃三朝老臣,蒙受先帝的洪恩,不能坐视不理。”

当下打定主意,连夜修下一份奏疏,次日至文书房,正遇首相商容,杜元铣大喜,上前见礼,言道:“老丞相,昨日元铣夜观天象,深宫半空妖气冲天,想来有灾祸要降临!陛下不修国政,不理朝纲,日日沉迷于酒色,此关系祖宗社稷,非同小可,元铣不能坐视不管,今日备下一份奏疏,准备上呈陛下,敢劳老丞相转呈,丞相意下如何?”

商容闻言道:“太史既有奏疏,老夫义不容辞!只是陛下已数日不登大宝,老夫只得进内廷呈奏!”当下商容进九间殿,过龙德殿、显庆殿、喜善殿,再过分宫楼。来到寿仙宫前,被黄门官朱升拦住,问道:“老丞相!这寿仙宫乃三尺禁地,外臣不得擅自入内。”商容言道:“老夫岂能不知,烦劳公公与我通传,就说商容在外候旨。”

朱升进宫启奏道:“商容在宫外候旨。”纣王言道:“商容虽是外官,却是托孤老臣,可以让他进来。”

商容奉旨进宫,口称陛下,拜伏在金阶前。纣王问道:“老丞相有何紧急的奏章,要进内宫见朕。”商容启奏道:“执掌司天监太史杜元铣,昨夜仰观天象,见妖气笼照金阙。杜元铣乃三朝元老,为国家忧心忡忡。皆因陛下连日不设朝,久坐深宫,老臣这才冒死进后宫,乞垂圣听。”言罢将杜元铣的本章献上,黄门官接本铺于龙书案上,纣王展龙目御览,本章云:

“具疏臣执掌司天监杜元铣,奏为保国安民,请除魅邪,以安宗社事:臣闻:‘国家将兴,祯祥必现;国家将亡,妖孽必生。’臣元铣夜观乾象,见怪雾不祥,妖光绕于内殿,惨气笼罩深宫。陛下前日躬临大殿,有方士见妖气贯于宫闱,特进木剑,镇压妖魅。闻陛下火焚木剑,不听大贤之言,致使妖气复炽,日盛一曰,冲霄贯牛,祸患不小。臣窃思:自苏护进贵人之后,陛下朝纲不整,御案生尘;丹墀下百草生芽,御阶前苔痕长绿。朝政紊乱,百官失往。臣等虽近天颜,陛下贪恋美色,日夕欢娱,君臣不会,如云蔽日。何日得亲赓歌喜起之盛,再见太平天日也?臣不避斧钺,冒死上言,稍尽臣职。如果臣言不谬,往陛下早下御音,速赐施行。臣等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具疏以闻。”

纣王看罢,暗道:“杜元铣言之有理,日前那道人进剑除妖,几乎把苏美人吓死,朕这才下令将木剑烧毁,今日杜元铣又言妖气藏于后宫,看来道人所言不假!”

纣王回顾问妲己道:“杜元铣上书,又提宫中藏有妖魅,或许那方士所言非虚?”妲己闻言立即跪倒在地,言道:“那方士乃是左道妖人,蒙蔽圣聪,妖言惑众,极有可能是北海反叛派入朝歌的奸细。如今杜元铣旧事重提,传播妖言,使人心惶惶,定是那妖道的党羽,行为实在可恨,论罪当诛!”

纣王闻言道:“美人所言甚是。”当下传旨意:“将杜元铣枭首示众,以绝妖言。”首相商容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言道:“陛下万万不可,杜元铣乃三朝元老,忠心耿耿,真心为国。况且职掌司天监,此乃他职责所在,他若知而不言,便是欺君罔上,如今他据实上奏,陛下反要杀他,只恐满朝文武为他不平,请圣上念他一片忠心,又是朝中重臣,就赦免他吧。”

纣王怒道:“若不杀他,这宫中藏妖的谣言,何时能止?”商容一连谏言数次,怎奈纣王执意不从,命左右将商容赶出内宫。

杜元铣在文书房内候旨,却不知大祸即将临头,黄门官宣读旨意:“杜元铣妖言惑众,拿下枭首示众,以正国法。”宣罢不由分说,将杜元铣打落朝冠,脱去朝服,推出午门。

行至九龙桥,正遇见上大夫梅伯,见杜元铣被绳捆索绑,忙上前问道:“老大人犯了什么罪?”杜元铣哽咽道:“当今天子失政,老夫上本内廷,说夜观天象,见后宫妖气冲天,请天子重整朝纲,远离美色,托商相代为转呈,岂料触怒天颜,君赐臣死,臣不敢违旨!”

梅伯闻言大惊,对左右道:“你等且住,待我面君保奏。”言罢往寿仙宫赶去,刚到九龙桥边,迎面遇见首相商容。梅伯言道:“老丞相,杜元铣犯了何罪,天子要赐他死罪?”商容长吁短叹道:“只因杜元铣夜观天象,见妖气萦绕宫闱,便直言上奏,天子却听信苏美人之言,以妖言惑众、惊扰万民之罪将他问斩,老夫苦苦劝谏,反被天子从后宫赶出,为之奈何?”

梅伯听罢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五陵豪腾空。言道:“老丞相乃百官之长,辅佐天子总理百政,如今天子无故杀戮臣公,老丞相却说为之奈何,实则是贪生怕死,爱惜血肉之躯。此非是丞相之所为,待我与你一同再去面君!”

说罢拉着商容过大殿,来至寿仙宫外,拜伏在地。朱升启奏道:“宫外有商容、梅伯候旨。”纣王心中不悦道:“商容乃三朝元老,可进内廷。梅伯未曾听宣,擅闯后宫,乃不遵国法之举。”当下传旨道:“宣二人进见。”

商容、梅伯二人听宣,一同进宫拜伏在地。纣王问道:“二位爱卿,有何奏章?”梅伯口称:“陛下!但不知太史杜元铣身犯哪条国法,以至于要将他赐死!”纣王言道:“杜元铣勾结方士,妖言惑众,污蔑朝廷,他身为大臣,不思报效国家,反而编造妖言,欺君罔上,按律当诛!”

梅伯闻言,不由声色俱厉言道:“唐尧治理天下时,对百官所提有利于社稷的谏言,无不听从,他在位九十余年,无一日不设朝听政,与文武共同商议治国安民之策,亲贤远谗,从不贪酒爱色,以至天下太平。如今陛下数月不理朝政,终日沉迷于酒色。杜元铣乃治世之忠良,陛下竟然听从苏妃之言,斩杀先王的大臣,有伤国家之梁栋。臣请求陛下赦免杜元铣,使文武百官敬仰圣上广恩洪德。”

纣王闻言怒道:“你与杜元铣定是一党,无宣擅闯后宫,不分内外。本当与杜元铣一律治罪,念你侍朕有功,姑且免你死罪,削去上大夫之职,永不录用。”梅伯闻言大叫道:“昏君,你听信妲己之言,有失君臣之义!今日罢免我的官职,又有何足惜!可怜我成汤六百年的基业,就要亡在你这昏君的手中。如今闻太师北征,无人掌控朝纲,昏君你终日听信奸佞臣之言,以至百事混淆。与妲己在深宫,日夜荒滢无度,眼见大厦将倾,臣实在无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帝。”

纣王闻言大怒,命左右道:“把这个老匹夫拿下去,用金瓜击顶。”左右正要动手,妲己言道:“妾身有奏。”纣王问道:“美人有何奏章?”妲己言道:“陛下,梅伯身为人臣,当面辱君,乃大逆不道之举,非是一死可宽恕。且将他囚禁起来,待妾身设计一种刑罚,让这些乱臣贼子,再无胆量在陛下面前妄言。”

纣王问道:“美人设计什么样的刑罚,说出来让朕听听?”妲己言道:“陛下可命人用红铜打造一根空心柱子,高约一丈,一抱粗细,上中下共开三处火门,里边用炭火将柱子烧红,把那些妖言惑众、不知君臣尊卑、随意议论陛下的臣公,剥去官服,用铁索捆住手脚,绑在铜柱之上,不需一时三刻,烟尽骨消,百骸成灰,此刑罚名曰炮烙!”

纣王闻言笑道:“美人之设想,可谓尽善尽美!”当即传旨:“将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将梅伯打入天牢,延后行刑。”又命左右道:“依照苏妃之言,制造炮烙刑具,尽快完成。”

商容见纣王不纳忠言,宠信妲己,竟要制造刑具来残杀大臣,心痛万分暗道:“今日观天下大事已去,可叹成汤先祖,何等谨慎,顺应天命,才传下这六百年的社稷,子孙一旦无德,眼看着宗庙即将不保!”

当即拜伏于地,老泪纵横道:“老臣启奏陛下!国家万事康宁,老臣年过古稀,近来觉察体力不支,老迈昏庸,不堪首相重任,请陛下念臣入朝三世,如今行将就木,容许老臣卸任离朝,告老还乡,以度残年吧!”

纣王闻言安慰道:“爱卿虽年迈,却精神矍铄,爱卿苦苦请辞,若是不准,朕着实不忍。”遂即命黄门官传旨道:“昭告满朝文武,送老丞相荣归故里,命地方官员不时慰问。”商容谢恩辞朝,比干、箕子、微子启、微子衍、伯夷、叔齐、黄飞虎等文武百官,一齐赶至十里长亭,为老丞相饯别。

商容见百官在长亭相候,只得下马相见。七位亲王拱手道:“老丞相乃三朝元老,位列三公,怎能把成汤社稷抛在脑后,就此荣归故里,于心何忍?”

商容不觉伤心落泪道:“列位殿下!众位大人!商容纵然粉骨碎身,难报国恩,岂是怕死贪生之辈。只是陛下宠幸妲己,制造酷刑,不听谏言,残害忠良,老夫无力挽回圣意,进不能辅佐君王,死不能弥补过失。不得已让出相位,只等后来才俊大展宏图,救国家于水火。此乃老夫肺腑之言,非是明哲保身之举。饮了这杯送行酒,列位殿下,咱们后会有期吧!”说罢持杯在手,心中感慨万千,当即作诗一首:

“蒙君十里送归程,把酒长亭泪已倾。回首天颜成隔世,归来畎亩祝神京。丹心难化龙逄血,赤日空消夏桀名。几度话来多悒悒,何年重诉别离情?”

商容作罢离别诗,与百官洒泪分别。

这一日,炮烙业已造好,监造官报于纣王,纣王闻言大悦,命监造官将炮烙推至近前。只见一根黄澄澄的红铜柱子,一丈高下,一抱粗细,上中下开了三层火门,底下有滚盘,以便进退方便。纣王观后大喜,对妲己言道:“美人真是奇思妙想,朕明日临朝,先在殿前炮烙了梅伯,让百官皆备畏惧之心,从此不敢再来胡扰!”

当夜无话,次日纣王升殿,钟鼓齐鸣,聚集文武百官,两班朝贺完毕。众臣公只见大殿的东侧,立着一根大铜柱,不知有何用途。只听纣王言道:“传旨将梅伯拿来。”又命人往火门中添入木炭,再用扇子将炭火煽旺,不肖多时,将这根铜柱烧得红通通的。

众臣公不知何故,面面相觑。少时,黄门官启奏道:“梅伯已押至午门。”纣王言道:“推进来。”只见上大夫梅伯,垢面蓬头,身穿缟素,上殿跪倒。口称:“臣梅伯参见陛下!”纣王言道:“老匹夫!你且看看,此乃何物?”梅大夫抬头瞧了瞧,言道:“臣不知!”

纣王笑道:“你于内宫,辱骂于朕,朕特为你制作了一种刑具,名曰道‘炮烙’,匹夫!今日朕要在九间殿前,将你炮烙成灰,使那些狂妄之徒,以你为戒。”

梅伯闻言大骂道:“昏君!梅伯之死,轻如鸿毛,有何惜哉!想我官居上大夫,两朝功臣,如今犯了何等的罪过,要遭此等惨绝人寰的酷刑?只可怜成汤天下,即将断送于昏君之手!你以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王?”

纣王大怒,命人将梅伯剥去衣服,用铁索绑缚在铜柱之上。可怜梅伯惨叫一声,绝气身亡。九间殿上黑烟滚滚,臭不可闻,梅伯尸骸不一时化为灰烬。可怜他一片忠心,半生赤胆,直言谏君,却遭如此残祸。

正是:一点丹心归大海,芳名留得万年扬。

后人有诗叹曰:

血肉残躯尽化灰,丹心耿耿烛三台。生平正直无偏党,死后英魂亦壮哉。烈焰俱随亡国尽,芳名多傍史官裁。可怜太白悬旗日,怎似先生叹隽才?

纣王将梅伯炮烙于九间大殿前,闭塞忠良之口。文武百官在两旁看着梅伯,遭受如此酷刑,人人自危,个个胆寒,都萌生辞官的打算。退朝之后,众大臣聚在午门之外,内有亚相比干言道:“北海十八路诸侯造反,闻太帅为国远征,天子却在此时宠信妲己,制造炮烙这样的酷刑,残害忠良,若是此事传扬出去,难保天下各路诸侯不乱!”

黄飞虎闻言,将五绺长须捻在手中,怒道:“几位老殿下!据末将看来,此炮烙不是在炮烙王公大臣,而是在炮烙我商汤的江山社稷。古人说得好:‘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父母。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当今天子不行仁政,以非刑加上大夫,此乃亡国之兆也。不出数年,必要天下大乱,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微子启言道:“我等虽为亲王,却人微言轻,此刻面君,只怕与梅大夫一般下场,只有太师闻仲,乃托孤大臣,有先王御封的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不正,下打谗臣不贤,我等也只得静候太师班师回朝了!”众位臣公闻言,都是唏嘘不已,各自回府。

且说纣王炮烙了梅伯,回到寿仙宫,妲己来迎接圣驾。纣王拉着妲己的玉臂,言道:“美人,朕今日在大殿之上炮烙了梅伯,使众臣不敢出头强谏,唯唯诺诺而去,这炮烙真是朕的治国法宝,朕要为美人设宴贺功。”当即传下旨意,箫管齐鸣,大排宴席,与妲己寻欢作乐。

不觉已过二更,乐声依旧未息。一阵乐音传入东宫,姜皇后由睡梦中惊醒,问左右侍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何人还在奏乐?”两边侍女启禀道:“是寿仙宫苏美人与天子饮宴未散。”姜皇后闻言叹道:“听闻天子宠信妲己,将司天监太史杜元铣午门问斩,又于金殿炮烙上大夫梅伯,这贱人如此蒙蔽圣聪,引诱君王任性胡为,实在是可恶之极。想本宫乃正宫国母,理当管理后宫,宫闱中有人干预朝政,本宫岂能坐视不管!”

当即乘坐凤辇往寿仙宫赶去。各位看官,此一去,不免有峨眉见妒之意,由此飞来横祸。这正是:姜后直言触妲己,就此平地起波澜。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观。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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