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教,张绿衣自然是不可能会秀荷包的,起初她连穿针都不知道,看着继母送来的色彩鲜艳的荷包,又看看手边的一堆儿布头,她拿着剪刀把所有的布头都剪成了碎片。
剪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原来是布头的时候,简单绑一绑还能有个荷包的样子,如今布头变成了碎片,绑都绑不上。
她想着没有荷包应该也没什么,索性又过回了自己吃喝玩乐的日子。
张绿衣十二岁之前的生活状态,若不是继母小气,她怕是早就胖成一只猪了,当然,即便顿顿吃不饱,她依旧有些微胖,毕竟每日除了爹爹派来的先生会教她识字外,其余的时间,她大部分都躺在床塌上。
在距离及笄礼还有一天的时候,继母来要荷包,张绿衣这半个月来,只在继母第一天送东西来时,把布头剪碎了,哪里来的荷包。
继母一气之下,把她一顿好打,说今日晚间教不出荷包,就要了她的命。张绿衣吓傻了,一边哭,一边望着哪些碎布片,恍惚间她看到了剪刀旁边的针线,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走过去,看到针的一端有孔,她机灵的把线穿了进去,一次就成功了,张绿衣的眼泪瞬间就没有了。
祖母没有教过她针线,这些东西她原本都不认得的,但她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开始了探索。
张绿衣仔细观察了一下继母送来的荷包的纹路,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有的东西,然后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逢碎片,但是布头被她剪的太碎了,她虽然已经知道怎么把两块碎片缝到一起了,但针法嘛,就太有些乱七八糟了,完全根据心情来,要说这套针法叫什么,那只能叫它毫无针法。
终于,在婢女端来晚饭的时候,张绿衣把绣的五颜六色、歪歪斜斜的荷包拿给了婢女。送饭的婢女猛然间看到一个如此奇特的荷包,只想笑,笑的够了,才勉强说了一句:“难为你了。”
从送饭的婢女进来到出去,张绿衣的两只手一直都被她藏在身后,十根手指头此时已经被她扎的差不多了,但她什么都不敢让你看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她这个荷包是怎样绣成的。
张绿衣的继母看到荷包后,很是开心,这张麟虽不是大官,但自家女儿的及笄礼该被的东西是不能少的,至于这东西的样子是丑是美,那就另当别论了。
晚饭后,那只五颜六色、歪歪斜斜的荷包并一套鹅黄色的衣裙一起送到了张绿衣的房间。
张绿衣从来没见过这个颜色的衣裙,她的衣服大多数时候都是暗色的,看到新衣服,她开心极了,但继母却冷着一张脸说,明天早上穿好给我出门,莫要误了时辰。
张绿衣局促的点点头,两支手臂一直被藏在身后。
第二日坐马车的时候,张绿衣的继母就注意打她那双满是针眼的手了,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眼中连一丝心疼都没有。
没有人告诉过张绿衣及笄礼的流程,她不认识哪些襦裙、葛衣、发饰,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些东西都套在自己身上,自然是要笑料百出的。
襦裙的丝带系歪了,木钗戴不上,葛衣不知道该穿上面还是穿下面,她成了及笄礼当天最大的笑话。
此时,刚刚获得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号的何景明正意气风发的坐在下面观礼,每每看到张绿衣出场都一脸嫌弃。
终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一个少女走到了张绿衣的身边,帮她整理襦裙、葛衣、发钗。
蹲在地上的少女,看上去和张绿衣的年纪差不多,也是这次来参加及笄礼的,不过她们不在一个厢房里备礼。她的手很轻,有点儿担心弄疼张绿衣,整理了一下,见张绿衣的内外葛衣都穿反了,抬起头轻声说:“你一会儿到我的厢房里来吧,我帮你重新穿。”
张绿衣能感受到她的善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行礼的司仪让她们下去换外袍的时候,那个少女过来拉起张绿衣的手就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你啊娘都没有教过你吗?这葛衣是不能这么穿的,绑带要放到前面,这样背后就不会鼓起来了。”少女的声音清脆温柔,张绿衣则显得很是胆小拘谨。
“我叫耿飞絮,刚满十二岁,你叫什么?”耿飞絮看着眼中满是恐惧的张绿衣说道。
“张绿衣。”很小、很小的声音,若不是有先生每日来给张绿衣讲学,她怕是一整天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她没见过这么多人,也从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过,她不适应,方方面面都不适应。
一众女孩子的及笄礼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了,到了最令人兴奋的送荷包的时候,少女们要被带到祠堂后面的花园里,那里此刻已经有好些少年在等着了。
浮桥,是张绿衣最怕的。她很小的时候,下过大雨后,跟着婢女们跑出去看涨潮的河水,曾经掉下去过,被当时在岸边的好心人救了,自此之后,她是见到河水救害怕,更别说让她过浮桥了。
她被强拉到浮桥上,却一步都不敢向前迈,整个人吓的直哆嗦。但此时耿飞絮已经被带到河对岸了,没有人愿意来帮这个吓的浑身发抖的少女,大家都只是远远的看着她笑。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如此胆小,像只小老鼠一样。”有人在何景明身边说道。
“是啊,不是所有小姐都被好好教导过,有一两个没人能管的很正常。”何景明略有些开心的说道。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向前走去,隐逸见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公子,来观礼就是为了找这样的小姐吗?”
“差不多,如今朝中的藩王们的世子都快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这一个好的、合适的世子妃很是难寻啊,咱们太祖不喜欢大家闺秀,但若是乡间的粗野女子,怕也配不上各位世子,这种就很好,小官家的女儿,教养还是有一些的,又没见过多少世面,就很好。”何景明笑着说道。
“可这位小姐,着实有些?”隐逸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那要看各位藩王们自己了,若是他们都不争强好胜,好好的做他们的藩王,这世子妃自然就不会是这样蠢笨的小姐,若非有那不识趣的,塞一个这样的世子妃过去,也是很有意思的。”此时的何景明是太祖身边的红人,又刚刚拿下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傲人的气质。
吓的脸色铁青的张绿衣,一步都不敢向前迈,身后有些着急的司仪,耐不住性子,骂了她两句,她继母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跑过来踢了她一脚道:“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还不快点儿给我滚过去。”
张绿衣被猛的一踢,整个人倒在了浮桥上。周遭有些心地善良的女眷,看着都有些心疼。
趴在浮桥上,看着底下湍急的流水,张绿衣更怕了,她眼冒金星,身后是正在骂自己的继母,她双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根本站不起来,或者说,此刻她动都不敢动。
一个纤细、弱小的身影,从浮桥的另一端跑了过来,轻轻扶起趴在浮桥上的张绿衣说:“不怕,我牵着牛。”
就这样,张绿衣在耿飞絮的搀扶下,一点点的挪到了浮桥的另一端。
经历了及笄礼和浮桥,在场自然是没有人家想娶张绿衣这样的儿媳妇了,日后传出去,定是要让人笑话死的。
有些人的运气天生就不是那么好,没有一副好皮囊,更没遇到称职的爹娘,一个人踉踉跄跄的长大,能活下来已是万幸,那还管的了那么多的礼数、规矩。
那个五颜六色、歪歪斜斜的荷包,张绿衣送了很多次都没有送出去。
她见一堆少女奔一个人冲了过去,想着浑水摸鱼,把手中的荷包直接塞过去,可是还没到那人跟前,就被挤倒了,荷包掉到了泥潭里。
此刻,没有人有时间嘲笑她,人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身上,凤阳这种小地方,能来如此一位公子,官宦人家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张绿衣艰难的爬起来,把身上的泥巴打掉,小心翼翼的捡起了在泥潭里的荷包,这毕竟是她赶了一天工才绣好的,她舍不得扔掉。
“你怎么来,摔跤了吗?”此时耿飞絮捧着一个青玉小瓷瓶跑了过来。
“嗯。”张绿衣点头道。
“没事的,以后走路小心一点儿,这是治伤口的药,我看你的手上全是针眼,可嫂嫂要的,给你。”耿飞絮说着话,把药递给了张绿衣。
张绿衣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瓶子,一时间有些呆了。
“我家离这儿比较远,我要先回去了,你记得按时上药,嫂嫂说,只要你每日都用,全用完手就能好了。”耿飞絮说完,把药瓶塞到张绿衣手里,转头就跑了。
看着耿飞絮跑走的身影,不知为何,张绿衣哭了,无声无息的哭了。
及笄礼那日的情形很快就传到了张绿衣祖母那里,祖母听说后,不放心张绿衣继续跟着自己的亲爹和继母过日子,着人来接,张绿衣的继母道也不避讳,直接打包东西,把她送走了。
从小到大,只有祖母是真心疼张绿衣的,能去祖母身边她自然是很开心的。继母让人给她打点行李,别的她倒是都不在意,只是那个已经用完的青玉瓷瓶,被她踹到了怀里。
她的手此刻已经全好了,但这个瓶子她一直没舍得扔,这是除祖母之外,她感受过的最温暖的馈赠。
祖母看到骨肉如柴的张绿衣,顷刻间就心疼的落了泪,连站在一边的婶婶此刻都有些心疼的说:“大嫂做的确实有些过了,这绿衣只是个孩子。”
“她自己没命生孩子,那两个男娃娃又不在身边,她还不就可着这么一个祸害吗?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回这么一个婆娘来。”张绿衣的祖母薛氏,提到她的继母,眼里全是恨意。
“这以后就让绿衣和您住吧,咱们也不差这一口饭。”张绿衣的婶婶说道。
“你是个懂事的,老天爷才格外厚待,相公、儿子、女儿都好。”薛老夫人笑着对自己得二儿媳说道。
“母亲福泽深厚,绿衣养一养,就没事了。”张绿衣的婶婶牵着她有些嫩滑的小手说,“母亲,你别说,绿衣这小脸黄的都吓人,这双手倒是滑的很。”
“总算还有一处好地方。”薛老夫人牵着张绿衣的手,叹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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