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欢这些年来把自己养得很好,已经看不太出来上辈子那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了。他身上的皮毛蓬松而柔软,被太阳一晒暖烘烘的,比普通人的体温还高一些。
细软的绒毛在手腕上轻柔地蹭过去,张简的手微微一抖,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变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张简干脆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耳朵,接着说道:“是要来哄我开心?”
张简忽然觉得,他最近的闭关修行好像还真的颇有进益。就像他现在明明心里盛着一坛过期的酸水,又酸又涩又苦不说,喉咙里还像是堵着一块浸满水的海绵,呼吸间都有种生理性反胃的冲动。可饶是如此,他跟胡欢说话的语气依旧很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了。
胡欢冲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拿不准张简的意思。
对于他自己的体温来说,张简的手指有些微凉,穿过他的柔软蓬松的皮毛揉到他耳根的时候,力度有一种莫名的温柔。
胡欢耳朵敏感地抖了抖,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张简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似乎是笑了笑,没再继续。
胡欢现在一看他这种不入眼底的浅笑就打怵,总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又让张简受委屈了一样,连忙一脑袋冲上去,把脑袋拱到张简手心里蹭了半天。
张简:“……”
云风说得对,这小狐狸崽子,一点没长大。
“好了。”张简说:“听话,放开我的袖子吧——你的口水都把布料润湿了,我回去还得洗衣服。”
胡欢闻言一个激灵,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才发现张简说得没错……他叼着的那一小块布料的颜色确实比别的地方深了一些。
胡欢:“……”
丢死人算了!
他又看了一眼张简的表情,迟疑又犹豫地吐出口中那团布料,但又像是怕张简跑了,连忙扑上去搭住他的膝盖,呜呜地叫了一会儿,用脑袋去顶张简的手,示意他摸自己。
张简顺着他的心意给他捋了两把柔乱的毛发,一时没有说话。
说来好笑,明明看着胡欢的时候,他已经足够心平气和了,可看着这只狐狸崽子,张简却莫名其妙地又冒出“上辈子我也是这么安抚他的么”的诡异念头。
太小心眼了,张简心里想,他简直枉做了修行人,就这么点事儿,他居然就挂在心里过不去了。
“好吧。”胡欢不肯说话,张简也拿他没辙,僵持了一会儿,只能自己先认输。
“你想怎么样。”张简说:“这可是内山门,说不定会有人路过,你要用这副狐狸身子跟我僵到地老天荒么?”
“我想跟你道歉。”胡欢终于老老实实地开了口。
“我接受。”张简说:“原谅你了。”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原谅”俩字也来得太轻易,胡欢本能地就不肯相信,第一反应就是他还在赌气说反话。
“那你要给我弥补的机会,我做错了事儿,应该付出代价。”胡欢像是怕张简又有托词,连忙一挺胸,用尾巴尖扫了一下张简的手腕内侧,一本正经地说:“我族的太奶奶就是这么教育我们的!”
张简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余光间却见身后不远处的屋舍后拐出了个人影。
他眉头一皱,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下意识顺势把胡欢搂在怀里,站起了身来。
张简一转头的功夫,那人已经近到面前了——那是个看着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长相跟张简有三四分相似。
“师兄。”那青年笑着冲他打招呼:“怎么,是要出门吗?”
“没有。”张简下意识把胡欢往怀里搂了搂,无意识地捋了一把他的尾巴,应和道:“路过这里——白安,你这是要往哪去?”
“师父他老人家传信回来,说是外面人手不足了,叫我出去帮个忙。”张白安说着打量了一下胡欢,眼尖地看见他袍袖下的一点小白毛,顿时眼前一亮,十分不见外地凑过来扒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随口说:“……师兄,你又捡小动物了?”
胡欢跟张简撒娇卖萌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现在骤然被别人看见,顿时要起脸来,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现在就是个狐狸崽子模样,一脑袋扎进了张简怀里,差点吓出飞机耳来。
张简手比脑子快,下意识一把拍开张白安的手,欲盖弥彰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用袖子把胡欢挡住了。
“快去忙你的事儿。”张简说:“耽误了师父的正事儿,看他老人家怎么罚你。”
“好好好,行行行。”张白安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忽然变得小气起来了。”
张简有口难言,干脆不跟他解释了,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坚决又潇洒……如果忽略差点同手同脚的事实,看起来还确实挺稳重的。
被张白安一打岔,张简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带着胡欢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把这狐狸崽子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既然你不想变回来,那我们就这么说吧。”张简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你此次来,就是要报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