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广播里怎么说的吗?”
谢母调调按钮,“我怎么什么听不?代表团有没有到地方啊?你说,那地方天气热,要是小雁不习惯怎么办?”
“你瞎操什么心?这次代表团这么多人,国家比你操的心多多,你在这儿干等着没用!”
话是这样说,谢北还是微微压下报纸,竖起耳朵听着收音机里的响动。
“这次不一样啊!从出发之前,行程和情况就再没有对我们说过,连个电话都不能打,女儿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她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连给她准备好的鸡汤都没得及喝!你那个好朋友,老高,不说了吗?这次情况特殊!”
“什么特殊?大家都一样,就我们女儿有危险吗?全团的同志都一样!你,你怎么还在弄这破收音机?”
谢北听她折腾了半天,没把频道调出来,反而屋内全都是令人心急的噪音。
他腾的站起来,抓起外套往门外走。
“这么晚,你去哪!”
谢母在后面喊。
“去找人问问!”
谢北的声音已经到了屋,上海的夜风很冷,而天空是浓郁的墨色。
华国很多人还不知道,此刻,一条重磅消息,已在全世界炸开锅。
交部灯火通明。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王春秋忙秃头,他是连夜赶过来的,就为帮其他部门的同志处理事情,打听代表团的情况。
“进来。”
他头也没抬。
“什么情况。”
王春秋抬头,是这人面孔有些熟悉,他想了想,不正是苏自远的弟弟苏明笃?
夜冷霜,青年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脸上带着冷色,眼底全是压着的情绪。
苏明笃问,“媒消息,华国南海上空出现爆炸声,代表团为什么还没到印尼?”
王春秋:“……你怎么来这儿了。”
还闯进他的办公室。
“我哥和……”
他顿了顿,缓会,“我哥他们,是不是在飞机上?”
“我们还在查,”
王春秋指指桌上的资料,“因为公安部的情报,代表团的行程后续全都是保密的,我们的人现在也没有消息,谁不知道飞机去哪了。”
“有消息了!”
有人推门进来,到苏明笃,先是一愣,没有继续往下说。
“快说!”
王春秋已坐不住了。
“这是台窝湾中央通讯社转发的一则新闻,”来人把一张纸放在桌上,“有关这次飞机的报道。”
苏明笃观察敏锐,扫了一眼,便知道上面写什么。
王春秋拿着报道的手,在颤抖。
这不是台窝湾自己的新闻,它转发的是合众国际通讯社的消息。
开头的标题,是将在明天,席卷全世界报社媒体的磅头条——“华国代表团外长乘专机南海遇难!”
内容也不简单。
“华国代表团前往印尼国参加会议的飞机已告失踪,据权威人士称,华国代表团首席代表周氏搭乘此飞机,机上全体人员命运今晚尚未获知。”1
“放屁!”
王春秋和谢雁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变得逐渐祖安起来,“这是阴谋!这是对代表团,对华国的刻意针对!就连我们都没有证实的新闻,他们能在飞机失联之后第一时间发出来?!”
苏明笃出背后策划者丝毫不掩盖的险恶用心,利国和台窝湾的媒体,不可能在没有人操纵和授意的情况下,就在第一时间发布这样的新闻。
权威人士,哪里来的权威人士?
如果长真的在飞机上,这样的新闻,第一时间发出来,是想要搞乱亚非会议,还是想要搞乱华国?!
“飞机上到底有谁?”苏明笃又问。
“不知道。”
王春秋的脸也白的像纸,这一刻,他们想过无数次,但每一次的设想之后,都是希望飞机不会出事的祈祷。
但现在,飞机真的出事。
在层层的安检之下,在港城当局和颠国的排查和保护下,依然出事!
“他们还在联系港城和其他代表团成员。”
王春秋揉揉额头,“你回去吧,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到时候你再来。”
苏明笃眼外面忙碌的人员,“我留下来帮忙。”
这一晚,华国外交部的灯就没有熄灭过。
“首都怎么说?”
乔翘脸都白了,后背一阵发凉。
她没想到真有这么可怕,那可是一整架飞机,说失联就失联,飞机上的所有人都生死未卜。
这句话刚刚长也问过苏自远。
“太危险了,首都建议取消这次访问,参加会议的行程取消。”苏自远沉声,“这次的问题太大,代表团里都是华国的交人才,尽管我们千防万防,敌人还是对飞机下手。”
“如果继续行程,难保之后不会有暗杀行动。”
现在外长不在飞机上的消息还没有宣布出去,舆论已经引起了飓风,整个国际社会一片哗然,所有的媒体和头条都开始登报这一磅消息。
“长怎么说?”
谢雁一直在沉默,听到这里,才插一句。
苏自远忽然顿顿,问,“长让我出来问问大家,你们怎么想。”
虽然是深夜,但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苏自远是出来问这句话的,可他脸上丝毫没有选择的神情,好像从那道门出来,他就已决定好了。
有人沉默,有人欲言又止。
但他们不是犹豫,他们考虑的,不是自己的性命。
“如果长真的出事,会议怎么办?华国怎么办?”
“这么严密的防护,依然出了事,暗杀无孔不入,远比我们想的可怕,我们真能保护好长吗?”
就连冯小琳也吓得眼里带了泪,“……怎么办?”
乔翘挺着胸膛,“哪怕是死,我不怕!华国的青年,就没有怕死的,青年若是怕死,华国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苏自远向谢雁。
冯小琳和乔翘着她,只不过的没有那么大胆,冯小琳和周边的几位一样,是以她为主心骨,乔翘是好奇她的回答,还有几位年纪大的,沉稳些,没有开口。
“乔翘说得对,”
谢雁开口又同意了一把乔翘,这反而让乔翘有些心地不安,谢雁到底又想说什么?上次她赞同自己的观点,还是在面试的时候,结果后面话锋一转,把她打个措手不及。
[评论区:乔翘:你不对劲。]
[评论区:好家伙,直接给人夸傻了]
[评论区:乔同志在等一个转折]
“华国的青年没有怕死的,为了华国,我们哪里都可以去,高老师说过,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有人活下来了,有人死,今日也是如此。”
谢雁声音坚定,“飞机上的同志生死未卜,他们是为祖国在遇到这样的危险,所以,我们更要打赢这一仗,与其说我们愿不愿意继续走,不如问外长愿不愿意。”
“我想,大家都很解外长,龙潭虎穴,他去的比我们多。只要长要去,我们就是随他出征的兵,我是甘愿去的,这里的每个同志想来都一样,只要能为华国争取一点优势,我们就不会怕暗杀,不会怕危险,若我们为祖国死,我们是英雄。”
这一番话,说的是“我们”,却让这里聚集的人想起飞机上的同志。
他们为祖国献出了一切。
他们是祖国的英雄。
[评论区:致敬。]
[评论区:致敬。]
[评论区:致敬。]
谢雁这番话,说的连乔翘都没法反驳。
她竟然站在自己的观点这边,支持她的想法!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谢说得对,长必然是要我们集体协商的,”
年长的同志开口,“到大家能有如此的志愿,我们和长都很感动,我们也为飞机上的同志们表达哀悼,敌人不惜一切手段要阻止我们参加印尼会议,我们当然不会任由他们得逞。”
“小苏啊,时间不多,把任务分配一下,我们马上转起来!”
苏自远点头,其他人开始整理会议的资料,只有两件事,格外要,单独找人负责。
一件事,就是与缅国的访问接洽,另一件事,是现在国际上的舆论问题,必须有人专门负责收集这些消息,撰写声明,再交由华国的报社进行发表。
前一件事,是现在来说,最为重要的——缅国的访问不能出半点岔,后一件事,自然是吃不讨好,现在在昆明,怎么能及时收集到国际上的舆论消息?如果信息不充足,声明写出问题怎么办?
各国的报纸已经开始印刷,头条就是“华国总理南海遇难”,面对如此铺天盖地的舆论围攻,还有别有用心的某些媒体夹在其中乱带节奏,仅凭他们,要在百忙之中应对这种局面,即便是耗尽了精力,不一定能做好。
乔翘一想就知道,以谢雁狡猾的程度,必然会选又轻松,又能出风头的对缅工作,她之前就很积极推动代表团访缅,现在不是正好着她的意思?
虽然刚才谢雁没有反驳她,但乔翘不是轻易能被她三言两语收买的人。
谢雁和苏自远关系好,若是让她开口了,自己还有选的机会吗?
于是,眼看谢雁刚张嘴,乔翘就打断了她,“对缅工作我更熟悉,而且我和缅语翻译更熟,工作起来更快。”
谢雁:“……?”
没想到乔翘工作如此认真,早就开始准备对缅工作,谢雁正好可以放心把这工作交给她。
她的信息收集和处理系统,能让她在第二份工作上发挥更强的作用,对缅工作不是过走流程,不会出错,谁都能干,能进交部的能是废柴?
正因为谁都能干,所以并非要她来做。
她原本还担心乔翘一直以来因为反对她,而反对对缅的工作,没想到乔翘口硬心软,背后已经做好了功夫,如此她放心。
还不知道自己已被主动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乔翘到谢雁缓缓打出了一堆省略号,以为自己掐中了谢雁的命脉,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乔翘不免对自己的反应更满意了些。
她又问了苏自远一声,
“怎么?我干不这份工作?”
苏自远眼谢雁,疑惑她怎么没有反驳,或许谢雁是理解同志,故意自己去做枯燥又没什么成效的工作,便点头,“那好吧,就这样分配工作任务,乔翘同志,我和你细说一下。”
“根据外长交代,先拟一份电报,等级绝密,告知驻缅大使此次昆明行程,并让其转告缅方总理,机场迎接依然按照昨日电报所写意见,但减少人员,只限缅方少数高级人员接机,取消聚众场面,不用通知外国使节,一切保密。”
苏自远交代的很详细,“最后一点,让其收集关于一日飞机时间和之后发表的交部声明,收集各方反应。对了,这份电报先不急着发,等昆明飞机起飞前一天再发,记住,千万保密。”2
“之后发表的声明?”
乔翘眼谢雁,还真要她发声明,她倒要谢雁怎么写。
长也知道,现在代表团人在昆明,很难收集到国际上的反响资料,因此在给大使的密电中,强调这一点,谢雁的工作,的确就是个备忘录而已。
乔翘走后,苏自远才问谢雁,“没问题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啊?”
谢雁已经开始在系统里收集信息,她回过神,点点头,很平淡地回答,“没问题,今晚我整理一下资料,明天可以和长进行汇报。”
苏自远在她脸上没有到任何为难的神情。
谢雁同志,
沉稳得令人敬佩,坚强地令人心疼。
[评论区:姐妹们,把心疼打在公屏上]
[评论区:正好是对口工作,乔翘绝]
[评论区:啊啊啊我还是很好奇,华国都已经把情报贴脸上,怎么飞机还能出事?]
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谢北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咳嗽了几声,屋里还亮着灯,便知道妻子没睡。
他叹了口气,没打听到任何消息,但为了让妻安心,一会怎么要编几句话出来。
谢北刚走到门口,就看邮箱里有什么东西,他抽出来一,是一封信。
“回来了?有消息没有?”
谢母门打开,立刻从椅上坐起来,目光焦虑地看着进来的人,“他们安全到地方没有?”
谢北扬了扬手里的信,“女儿的信!”
信里写的极简单。
“为代表团安全保密考虑,行程不便公开,但请父母放心,此行必不辱使命,完成任务,安全回家,无须担心。
——谢雁。”
“瞧见没有!”
谢北点了点信纸,“行程保密,没有消息再正常不过,你啊,别瞎担心,快去睡觉。”
谢母这才松了口气,留下谢北站在屋内,将这封短短的信看好一会,才郑地收起来,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以前他愁女儿不懂事,现在他心疼她太懂事。
同样的一封信,寄到了交部,不同的是,这信是托王春秋交给苏明笃。
“你说这小丫头,是不是算到你能冲到我们部里来要人?”
王春秋完,哭笑不得,信上没写什么内容,措辞稍微变了变,最后一句,“只可给擅长保密的苏同志和王叔叔阅读,禁止外传,阅后即焚。”
“擅长保密?这是什么说法!”
他说是如此,但明白谢雁的苦心,这信里上下暗示了他们代表团或许另有安排,但又没给个准信,乍一,只是普通的报平安。
现在全球的媒体都在报道飞机失事,代表团团灭的新闻,却没人知道真假。
如果代表团真的另有安排,那么这些新闻,便不一定是真的,无非就是有人在其中兴风作浪,动摇华国的民心,误导参加会议的其他国家。
这是谢雁走之前差人定时送的,就是算到这一天可能有意外,父母和苏自远的弟弟必然担心自己的家人。
而她又不愿看到他们因为这生死未卜真假难辨的消息,寝食难安。
“她走之前已经知道,”
苏明笃自然知道,短短一天,这信不会从港城飞来上海,所以必然是谢雁提前准备好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她真的在飞机上,这已然是遗书了。
“知道还是会去!”
王春秋叹了口气,可他能说什么呢,换做他,一样会去,“只望他们能平安回来!”
她临走前和他说,或许这条路上他们能遇着,偶尔会分开,但终归是一同朝着自己喜欢的走着的。
他希望,此次不过是一次偶尔的分开。
既有分别,就有再。
乔翘一直埋头整理缅国的资料,到没有时间找谢雁的事,反而是冯小琳,深夜披着衣来找通宵整理资料和事件的谢雁。
“我想不明白了,”
她哭了小半夜,是为那些出事的同志,愤慨之余,有一肚的问题,“都是华人,为什么他们要杀人?为什么要破坏代表团的行程?难道他们不想看着华国好吗?”
谢雁已经有些眉目,正好休息下,才和她聊几句,“你以为,只要是华人,就想着要华国好?”
“难道不应该吗?”
谢雁笑起来,“华夏民族自古以来,之所以铮然铁骨而延续在世上,是因为我们有这样的人,且大多都是这样的人,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活。我们有别的国家没有的历史传承,民族认同,国家归属,这是先辈能坚持走到今天的原因。”
“可民族里,不全是这样的人,”
谢雁又道,“若他们缺失了民族认同感,缺失国家归属感,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就找不到自己的根,找不到自己的家。他们有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浑浑噩噩当着提线木偶,这样的人,让他们去杀谁,他们就去杀谁。”
冯小琳单纯,第一次听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那他们也不算坏人,全是因为坏人挑唆!”
“这只是一部分人,”
谢雁靠在椅上,目光淡淡,“还有一些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们为钱,为了利,为了得到所谓某国的认同,他们宁愿抹黑自己的家乡,抹黑自己的民族,抹黑自己的父母,将刀刃对准自己的同胞!”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冯小琳听着心惊。
“这样的人,倒多不少,总会有的,”
她说,“但我们当庆幸的是,在我们的国家里更多的是好人,是有着民族感的人,他们锄强扶弱,他们护家卫国,他们心里没有自己,只有亲人、孩子、同胞和国家。这样的人多,祖国就会变好,这样的人少,国家就会混乱。”
“那我足够幸运!因为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多的国家!”冯小琳被她说得没了泪,不迷茫了,
“谢雁姐姐!谢谢你,我明白了,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还有不好不坏,坏也好的人,这些人,我管不着,但我能管着自己——我喜欢好人,我尊好人,我想做一个好人!”
谢雁拍拍她的脑袋,“去吧,先休息一会,你忙一晚上。”
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着,直到昆明的破晓时分。
日光穿过云层,落在滇池的水面上。
高原明珠平静淡然,而在看不的地方——国际之海上,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众多“宣告”华国外长和代表团团灭的洋葱新闻里,一则华国外交部的声明如同利剑入海,直取恶龙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