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主动辞职的这件事儿,陈万钧嘴上虽没说什么,不过不难从他那隐忍的喜悦之情中看出,他对这桩事还是很满意的。
周末的时候周彤约我一起吃火锅,红油泡子咕嘟嘟地往上翻滚。她夹了筷儿竹笋放嘴里细细嚼着:“照你这么说,你们过不了多久就快结婚了是吗?”
刚才我三言两语地把我妈认可陈万钧的事情告给了周彤,她一听我妈都同意了,就以为我们快办事儿了。
我咂了一口啤酒,吃着我最爱的肥牛回答她:“哪儿能呀,没这么快吧!我也没想那么多,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握着筷子不动,盯着翻腾的红油锅子出神:“可能就是像你这样顺其自然的人才会获得幸福吧!”我估计这小姑娘有心事,便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她笑着摇头说没有,就是突然有点儿感悟而已。
“茜茜要是也在就好了,咱们三个都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了。”我扪心算了算,估计这丫头也该回来了。希望她那些靠谱的娘家人能治理好她那不靠谱的眼光,她前天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还特地“恭喜”我妈考查我来着,照此看来,心情状态都还恢复得不错。
于是我宽慰周彤:“应该快了。她一回来,咱仨就立马奔出来厮混!”她嘿嘿地笑着,点头说好。
闲下来的日子就喜欢没事找事,跟周彤吃完饭后我觉得时间还早,就沿街一直逛了下去。
刚开始不论去哪儿,陈万钧都派车送我。美名其曰送我,往实里说了其实跟监视我没两样。人不苟言笑,连手底下的兵也不苟言笑,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就那么跟在你身后,想想都觉得别扭。
那段儿时间daisy想置我于死地,不用他派人跟着,我也不敢在大街上瞎溜达。后来危机都解除了,他还派人形影不离地跟着,最后还是我撒娇耍赖使小性子才说服了他。
想想也觉得很奇妙,愣大一男人,居然无力招架一女人的耍赖。
看着对面大学校门口熙攘的人群,原本平静的内心忽然有点儿惘然。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儿,大批学生都趁这会儿到外面吃饭逛街,我以前也是这样。
其实也不过几年时间,再故地重游却觉得仿佛过了大半辈子那么久。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往对面儿走过去,只是在前面儿的水吧里要了一杯丝袜奶茶。
不变的蓝色椅背橙色坐垫,连写着免费续杯的广告牌子,都还挂在原来的玻璃门上。周围尽是年轻的大学生,不少情侣面对面坐着喝水,就那样干巴巴地望着对方,一句话不说脸上也露出甜蜜。
年轻真好!当我脑海中蹦出这几个字儿后,又被自己给惊了一跳。我自个儿也不算老吧,怎么竟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找不到源头,我便把这个想法赖在陈万钧身上,铁定是他老我那么多,所以连带我也觉得自己老了。
一杯冰茶下肚,凉爽又精神。我从店里出去时就不打算再接着逛了,要回去得晚了,家里那爷准得又训我一顿。虽然他的话不多,不过字字中要害,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功力太深厚,一般人招架不住。
其实我就算想继续溜达也不行,半小时前小刘就跟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那意思明摆着是陈总让人接我来的,爷都发话了我能不执行么。
我站在店门口等小刘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真忒蠢。我们现在真心相爱着,为何我还跟一婢女伺候爷似的,不敢惹他不高兴。这真是太奇怪的心理了,难道我骨子里真是有被虐倾向?不过转念一想,我好像挺乐意这样被虐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反正人总归逃不过乐意俩字儿。
我将包拎手里不断地荡成圆圈儿,荡着荡着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往左边儿转过脸去一看,公交车站的广告灯箱旁边,那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宋嘉平原本就不胖,大半年不见,他又瘦了很多,两只眼睛都微微凹陷下去。圆寸头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他穿着丝光棉的条纹衫,手还放在身旁汽车的门把上。
亮白的雪佛兰科鲁兹刺痛了我的眼睛,曾经一起贫嘴时讨论过的最低档次车品,他终于买到了。那个时候我十分嚣张地跟他说:“科鲁兹那是最低档次,你得从最低目标开始起步,以后咱要坐高级跑车,像兰博基尼那样儿的才拉风!”
黄昏时候的天空有些昏暗,路边的广告牌子稀稀拉拉地亮着灯,他缓缓松开握着车门把的手,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我弄不清楚自己是想逃还是想跟他对峙,脚底下像被强力胶黏住似的,动也动不了。
相距不过十来米,我却觉得有上千米都不止。他终于走到我跟前,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神装满数不尽的哀伤。我不知道说什么,更不清楚该怎么做,脑袋里像装了浓雾一样,一片白茫茫。
“你去哪儿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我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五味陈杂。想说些什么,可喉咙竟预料之外地发疼。
“筱小姐,让您久等了,请上车吧!”我偏头,看见坐在驾驶位上的小刘。
开门上车的时候,竟紧张地双手发抖。到坐定后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原本哀伤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而下一秒,小刘已经将车快速驶了出去。
我的脑子里十分混乱,不敢回头去看。
不是没想过跟他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料到会在今天,更没料到他开口便问我去哪儿了。我原以为,分开后的恋人再相遇,顶多就是那句煽情的俗话:你还好吗?
可他竟问我去哪儿了,那意思就像我一直都在原地,不过一时调皮跑出去玩儿了一趟而已。
我还以为,再遇见他时我会破口大骂,然后潇洒走开。可不知到真正面对面时,我却没来由的紧
张,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更清楚,最让我紧张的是司机小刘,宋嘉平知道他是谁。这回他亲眼看见了,便是真的受伤了,怕是此刻已更加笃定我是为了钱,所以到现在还跟陈万钧纠缠在一起。
他因为另一个男人甩了我,现在却看到我上了那个男人的车。这样的场景搁谁谁都会觉得我不是什么好女人。
可是,明明是他甩我来着,为何我到现在还莫名其妙地想那么多。
“筱小姐。”小刘的声音透露出几丝不安,“您怎么还跟那个人见面啊?”
我叹了口气回答他:“我也不想,偶然遇见的。”坐了一会儿我又添了句,“你别跟陈总说什么,本来我跟他就没什么。”
说完又觉得画蛇添足,纠结得我头都晕了。他却轻松笑了一下:“您请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啧啧!”这段日子跟小刘见面次数挺多的,不知不觉就变得熟络,“谁不知道你家陈先生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呀!懵我吧你就,你还有事情敢瞒着他了?”
他和煦地陪着笑:“跟陈先生相比,我比较怕您生气。”这话可说得我不爱听了,敢情我真是一母老虎啊!
“您若生了气,陈先生就会发火,他一发火,我们就……”余下的话被他尴尬的笑声代替了。
我赶紧见缝插针:“那你更不能跟他报告了,他若知道这件事儿,我铁定生气。”觉得还不够,又狠狠重复,“生很大的气!”
他笑着连说了好几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同我商量:“筱小姐,您以后尽量别跟宋嘉平见面了吧!陈先生其实很不看好他。”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一会儿,“您应该知道的,我就不多嘴了。”
这不废话么,我要不知道还能这样让你瞒着他么!
这天夜里我很晚才睡着,满脑子都是那辆崭新的雪佛兰,还有他的眼睛和他沙哑的声音。当第三十五个翻身完毕时,睡在身边的人伸手将我捞进怀里:“怎么了?”
我死死往他怀里拱,闷声闷气地说:“有点儿冷。”他没说话,又将我往怀里箍了箍,就沉沉睡了过去。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儿,渐渐也有了睡意。所以习惯它是个不好的东西,但也确实是个上好的东西。
当我第二天清晨才知道陈万钧要去新西兰时,就又开始扯着他袖子耍赖:“不嘛,我也要跟你一块儿去!新西兰多好的地儿呀,我也要去玩儿!”
他几分好笑几分无奈地捏我脸蛋儿:“我不是去玩儿!”我随即又像树懒一样趴在他身上:“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去工作,那你工作也可以带上我呀!我可以去玩儿嘛!”
他看着我的眼神带了点儿狐疑,以往出差他不是没叫过我,可都被我拒绝了。这一回倒没想到我竟会这么主动地要求要跟着一块儿去。
盯了我一会儿,他微微用头示意:“收拾东西。”我赶紧手忙脚乱地往房间里跑,fiona笑着说了句:“tohoneymoon!”
我一边瞎胡乱收拾东西一边说:“小菲你在乱说话,我可不给你带新西兰特产了哈!”说着又想起了件儿事,便担忧地问,“我这么临时的决定,会不会买不上机票啊?”
fiona用二声国语回答我:“别人肯定不行,先生开口,不行也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