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师是在徐方亭回到家后才从微信宣布消息。
「今天一直想说,说不出口。」
下午章老师刚好上完谈嘉秧便再没课,她们头一次在星春天门口分别。她和谈嘉秧、罗应和他阿姨,四人往楼梯出口方向走;章老师和教罗应的奚老师,背对她们往星春天办公室那边。老师们几度回头,跟两个小朋友拜拜。
徐方亭马上便把消息告诉餐桌对面的谈韵之,留着残羹剩炙没收拾,先在手机上忙活。
谈韵之下意识问:“跳槽还是又回老家?”
她们似乎重新进入成老师辞职回家的失落里。
徐方亭发出同样疑问,章老师说:「先回老家,休息休息[笑哭]。」
徐方亭转述道:“不行了,她也要回老家。”
谈韵之又开叠纸巾。
谈嘉秧早已解放,跑到玩具角开始拼大乐高玩具车。
亭:「还以为你跳槽,可以跟过去。」
章老师:「暂时不想找工作,太累了在这待的。」
亭:「感觉你一天都是课,没得歇一下。」
章老师:「课就算了,老板总是找事,烦到烦死了。这几个月都没休息过,周六上班周天在家加班,月底了还要扣我们钱。」
章老师平常跟徐方亭沟通谈嘉秧情况,没怎么泄露个人情绪,专业之中带着一种这个职业特有的耐心和柔和,这会不再掩饰打工者的脾性,让人顿感亲切。
亭:「[笑哭]奚老师也吐槽她,每天要写材料。她还老怂恿谈嘉秧继续报感统课。」
奚老师带罗应时间不短,阿姨又是热心肠,私下联系紧密,徐方亭间接从阿姨这知道不少星春天的八卦。
章老师:「是啊,每天写写写,一有空就在写放假也在写[笑哭]最后交上去说要考核,这里扣一点那里扣一点,一个月都没得停。反正老板看我们哪哪都不顺眼,总要找我们的错,太难了。」
徐方亭陪着吐槽一会,星春天上个月开始缴费后发一种训练券,跟普通旅游景点的门票似的,凭票上课,每张券上有号码,不能转让,简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亭:「你明天开始就不上了吗?」
章老师:「我顶多上完这周。」
今天星期一,最多只能消灭4节课。
亭:「[笑哭]我感觉除了你跟奚老师,言语这边都没有能镇场的了。」
章老师:「上完这种还剩五节课,我帮你找个老老师,上完你去别的机构看看吧[笑哭]奚老师她们可能也待不了多久。新来的大多都是还没毕业的跟刚毕业的。」
亭:「啊,好的,其实我们也不怎么想给实习老师带。」
章老师:「我知道。」
徐方亭又继续跟谈韵之汇报。
谈韵之叠成一块纸巾团,轻轻砸到桌上,刚好楔进两个碟子下方空隙里,说:“问她有没有机构推荐,同行应该了解多一点。”
但章老师一毕业就在星春天,又是住宿舍,不了解其他机构情况,需要问一下其他老师。
徐方亭把手机调成非静音,见缝插针收拾碗筷。谈嘉秧已经玩腻了洗碗机,现在连启动按钮也懒得按,倒是依然对抽屉篮子下方的轮子感兴趣,喜欢把两层抽屉篮子拉出推进,趴地上观察轮子转动。
中途章老师来确认她们家住哪个地铁站,徐方亭两手油腻,只在屏幕上粗览消息。她用手肘把手机往谈韵之那边推了下,说:“小东家,你帮我回一下。”
谈韵之瞭了她一眼,举起手机问:“密码?”
“720910。”
谈韵之顺利打开,回复榕庭居和颐光春城附近两个地铁站名。
“720是谁的生日?”
徐方亭把所有碟子摆放进洗碗机,灶台钟点阿姨做好菜早已清理一遍,她只需收拾餐桌。
“就是我来你家上班那天。”
“是那天吗?”
谈韵之捡起自己的手机,按日期查找聊天记录,日历数字为黑色表示当天存在聊天记录,反之则灰置,他和徐方亭竟然“黑”了一年,一个月偶尔灰置的几天要不她休假,要不他休假在家。
他终于翻到记录开头,正好是去年7月20日,他加的她。
徐方亭那边来了新消息,谈韵之读出来:“我在问甘老师。——之前上感统也离职那个甘老师吗?”
“对。”
徐方亭打扫完毕,只剩拖地,洗干净手重新接管手机。
甘老师发来他现在上班的机构,五彩星,看起来比星春天专业——起码公众号较为完善——有两个分部,他所在的分部无地铁直达,另一分部在沁安医院对面一座酒店大楼里,紧邻地铁口,距颐光春城两个站,但涉及换乘。
谈韵之说:“你可以打车去,等我的911到了,帕拉梅拉给你开。”
徐方亭说:“你觉得谈嘉秧等红绿灯发出的声音好听吗?”
谈韵之抬头瞪了她一眼,说:“那随你。”
谈韵之周四下午有空,他们决定到时从星春天下课后,直奔五彩星看一看。
次日中午,徐方亭去托班等谈嘉秧放学,照旧碰上阿德妈妈。没聊几句,她的手机震动。
章老师:「秧秧阿姨,今天我就不上课了,秧秧还有九节课,我找了缪老师,不过她只有一三五有空。」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打得徐方亭有些懵然,星春天的老师认识每一个孩子,但徐方亭不经常跟其他家长聊天,认不全所有老师。星春天也没剩几个老教师,仅凭印象对号入座,模糊圈定目标。
亭:「啊,好的,那么快,太意外了!」
章老师:「是啊,谁知道这么快呢,老板要我们快点走。」
大概员工一提出离职,老板便认为对方无心工作,不如当日劝退,少发一天工资是一天。
徐方亭想到自己的那一天,是不是应该把回家的高铁票定好,才告诉谈韵之。
亭:「哎,还以为能再见几天的。我们到时候直接去找缪老师上课就好了吗?」
章老师:「嗯,我都安排好了。」
亭:「好的,谢谢你。舍不得呀。」
章老师:「没关系,说不定我还会回来沁南呢,哈哈,到时候有什么都可以联系。」
亭:「嗯嗯祝好!希望有机会还能再见面。[心]」
章老师:「好的,希望秧秧能越来越好。」
托班的didi老师把谈嘉秧带出来,开始汇报今日用餐情况,徐方亭还没从那股情绪抽离,听到谈嘉秧吃了两份白米粉,菜一点也没吃,竟然没多大波澜。
“没事,他就是很喜欢淀粉类的食物。”
阿德那边依然把整份饭菜吃光光,还让didi老师多添一份饭,猛夸格蕾丝的饭菜比家里的好。
阿德妈妈担忧地叮嘱老师不能再给他加饭,已经40斤,超重了。
这天在游乐区,徐方亭一边看谈嘉秧玩耍,一边给谈韵之发消息。
机构这边一直徐方亭在接触,谈韵之给不出有效信息,只能听她的,充当最终拍板和拨款的角色,不再像一年以前可以独立拿主意。
亭:「天我跟其他家长打听一下,他们说不定有好去处。」
tyz:「辛苦你了。」
谈韵之发来一个挺可爱的表情包,蜡笔简笔画,只从左侧伸出一只握着一枝小红花的手,好像一个小孩害羞地躲在旁边。
徐方亭笑了笑,回复:「没事,职责所在。」
下午不用再上课,她没紧着催谈嘉秧回家午觉,两个小孩闹到快两点才回家——大部分各玩各的,谈嘉秧实在跟不上nt的节奏,最多追着跑一段。
盼到周三下午,徐方亭身怀重任前往星春天。
路过挂在外面的教师展示板,“名师工作室”一栏只剩下奚老师和另一个老教师,其他展示位也抽走了章老师的照片。徐方亭找了一下传说中的缪老师,果然是她猜想的那一位。
整面展示板照片寥寥,星春天似乎走到了冬天。
四点下课铃打响,缪老师送蓉蓉出来交给阿姨,过来接谈嘉秧。
缪老师比徐方亭矮几厘米,但人瘦显高,妆容精致,单眼皮显得很犀利。
徐方亭当初对她印象不浅,是她那一披黑长及腰的直发,工整服帖,插一把梳子能直接滑落,台风过来也不会散乱似的。
徐方亭十分佩服这些美得从容不迫的同胞,她就只有欣赏别人的闲暇,没有捣鼓自己的余力。
时间有限,缪老师只来得及和她交换一个微笑,便带着谈嘉秧去新教室。
谈嘉秧已经习惯星春天的环境和上课模式,一路看着天花板筒灯,由缪老师牵走,路上又用刻板句式指着“安全出口”指示灯和应急灯问“是什么”。
徐方亭过到家长室,蓉蓉和她阿姨还没走。
蓉蓉阿姨在条椅上忙着看手机,抽空说:“她爸爸每天都接送我们,不用我们打车。今天晚了一点,我们等他来再下去。”
蓉蓉坐在阿姨身旁,两只手掌塞到屁股下面,鞋跟交替敲打地面。如果谈嘉秧也像她这么坐,双腿只能划空气,还够不着地面。
蓉蓉扫了徐方亭一眼,开始噗噗玩口水自娱自乐。
“蓉蓉,不能玩口水,”蓉蓉阿姨对这个带了六年多的、快十一岁的女孩简直又爱又恨,嘟嘴柔声道,“来,跟阿姨拍照。”
蓉蓉阿姨举起手机拉蓉蓉凑一起自拍,蓉蓉配合三秒,忽然又开始斗鸡眼。
蓉蓉阿姨又温声呵斥她。
徐方亭趁蓉蓉阿姨得空,忙问老教师走得差不多,她们有什么计划。
蓉蓉阿姨说:“我们还是要在这里,离家和学校近,过来方便。从我们来开始,老师都换了好几批。”
当真是铁打的特殊儿童,流水的特殊老师。
自闭儿随着年龄增大,干预效果下降,家长的期待也一年一年下调,有些只是为了从干预日常里抽离一两个小时,得到喘息机会,有些则是为了消耗每年沁南市残联补助的额度。
也许徐方亭应该问一下小龄的家长。
还有二十来分钟下课,家长室进来两大一小,妈妈和保姆带着五六岁的男孩进来。
徐方亭瞥一眼男孩的幼儿园书包,侧面写着“唐光启”。
来星春天久了,徐方亭基本可以从孩子对人关注的程度判断障碍程度。
唐光启一直“目中无人”。
唐光启妈妈留着波波头,素颜的五官很清秀,应该有一米七以上,比缪老师还瘦长。
徐方亭眼熟她们,也曾在地铁站和星春天这条路上点头示意,但从未有过交谈。
这回唐光启妈妈多看了她一眼,徐方亭便搭讪道:“你们是哪个老师教的?”
“缪老师,你们呢?”
徐方亭说:“真巧,我们也排到缪老师,之前的章老师离职了。”
唐光启妈妈忽然压低声音:“缪老师……也快走了,你们准备去哪里吗?”
徐方亭吃了一惊,追问道:“缪老师什么时候走?”
谈嘉秧每周只能上三节课,九节课起码得拖到十一月中旬,也不知道缪老师能不能到那时候。
唐光启妈妈说:“我也不知道,这情况估计也待不久。我们准备去‘星星点点’看看,那里老师据说不错,就是地方小了一点,要排队,我们之前就是排不上‘星星点点’,才过来‘星春天’。”
星春天是之前谈韵之拍板的机构,徐方亭压根不知道其他地方,向她打听“星星点点”靠近哪个地铁站。
往地图上一查有四个地铁站,徐方亭彻底断了念想。谈韵之还打算过年后给谈嘉秧上全托,这意味着可选择的时间段更少,经不起这么远的奔波。
徐方亭随口问她们住在哪里,竟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们之前也在榕庭居,现在小孩外公还在那边。”
“你们还没上幼儿园吧?”唐光启妈妈得到回答后,继续说,“我们之前向报榕庭幼儿园,结果那个老师看到我儿子,就直接说‘这个小孩我们不能收,都不看人的’。没办法,我们现在只能到我之前上班的幼儿园陪读。‘星星点点’离那边幼儿园近,放学可以直接过去。”
徐方亭讶然道:“读幼儿园还要面试的吗?”
唐光启妈妈说:“也不是面试,就是叫小朋友们去幼儿园里面看一下环境,人家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榕庭居三所幼儿园我们都去过,没有一所肯收。”
“我们明年再看看,不知道家里人让他读颐光春城还是榕庭居。”
那时候她大概已经走了。
徐方亭踩着铃声准备去接谈嘉秧下课,冷不丁注意到贴在门边白纸宋体黑字的告示——
奖励
如有发现传播对星春天不利的虚假消息,凭聊天记录、录音等实据,中心给予元奖励。
徐方亭顺手拍下发给谈韵之,那边很快回复——
tyz:「政变了?」
徐方亭没来得及回复,大步过去接人。
缪老师反应谈嘉秧还挺适应上课,就是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叫他往东,偏要往西。
趁其他家长还没围上来,徐方亭低声问:“缪老师,你是不是也打算走啊?”
缪老师肃然点头,开诚布公小声说:“我还没提离职,章章她们是当天提当天就被劝走了。我总要先找到下一份工作,有保证再说,不可能裸辞的。我这边小孩还要一些课,总要上完再说,不然把小孩交给实习老师也不好。”
徐方亭稍感安慰点点头,又问她有什么机构推荐。
缪老师同样推荐星星点点,评语跟唐光启妈妈的一致。
徐方亭只好先谢过她,加上她微信方便联系。
徐方亭通过公众号公布的联系方式跟五彩星联系,那边了解谈嘉秧简要情况后,加了她微信号。
五彩星的办事方式和流程都比星春天专业,如果把五彩星称为公司,星春天应该只是一家小作坊。
五彩星把接待时间安排在周五下午六至七点,因为其他时间老师都在上课。
徐方亭跟谈韵之商量一遭,安排好谈嘉秧吃午点和晚饭的时间,才回复同意。
周四谈嘉秧继续放一个下午的羊。
行业专家建议小龄自闭儿六岁以前进行高强度密集干预,过去一年多谈嘉秧除了生病和寒假,工作日基本都在上课,此时乍然耽搁,明年可能找不到合适人选来替她的班,徐方亭难免焦虑。
羊儿独自悠闲吃草,只有牧羊人担心草不够。
终于盼到周五上课的下午,徐方亭把谈嘉秧从午睡中拱醒,等他发了一会起床气,然后磨磨蹭蹭穿鞋袜。
这会,缪老师来了消息。
徐方亭从开始看到名字就心跳怦怦,不祥的预感攫住她。
缪老师:「秧秧阿姨,今天先不上课,星春天这边有点事情解决不好,目前不知道怎么弄,等弄清楚了再通知你们上课或者怎样。实在不好意思。」
徐方亭想起家长休息室那张诡异的《奖励》告知,跌坐回床上,回复她:「好的,收到。」
谈嘉秧还没穿好鞋子,徐方亭释放他道:“谈嘉秧,不要再穿袜子啦,我们再睡一会吧。”
谈嘉秧倒下去,却再也睡不着,东翻西翻,是块大饼早烙成干脆面。
徐方亭只能又跟谈韵之联系,那边回复一句不痛不痒的“果然政变了”,她看了下时间,重新安排三人的午点和晚饭。
徐方亭看似没干什么实际的活,光是跟谈韵之以及钟点阿姨沟通,将琐事安排妥当,竟然也用了大半个小时。
所有大人都在围着小孩的需求不断协调、协调、再协调,以至各人利益达到一个可观的平衡。
傍晚六点,天已黑透,徐方亭给谈嘉秧加了一件薄外套,自己和谈韵之还是短袖长裤,提前十分钟抵达五彩星楼下。
此栋酒店大楼地处十字路口,对角线正是沁南市的三甲精神病专科医院沁安医院。晚高峰不少人已下班,酒店门前停车位充足,谈韵之停好车下来,伫立凝望沁安医院,好久咕哝一句:“我去过那里。”
徐方亭牵着谈嘉秧,小心翼翼接话:“小东家,你吗?”
“谈嘉秧妈妈……”谈韵之声音低了一度,“重度抑郁,之前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走吧。”
他起的话头,他迅速结束,徐方亭免于难以接茬的尴尬,莫名舒了一口气。
五彩星在酒店大楼的三楼,一出来却比当初初访星春天还要震撼:他们进入一片施工场所,光线昏淡,工人已经下班,工具潦草堆放,险些以为误入楼层——如果不是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指示牌的话。
五彩星请往左转按铃。
“跟着我。”谈韵之打头往左边走。
谈嘉秧估计也心里发毛,紧紧抱住徐方亭大腿,她便弯腰抱起他。
五彩星的入口看着像后门,若不是旁边搁着一部婴儿车,大概会误当成一个不常用的紧急出口。
谈韵之按下门铃,然后说:“谈嘉秧,下来吧,姨姨抱着累。”
谈嘉秧哼哼道:“不下。”
谈韵之朝他伸手,说:“那舅舅抱?”
谈嘉秧:“不要——!”
这语调显然是发作前兆,徐方亭忙说:“我抱一会没事。”
门这时被打开了,一个穿橙色衣服的年轻女人迎来道:“你们是约了六到七点咨询的、秧秧是吧?”
“对。”谈韵之往登记本上填了他的信息。
五彩星由酒店式房间改成,总面积不及星春天一半,隔间小而多,容易迷路,最大那一间感统训练室还没颐光春城的客厅大。
他们进来的门的确是后门,大门上了u型锁,外面在装修。
徐方亭一进来便感觉莫名压抑,参观一圈,终于发现源头:没有窗。
星春天的窗虽不是连通大楼外部,但一来面积大,二来通到宽畅的走廊,给人观感便畅快许多。
五彩星每节课只有40分钟,收费按老师资历调整,区间在160至190之间,下午6点以后属于加班,收费略有上涨。按月缴费,以每月工作日数乘以每节课价格,课时需要在当月上完,如遇请假要自行协调时间补课。
这又比星春天严格,最后一条让徐方亭心生退意:万一谈嘉秧像之前一病病一周,哪来的时间协调?
现在非寒暑假期间,老师空档相对充裕,入学前只需进行一次评估。
徐方亭和谈韵之表示考虑一下,原路离开五彩星,酒店门口有一方小小灯光喷泉,谈嘉秧又给灯光迷住了。
谈韵之习惯性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徐方亭也适应小东家经常问她要看法,说:“40分钟好像太短了,谈嘉秧可能刚进入状态,课就结束了。”
谈韵之轻轻一叹:“找个时间去‘星星点点’看一下吗?”
“也可以吧。”徐方亭的茫然被一个喷嚏打断了。
谈韵之看了她一眼,上车后,忽然把副驾座的兜帽开襟卫衣往后撂,不带商量道:“穿上。”
徐方亭愣了愣,下意识没接,反问:“干吗?”
“你怎么光记得给谈嘉秧带长袖,自己不带一件?”
“……我只是鼻子痒。”
衣服给直接撂进她怀里,那边说:“你要是生病,谈嘉秧可就麻烦了。”
“……对哦,小孩子抵抗力弱。”
徐方亭才想起来沁南市后还没生过病,抖衣服时衣领刚好离鼻端不远,依然泛着洗衣液淡淡的樱花香。
她一边穿上,一边故意说:“小东家,你这衣服多久没洗了?”
谈韵之没好气道:“你应该问你自己。”
徐方亭费劲才袖口探出手来,卷了两下袖口,叫道:“妈呀,可真长,跟戏服一样。”
谈韵之冷笑道:“17厘米可不是白长的。”
衣襟关上会热,徐方亭便敞着,又理了理袖口,笑道:“谢谢小东家,回去我给你洗干净。可惜我比你矮,不能投桃报李了。”
谈韵之不知道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慢慢开车上路。
有好一会,刚才五彩星出来那股气氛好像淡了,只是两人没再说话。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谈韵之略显疲惫地伏在方向盘一小会,叹道:“小徐,你说人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徐方亭从窗外霓虹回过神,肘支窗沿,托着脑袋,闷闷道:“让像我这样的人有工可以做。”
谈韵之顿了一下,低低笑起来,笑到后来,竟然有点哭意似的,发出类似伸懒腰的叫声,把谈嘉秧吓了一跳。
徐方亭轻声提醒,变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