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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102(1 / 1)

明微微被三余带到了一处宫殿前。

她抬了抬头,只看见牌匾上三个大字“采澜宫”,字体遒劲,与柳奚的字迹有些像。

“娘娘,皇上还在太后那里处理事,这是您之前的住所,就先住下来罢。”

之前的住所?

她被宫人扶着走进院,院子里站了许多宫人,一见她回来了,连忙跪拜。

“恭迎娘娘回宫。”

竟有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一番煽情的场景,少女抿了抿唇,先让宫人们起身,而后又让阿采带着她逛一逛这采澜宫。

采澜宫的一切,之于她,都十分新奇。

前后打量了一番,她暗暗讶异着采澜宫的豪华纷奢,阿采已扶着她走入了正殿。

有小太监跟在她们身后道:“听说娘娘回宫了,奴才们早早便将这里收拾好了。即便是娘娘没回来,皇上也差着奴才每日打扫一遍采澜殿。娘娘,您不在时,皇上几乎就没再踏入过后宫,每次来后宫,也都是到您这里坐一坐。”

“皇上受了伤,在鹤鸣殿里养了好几天,不能出宫去看您。便日日来咱们殿中,这是在睹物思人呐!”

明微微没说话,又跟着人去了寝殿。

看着床榻边的一袭珠帘,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珠串,她在床头看见一物。

手本。

“这是您之前留下来的。”

“我留下来的?”

她疑惑地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像小虫在爬。

连她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原来是她的手记。

是她失忆前的手记。

一看到这个,明微微立马提起了十二分的兴趣,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失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有人同她说,自己之前还是大堰的公主呢?

她垂下双眸,辨认着本子上的字迹,一幅幅场景如画卷,在眼前徐徐铺展开。

——二月初四,雨。京城又下了一场雨,数不清这是今年下的第几场雨了,父皇方才差人送了些布匹来,被明皎皎截去了几匹颜色好看的布。她真烦,总是跟我作对。

——三月初三,晴。今天碰见楚玠哥哥了,缠着他陪我玩了一会儿,他懂得好多呀,怪不得父皇这么喜欢他。听说他父亲打了胜仗,可惜落下病根,不能再上战场了。下次阿采做桃花酥,要差晃晃给他送去一份。

——三月初五,阴。臭晃晃,居然不帮我给楚玠哥哥送桃花酥!亏得我平日对他这么好了!

——三月十一,晴。又和明皎皎吵架了,她当着臭老头的面为难我,说我抄晃晃的功课。

——三月十三,晴。臭老头也病倒了。

……

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四月初一,晴。十六岁生辰要到啦,父皇允准我与晃晃出宫玩。听说臭老头的儿子要回京了,替他爹教书,不知道他凶不凶。

——四月初二,雨。好大一场雨!他们都在议论那柳家公子,不就是个臭书呆子吗,有什么好的,哼。

——四月初四,晴。我今天遇见柳奚了。

之后的手记,莫名其妙变得奇怪起来。

——四月初五,晴。他好好看,比楚玠哥哥还要好看,呜呜呜,就是太冷淡了,对我总是爱答不理的。

——四月初六,晴。我又去尚学府啦,想为了他不说谎、不逃课、参加策论考试。阿采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慢慢变好呀。(画了朵小花花)

——四月初八,雨。我好想睡了他。

明微微两手一抖,那小本子差点儿从指头缝儿掉下来。素白的纸页摊开,她瞧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我好喜欢他我好喜欢他我好想亲亲他”,羞红了半边脸。

这种恬不知耻的想法居然在十个月前就存在了!

明微微,你的矜持呢!

她又气又羞,恨不得将本子就地撕了去!

耳边突然传来轻幽幽一声,是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娘娘,奴才们不识得字,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倒是皇上经常看呢。”

“什么?”她傻了眼。

柳!奚!经!常!看!

“哎,娘娘,您怎么了?”

身边传来关怀一声,阿采也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身子。明微微摇了摇头,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头晕。”

别撕本子了,她只想把自己撕碎。

脑袋还发晕着呢,右手却又碰到一物,她转过头,原来床上还放了个瓶罐子。

“这又是什么?”

不会又是她失忆前造下的孽吧?

“哦,这是皇上的东西,听说皇上在江南时,便将着小罐子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您出宫了,皇上便将罐子放在了这里。”

也算是睹物思人。

好奇心害死猫,她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也将那瓶罐打了开。

里面竟塞了许多的纸条。

没个纸条都被人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她又往下翻了翻,最下面压着的,是一张符纸。

符纸上有奇奇怪怪的字纹,明微微懒得去探究,随意取了张纸条,展开看了看。

原来柳奚也有写手记的习惯呀。

——元月十三,阴。

今天去了河边放河灯,父亲来信了,催我与兰氏的婚事。河边很热闹,许多夫妻带着小孩子在螺湖边玩,不知京城那边是不是同样的热闹。我在螺湖边站了很久,旁边跑来一对夫妻,男子说要把女子的名字写在河灯上,河神会保佑她平安喜乐。我想,你也要平安喜乐,于是也买了盏河灯。又有人说,若是把两个人的名字一起写上去,河神便会祝福这对好姻缘。思量了许久,我还是祝你平安喜乐。

我把你的名字写了上去,把河灯放入湖水的那一刻,忽然很后悔。

河灯璀璨,我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你飘远了。

——二月初八,雨。父亲往兰家寄信了,兰家请我去做客,问起了与兰氏的婚事。从兰家出来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很大的风。兰氏跑出来送我的时候,我同她说明了自己的心意,她看了我很久,最终哭着跑开了。我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做,只知道不能耽误兰氏。

——三月十六,雨。父亲病倒了,让我回京。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八字克你,我应该离你远远的。他们说,你的命数不好,要多行善事。我今天去了寺庙里,希望将我做的那些善事,都能渡给你。

我的姑娘,你一定要平安。

……

读着读着,她只觉得胸口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闷闷的,竟让她有些喘不上来气儿。见她面色有异,阿采走上前,轻声道:“主子,这都是您先前和皇上之间的故事。”

原来,他们还有这么多故事。

她的命数不好,这八年来,柳奚在江南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他学了剑术,成了江南第一剑客,行侠仗义;他才学八斗,创办了学堂,不计报酬教小孩子念书;他能文善画,以他的盛名,一幅画便可值千金,他便将卖字画得来的银两捐了一大半……

而这每一件事之后,都有他向神灵的祷告:

他不要荣华,不要功名,只要他的姑娘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哪怕他的姑娘,已经完全忘了他是谁。他也要站在寂索萧条的黑暗中,为她汲取光明。

捏着字条,她忽然落下泪来。

阿采被她吓了一跳,以为那罐子里写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忙不迭上前去安慰她。明微微摇了摇头,将字条方方正正地叠好,然后一张张、整整齐齐地放入罐子中。

她隐隐约约,记起来了一些事。

她记得自己年幼时,曾与他一同站在池塘边,池中红莲开得正好。少年执着书卷,有些害羞地走过来。

“公主,该念书了。”

……

她记起来了。

记起来母妃为她找了柳奚作伴读,记起来自己与他幼年时的誓言,还记起来……

她一遍遍,站在廊檐下、站在风雨中,倔强地喊:

先生,我喜欢你——

这一句喜欢,竟是迟到了整整八年。

再相见时,却是身不由己、满目疮痍。

……

明微微睡了一下午。

她睡得很浅,呼吸声也很轻,恍恍惚惚地,似乎听到窗外又落了雨。

雨水淅淅沥沥,她的脑袋有些发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顺着那雨声,往她的脑子里灌。

她是被一群女人给吵醒的。

阿采匆忙替她上了妆,又给她挑了身合适的衣裳,于其耳侧压低了声音:

“主子,后宫的娘娘们都来跟您请晚安了。”

最先到的是仪美人宋小词,她生得小巧玲珑的,有些可爱。见了明微微,仪美人似乎很是欢喜,兴高采烈地走上前。

“皇后姐姐,您终于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想坏了对方!

她欲与座上女子一番热络,却见对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宋小词这才恍然想起来,皇后娘娘失了忆。

她不记得自己了。

少女眼中闪过一瞬的难过之色,不过顷刻,她又振作起来。

明微微只觉得对方的眼睛亮了亮,紧接着便是滔滔不绝、苦口婆心:

“娘娘您又怀了龙嗣,这回可千万要小心了。除了皇上与小厨房,外人给的东西都不要随便吃。若是馋了便臣妾说。臣妾给您做。”

说着说着,明微微又对仪美人产生了许多好感。对方是个心思玲珑,却没有坏心眼的,对她更是透彻。

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俨然,宋小词的心思也不在柳奚身上。她这块美玉,放在宫中,是为蒙尘。

明微微方欲开口,又有一群女子走进来,红的绿的蓝的紫的,打扮得是花枝招展,令人眼花缭乱。

无一例外的是,每人脸上都带着些虚伪的笑容。

她觉得十分聒噪。

见自家主子皱了眉头,一侧的阿采竟忍不住发笑。这群人走后,那丫头才调侃似地道:“娘娘,那些女子,有许多都是您先前替皇上留的牌子。得,最后还是您自个儿遭罪了。”

这厢正说着呢,大公公便到了。他微微躬了躬身子,低着脑袋:“娘娘,皇上今儿个翻了您的牌子,您好好准备一番。”

阿采连忙应道:“叩谢皇上,有劳公公了。”

深宫的夜色果真漆黑,比柳府的夜还要幽深寂静上许多。明微微坐在床边,静静等着柳奚,莫名其妙的,她居然有些紧张。

她知晓,自己怀了身孕,柳奚不会碰她,可还是抑制不住那份紧张。

好像他们二人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共处一室、第一次同寝。

外头传来脚步声,明微微抓紧了帕子,忽然,殿门被人从外推开。

与之而来的,还有幽幽的晚风。

今夜的晚风不甚冰冷,甚至还带了几分暖意,明微微知道,春天快要到了。

他褪去了明黄色的龙袍,仍是那身清清淡淡的衫,衬得他的气质愈发清冽。可那双眉眼却是温和的,柳奚瞧着她,缓缓走了过来。

“怎么这般瞧着我?”

那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一下子让明微微回过神来。

她有些发窘,才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他好看,自己才出了神。

不过他真的十分养眼,屋内燃了香炭,他便将外裳接下。修长的手指抽去衣带,登时又让她瞧得红了脸。

柳奚干嘛要当着她的面解衣带!

不知道她可是会扑倒他的吗?!

明微微咬了咬嘴唇,看着他将外衣放到一边,转眼间又走了过来。

还好还好,他现在没有散着头发。

明微微定下心神。

她最受不了柳奚披着头发的样子,那迤逦的鸦发,几缕还偏偏落在他的眼尾,衬得他阴柔昳丽,如一朵雾色中湿润的花。

柳奚自然是不知道明微微心中的“色.鬼”。

看着她百转千回的眸色,他有些愣,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明微微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跳转话题,“柳奚,我怀了你的宝宝了。”

对方低低一笑,“嗯,我知道。”

他拉下床帘,便要来亲她。

明微微唯恐他又做那混账事,连忙伸手将他抵住,柳奚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柔声:“放心,我忍得住。”

那晚他中了药,还能忍着不动她那么久,明微微当然相信柳奚能忍得住!

她是怕自己忍不住!

床帐子一下垂下来,那一层极薄的轻纱,隔绝了内外的光景。

迷离的月光漫在少女眼中,登即又被柳奚的身影所阻挡,对方按着她的手,吻下来。

“唔……”

他吻得很轻,似乎把她当作成极为珍贵的宝贝。

“你放心,虽然进了宫,但在这宫里谁都不敢乱动你。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哪怕是出宫、去南巷逛集市也可以。没有人会拦着。”

“还有,年前新造的宫殿修好了,你要不要搬过去?”

她不知道是哪座宫殿,却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采澜宫便挺好的。就是早知道你后宫有这么多妃子,我便不回来了,她们下午一个个过来给我请安,头疼死了。”

柳奚抓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好,我记下了。”

旋即便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他的唇有些凉,却很清甜,一下子便让人沉溺于其中。明微微还没咬够他唇上的甜味,他竟转移了目标,开始啃她的脖子!

“那里不行……”

她想起自己刚好起来的脖子。

为时已晚!

明微微想推开他,对方反而越变本加厉,少女咬着牙,在心中暗骂。什么高岭之花,什么清心寡欲,都是装的!

全都是装的!

不知过了多久,柳奚终于抬起一双眼,她只觉得四肢酥麻,忍不住倒在对方怀里。

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和耳根,少女更是忍耐不住内心的悸动,轻轻唤了声:“柳奚……”

“怎么了?”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她的脖颈。

看着她旖旎的眸色,柳奚轻轻笑出声,他一笑,眼中的春水便晃了晃,柔软得快要溢出来。

“微微,怎么了?”

声音微哑,还在引诱她,“想要么?”

她想小猫一样,又往他怀中缩了缩,手却紧紧揪着男子的衣领,不放。

柳奚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掰开,“乖,现在还不可以的哦。”

她不甘示弱,哼了一声:“我知道!”

柳奚的手掌抚摸过她的青丝,如有月光一寸寸轻抚过长夜。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与柳奚小时候,站在满池的红莲前。

小小少年通红着脸:“我、我会娶你的。”

再醒来时,柳奚已经离开了。

阿采过来照顾她洗漱,同她道:“皇上去上早朝了,让您先用早膳,他忙完了便来看您。”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阿采突然“哎呀”叫了一声:“娘娘,您的脖子……”

匆忙透过菱镜,明微微看清楚了自己脖颈间的每一处红痕。

她还没好意思开口说话,忽然又是一道叩门声。她连忙掩耳盗铃地转过头去,不让来者看见自己脖子上的东西。

是三余。

见了三余,阿采放下梳子走过去,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小药瓶。

“这是什么?”

三余朝她笑:“奴才也不知道,皇上上早朝前让奴才送来的,说是娘娘知道,让娘娘自个儿涂抹的。”

阿采:“知道了,你退下罢。”

一见那药瓶,明微微立马明白过来,一张小脸更红了,只小声道:

“我知晓了,你把东西放这儿罢,我待会儿自己抹。”

把周围宫人都赶出去,明微微一边涂抹药膏,一边骂柳奚。

阿静叫柳奚王.八蛋,还真是骂道点子上了。

用完了早膳,听说柳奚那边还没忙完。她便让阿采带自己在宫里头转一圈,散散步也散散心。

阿采自然十分高兴,拿了把伞抱着个热滚儿便扶着明微微出宫去了。

皇宫的每一条道儿,这丫头都轻车熟路。

她一边走,一边给自家主子介绍着:“这是桑菊园,再往前走,便是璋晖宫。璋晖宫是七王爷的宫殿。一会儿奴婢带娘娘逛完,再带您去那边坐坐。”

明微微便点头:“璋晖宫,我记得晃晃的。”

晃晃是她最为疼爱的弟弟。

见她没有忘记七殿下,阿采松了一口气,又领着她往前走。

“那边是仪美人的宫殿,再往前走,是一条甬道,再往东便是御花园了。”

御花园的花都败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看得她有些无聊。

主仆二人便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鹤鸣殿了,皇上此时正在处理政事,娘娘,咱们继续往前走罢。”

明微微点点头:“好。”

再往前……

阿采忽然步子一滞。

明微微疑惑地转过头,“阿采,怎么了?”

眼前却是一处宫殿。

殿门禁闭着,门前积留了一些落雪,许是宫人偷懒,还未将门前的雪堆清扫开。明微微蹙了蹙眉头,问她:“阿采,这是哪个娘娘的宫殿?”

怎么看起来这般冷清。

阿采顿了顿,如实答道:“娘娘,这是叶美人的宫殿。”

叶美人?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形。

说也奇怪,明明后宫里那些娘娘她都是没印象的,阿采说起这位叶美人,明微微却能依稀想起对方的容颜。

许是自己先前与对方打得交道比较多罢。

“这位叶美人……昨天没有来采澜宫吗?”

她怎么没有印象?

阿采点点头:“娘娘,她昨天没来。”

这般吞吞吐吐,倒是勾起了明微微的好奇心,正思量着,宫门突然被人从内推开,那宫女一看见明微微,忙不迭跪拜。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明微微抬了抬手,“起来罢。你们娘娘呢?”

“这……”

竟也是吞吞吐吐,目光闪烁。

她愈发觉得事情的不对劲,便好奇地抬脚想往宫门内走去,谁料,她刚迈半步,身子突然被人一拦。

“皇后娘娘,您还是别进去了罢。”

不光是那宫人拦着她,就连阿采也拦下了她。

“怎么了?”她愈发疑惑,“本宫为何不能进去?”

柳奚不是说,她去哪里都可以,就连出宫都可以的吗?

小宫人迟疑了一阵,终于,颤抖着声音道:“皇后娘娘,那叶美人疯了,您还是请回罢……”

明微微一愣。

“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奚的日记:伤痛文学

微微的日记:低俗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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