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顾白衣返回寝居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傍晚时分,外面下起了雪。窗外大雪纷扬,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烈酒入喉,她却喝不出是什么味道。顾白衣垂眸看着摇晃的烛影,抓紧了手中的紫玉坠。
她回想起那座黑沉沉的魔殿,还有鲜红的凤凰花,抿了一口酒,又放下了攥在掌中的玉坠。
前世神宗圣女梅里雪来到万剑宗时,似乎是三月,彼时冰消雪融,梅花已经落尽了。
虽然已经过了一世,但顾白衣依然记得那一天。当梅里雪站在天极峰之上,将剑锋对准她时,同门师兄弟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震撼之色。
而梅里雪身着祭衣,站得很高,声音也十分渺远:“她是天魔种,你们该怕她,但更该杀了她。”
宗门大比后,同门对她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渐渐也有小师弟小师妹们来找她指点剑法了。
但在那一天,所有人的脸上却写满了震惊,转眼间又变成憎恶和畏惧。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顾白衣,你果然是邪魔,难怪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难怪要毒害同门。”
那人形容激愤,躲在人群中怒骂道:“顾白衣,你该死!”
顾白衣持剑立在原地,却有些茫然。
裁决司审判后,她武功尽废,若不是他口中的“邪魔”替她重塑经脉,自己哪有机会站在此地被声讨。
她呆愣在原地,不由得在掌中凝起一团清澈的灵力,急切地辩解着:“不……我不是邪魔,你们看,我和你们的灵力其实是一样的……”
顾白衣抱着一丝希望,但之后又是怎样的一剑,刺进胸膛,断绝了她所有的念想。
她的话哽在喉头,那句“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却没能说完。
顾白衣垂首看向那把映出金光的剑,一时之间,她没有感受到穿心之痛。
但当她抬起头,瞧见众人脸上的嫌恶之色,还有眸中满是憎恨的梅里雪时,却真切地体会到了被所有人厌恶的痛楚。
痛感袭来,顾白衣跪倒在地,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口中满是鲜血,她怔怔地看着一只怒目圆睁的凤凰爬上自己的脖颈。
伤口虽然冒着黑气,但血雾和黑线却网罗住了破裂的心脏,魔息源源不断地涌出,修复着那道创口。
鲜血溢出嘴角,她喃喃自语着:“白前辈,您到底让我练的是什么……”
而梅里雪抽出刺入顾白衣身体的剑,漠然地说:“你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他们可不像你,一剑穿心还不会死。”
……
如今顾白衣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大雪。
前世她确实太傻,当然这辈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她希望心魔一直在,这样心魔就会替她杀掉所有厌恶的人。
但以杀止杀,终究非她所愿。
顾白衣伸手关上窗,隔绝了窗外的寒意,却有一朵枯萎的梅被朔风卷进屋内。
那花已经开败了,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肩头上。
顾白衣拈起那朵凋零的梅花,沉默地看了许久。随后她莞尔一笑,在掌中运转起灵力。
那朵失去生机的花逐渐伸展开蜷曲的瓣子,蕊心澄黄,花瓣晶莹,清寒艳绝一如从前。
枯木回春,只有乘风境的修士才能做到。
晚棠居内。
姬容拿着扫帚,看着庭院里凋零的梅花,心中很是惆怅。
如果不开外挂,她到底要何时才能突破乘风境啊。
毕竟只有到了乘风境才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样她就不用每天看着这些枯萎的花瓣了,唉声叹气地扫地了。
然后姬容突然想起,如今她身在修真界,只用随便挥手施个咒语,这些花瓣就能自行消失了,哪还需要她动手扫啊。
她正准备去屋内查查书籍,防不住一道熟悉的电子音蓦地在识海里响起。
【嘀!顾白衣好感度+20】
姬容的脚步顿住了,脸上也满是惊疑不定的表情。
自从她无情拒绝顾白衣之后,就没对苟女主好感度抱什么希望。
结果好感度居然又增加了。
姬容泪目了,老娘只是扫了个地啊,为什么会加女主的好感度。
她不理解。
因为此事,姬容带着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之情躺在床上,成功地失眠了一晚上。
所以第二天清早,当姬容从睡梦中醒来,一眼看见站在外面的柳凝雪时,不由得生出一种人间值得的错觉。
万般险恶,都不及香香软软的妹子温暖人心。
而柳凝雪身着青衣,正站在门槛处,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姬容说:“师姐!你终于回来啦。”
瞬间,姬容这几日跌宕起伏的心情都平复了许多。
她简直想跟小美女狠狠地来一个面对面的熊抱。奈何苦于人设压迫,姬容现下只能对柳凝雪颔首,淡淡地说:“嗯,回来了。”
啊,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吗?也太治愈了吧。
随后柳凝雪十分自然地走到姬容身旁,与她并肩同行。一路上,二人时不时地闲聊着,而柳凝雪言笑晏晏,好奇地问起秘境之行。
姬容面色淡然,只是随意地说着,却不禁在心中感慨,这才是她理想中的修真生活啊!
佛系躺平才是王道,而不是每天必须面对一群丧心病狂的疯批,在夹缝中求生存。
不过在前往演武场的途中,姬容敏锐地发现,向来和柳凝雪同路的韦宗丘,此时居然没了踪迹。
她有些疑惑,按理说徐氏只是个侧妃,她死了,却也万万轮不到韦宗丘回去奔丧。
而当姬容佯装无意间问起时,柳凝雪略一思索,答道:“凝雪只是听说韦师兄家里出了些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凝雪就不太清楚了。”
也就在二人闲谈之时,不知不觉,已行至演武场门口。
姬容站在原地,向前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各派宗门相异的服饰,此时青年才俊皆云集于此,持长剑、提长鞭,间或刀枪等,数不胜数。
但当姬容将目光放在演武场中央时,却目光一滞,甚至停下了脚步。
柳凝雪察觉到姬容立在原地不动,不禁回过头去看。
瞧见姬容脸上震惊的神情,她疑惑地问:“师姐,前方可是有何不妥吗?”
然而姬容已经完全傻掉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站在中央的女人应该是神宗圣女梅里雪。
但梅里雪不是几月之后才会出现吗?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
姬容十分震撼,而且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骂策划。在那一瞬间,她只能想到:卧槽,恶势力提前出现,那女主岂不是要凉了?
演武场内,众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观众席上,已经等待了半钟头。但梅鹤却迟迟不来,而她不来,比试也不能开始。
现场氛围颇为焦灼,更有外宗弟子不满地嘟囔着:“历年都在万剑宗举行大比,却从没像今年这样慢过,总得有人说句话啊,这还比不比了。”
“就是就是,而且那个站在中间的人到底是谁啊?看着不是宫长老,也不像万剑宗那几位长老,就跟石头一样杵在那儿,看着让人瘆得慌。”
姬容心想,你们这些npc就继续说吧,那位可不好惹,怕是早就把你们的言论听了进去。
纵然有弟子对梅里雪出言不逊,但她却依旧淡然地立在中央,双眼犹如无波的古井,周身笼罩着森严的秩序感。
她身为天道使者,自然不会跟凡俗之人一般见识。
梅里雪虽是梅鹤的外甥女,但却不像梅鹤那般温和可亲,而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冷静自持。
她站在中央,冰冷的目光扫过场内每个人,却始终找不到那名万剑宗弟子所述之人。
与此同时,姬容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紫影,而她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不禁长舒一口气。
还好,女主已经走了。
正当姬容放松下来时,却见演武场外现出两道人影,二人皆着红衣,因得云雾缭绕,不太能看得清真容。
待他们走近后,姬容却惊了。
因为那二人一个走在前面,面色略显苍白,俨然是宫羽。而另一个紧随其后,正悠悠地摇着折扇,竟是谢白。
姬容有些疑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加上梅鹤一直未曾现身,更是让姬容心中响铃大作,直觉这三人站在一起,怕是要搞出些什么事。
正当姬容如此作想时,底下的弟子们却坐不住了。往年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阵仗,如今一见,不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怎么来的是宫羽长老?而且那站在中央的女子,看服饰作态像是神宗之人,只怕是万剑宗摊上了什么事,才会招来那里的人。”
那弟子兴致勃勃地和同门师兄弟嚼着舌根子,然而坐在前方的长老却坐不住了。梅里雪常年隐于神宗那座高塔之上,足不出户,自然不为后生所知。
但长老看着梅里雪身上繁复的祭衣,还有挂在脖颈上的奇怪的物什,当然知道她是谁。
他自知梅里雪恐怕早已将这些声音听了进去,所以眼下只能亡羊补牢。于是他转过身,对那弟子厉声喝道:“住口,神宗圣女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够妄议的!”
那弟子被长老训斥,本就脸色煞白,又听见对方竟是神宗神女,立马便捂着嘴噤了声。
姬容看着站在中央的梅里雪,心中对npc很是同情。
其实这也不能怪npc无脑,毕竟梅里雪在游戏里出现的次数本就寥寥无几。
如若不是这女人脖子上挂着枚二手怀表,还如获至宝似的戴了一整局游戏,不然她也不会记得这号人物。
而且梅里雪被黑化后的女主折磨至死时,那叫一个惨烈啊。
满屏的马赛克让姬容记忆犹新,不禁感慨策划真会做游戏,只要把场面做得血腥一点,审核后百分百会被替换成马赛克,这太省事了。
就在场内议论声不绝时,站在大殿中央的梅里雪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然她可以容许世人的愚昧,但她代表的是天道。她可以忍,但天道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让步。
于是梅里雪动了。
她提着剑,一步步走到擂台上。
剑刃摩擦着浮雕,划拉出的声响十分刺耳。而梅里雪行至圆形擂台中央,面容肃然,毫无感情地落下一个字:“静。”
霎时,演武场鸦雀无声,全然没了方才的吵闹。
言出法随,这只有无极境的强者才能做到。但梅里雪仅是踏月中境的修行者,她之所以能让众人静默,多半是借了天道之威。
姬容看着周身充满压迫感的梅里雪,这是她从穿进修真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天道的存在。
苍穹阴云密布,云层中迸发出耀眼的华光,仿佛一双金色的巨眼,正在凝视着众人。
而梅里雪站在中央,神色冷漠,嗓音中不带任何感情:“昨日,有名万剑宗弟子不惜动用天阶传送符,千里迢迢来到神宗,要向神宗揭发一桩罪行,而他揭发的人正是万剑宗掌门梅鹤,罪名是……”
梅里雪平静地说:“藏匿天魔种,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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