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白玉的麒麟骨镇压的，就是这一群龙吗？
桑桑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悟空就已经把远处的那朵云召了回来，然后带着她们一起出了水。
大概是镇守这片地方的宝物都被拿走，回去的路极其顺畅，一点也不像来的时候那般不适。
骤然回到阳光底下，空气清新，天色正好，桑桑舒服得眯起了眼。
而在海底被囚禁了几百年的白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回到阳光下，早已泣不成声。
悟空见她哭了一会儿不见有停的意思，也不打算再管，直接把金箍棒往二人中间一插，对桑桑道：“我去去就回，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不会有人伤得了你。”
桑桑乖巧地点头，又猜测地问了一句：“师兄要去水晶宫吗？”
悟空：“不错，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给我找麻烦，知道吗？”
桑桑道：“师兄放心，我心里清楚。”她当然清楚，大圣的安全意识这么高，她又不是唐僧那个傻瓜，当然不会有病一样地走出这个保护圈。
悟空不再多言，驾起筋斗云，很快便没了踪影。
白玉哭得差不多了，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嗝，道：“嗝、他、他去做什么、嗝、啊。”
桑桑将她揽过来，尽量地把自己的灵力输给她，“师兄去找东海龙王了，嗯，大概会把其他几个也都叫过来。”
白玉窝在桑桑怀里享受着扶桑神木的温润灵气，之前透明的虚影慢慢变得凝实，不解道：“为什么要找龙王？”
桑桑耐心地跟小姑娘解释：“因为那个海底关的是一群龙啊。能剔了你的骨头来镇压这些龙，还不是一条两条十条二十几条，那么大一片，估计有上百条的龙，可见那人有多恨这些龙了。”
“师兄去找龙王，是两个考虑：其一，如果是龙族自相残杀，那么如今司职四海掌管气象的四海龙王就很有嫌疑，你的伤哪怕不是他们弄的，也必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运气好一点，也许师兄今日就能手刃仇人。”
白玉眼睛里的光亮起了一瞬，又很快暗淡下去，恹恹道：“那如果不是呢？”
桑桑轻轻揉了揉她柔滑的长发，神色有些凝重：“如果不是，那就证明师父的确不是危言耸听，师兄也不是平白担心，如果连在天庭供职的四海龙王的族人都敢虐待镇压，可见贼子猖狂，妖族的确势微了。”
桑桑说到这里轻轻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师兄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替你做到。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不会让那个害你的人好过。”
桑桑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之前说没有多少时间了，因此托我给你带句话。我看你在我身边养着倒是稍微好了些，兴许长长久久地养着便能恢复回来呢？”
白玉笑了：“姐姐是扶桑神木，天生便对我们兽族有滋养之力，尤其是麒麟这种瑞兽，生来便温和良善，若能长久借扶桑神木修行更是有一日千里之效。只是我如今连根基都不在了，姐姐看着虽然好了些，可到底治标不治本，没有用的。”
桑桑试探道：“那若我重新送你入轮回呢？”
白玉苦笑了一下：“姐姐竟不知吗？麒麟一族是没有轮回的。世道向来如此，越是强大的种族越是受天道限制。我们麒麟一族若无意外可享千万年寿数，在生死簿上向来是死了就一笔勾销再无轮回的。”
桑桑：“……”这可不一定，当初大圣可是直接闯地府在生死簿上销了所有猴子的名录呢。
她也不提这茬，只径直问她：“如果可以，有用吗？”
白玉点了点头，“自然有用，哪怕不是麒麟之身，我也能从凡人开始修炼的。”
桑桑松了口气：“那边好办了。”大圣应该是愿意帮她争取一个轮回机会的吧？
她们这一会儿聊天的功夫，悟空已经押着四海龙王过来了。四个老头子在前面弯腰驼背，长长的胡子一颤一颤，看起来十分滑稽。
悟空闪身过来收起了金箍棒，懒洋洋道：“请吧,龙王陛下？”
四海龙王里有一个，反正桑桑也认不出来是哪一个，恼羞成怒：“你不要嚣张！今日之事我必将上报玉帝陛下，请他为我等做主！”
悟空嗤笑一声：“请便。”
白玉有些不敢置信：“姐姐，这位仙长出去一趟脾气就变这么好了？”还容得下这几个龙王这么放狠话？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刚刚在海底这家伙是怎么怼她的。
桑桑小声道：“不是师兄脾气好，是他懒得计较。若真是龙王动的手，师兄肯定不会留他们性命；若不是他们动的手，师兄救了这些龙还把消息透露给他们，这么大的恩情他们磕头赔礼都来不及呢！”
白玉恍然大悟，悟空冷飕飕地瞥过来一眼：“你们两个当我和那几个老东西一样眼花耳聋了吗？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呢？嗯？”
桑桑从那个上扬的尾音里听出了明显的危险气息，立刻装乖：“我们说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们计较！”
悟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直接抽出金箍棒往海里一插，轻轻巧巧的一下，海水就自动往两边退却，露出一条通道来。
四海龙王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前面，桑桑牵着白玉的手跟上，悟空等在最后收起了金箍棒，又重新将海面封了起来。
四海龙王简直莫名其妙，尤其是东海龙王敖广。
正经要他说说他跟悟空的关系，大概只有一句：这个猴子我曾见过的。如果再加上一句，应该是：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猴子找我来要过兵器，我不知道他要不到兵器还是要绑架龙的。
总是就是很迷惑。
这种迷惑的心情持续到他们走进那片血污满地的地方戛然而止。
也许是种族血脉之间的天然联系，隔着尚远的距离，几个龙王都轻易地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们的族人。
或者还可以更清楚一点地说，那是他们的……亲人。
敖广第一个冲上前去，望着一颗久别的龙头叫了一声：“父王！”
然后认亲的声音此起彼伏。
“爷爷！”
“太爷爷！”
“姑姑！”
“三叔！”
……
悟空和桑桑都没有说话。
桑桑其实从他们开口的时候就在感受他们的情绪——每一声都是惊喜、激动、悲怆、困惑、愤怒，却没有一点点心虚。那是完完全全见到亲人的感受，做不了假。
她凑到悟空身边，迎上他的视线，小声道：“师兄，我能察觉到他们心里的情绪，的确不是他们。”
悟空的脸色更沉了，不是，才代表事情是真的大条了。
几个龙王仍然在哭嚎，看起来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正事都还没做呢。
桑桑只能上前劝慰道：“诸位陛下先缓一缓，我们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可好？”
四海龙王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抱拳深深地弯下了腰：
“东海敖广——”
“南海敖钦——”
“北海敖顺——”
“西海敖闰——”
“多谢上仙大恩！”
悟空挑了挑眉，“怎么，这么好说话？不怀疑是我干的？”
敖广苦笑一声，再次抱拳赔礼：“我等也是活久了的老东西了，这些伤一看就是陈年旧伤，自然不会误会上仙。”
悟空摆摆手道：“行了，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叫你们来也没别的事，这是你们龙族的人，自然由你们龙族处置。”
“不过这事却并非只是你们的家事，我还是要插手管上一管的。”
四海龙王面面相觑，敖广身为老大哥率先站了出来，疑惑道：“此话……从何说起啊？”
桑桑立刻识趣地上前一步为他们解惑：“诸位陛下，请看，此乃麒麟神兽之魂，此话至少要从几百年前说起了……”
……
“……大概便是如此了，我师兄答应了白玉替她找到仇人，因此还望几位陛下通融，将你们知道的消息也告诉我们。”
桑桑说完了，四海龙王仍是一言未发，许久才紧紧攥着拳头，声音发颤。
敖广深吸了口气，“恐怕要让上仙失望了，我等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桑桑诧异道：“……怎么会？”难道是怀疑他们别有居心不想说？
敖广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摇头道：“我等自然不会怀疑上仙好意，只是我们真的不知道。”
“龙族从几万年前开始便有了每五千年换一任龙王的规矩。我是两千年前接下了我父王的龙王之职的。我上任那天，父王很高兴，他说从此之后就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嘱咐我要恪尽职守，不要丢了龙族的脸面。”
“我遵循父王教导，从来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错漏。”
他的声音陡然激愤：“谁知道我的父王竟被幽囚于此处！竟是如此颐养天年！”
他的声音慢慢开始颤抖：“谁知道这里面不仅有我的父王，还有我父王的父王呢？这里甚至有我的太爷爷！我曾经以为早就仙逝的人，他们活生生地躺在这里！受尽了伤痛！受尽了屈辱！”
“这个谎撒了多久？还有多少龙族的先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种地方？！”
“我好恨！我好恨哪！”
他褶皱的脸上老泪纵横。